我們迷戀超級英雄的原因有很多——精彩的故事、炫酷的戰鬥、腦洞大開的特殊技能，他們身上所體現的身份認知困境，還有他們在行俠仗義過程中所面臨一個個法理悖論……
然而歸根結底，其實只有四個字——“超人情結”。
它其實是一種自卑情結
“超人情結“的起源，最早可以追述到黑暗時代。在人類文明誕生之初，我們的祖先在驚歎於自己身為“萬物靈長”的非凡智慧的同時，也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們的身體，無論是生理數據還是肉體所能發揮出來的能力，都無法和飛禽走獸相提並論。在殘酷的大自然面前，人類是脆弱與渺小的。
正是這種自卑情結，讓古今中外神話中對人類力量的想象，都有著高度的同質性：希臘神話中有腳長雙翼，在奧林匹斯山上飛簷走壁、無所不能的的赫耳墨斯，我們就有中就有夸父追日的傳奇。給自己插上翅膀的代達羅斯實現了飛天之夢，我們也有萬戶飛天的傳說……這些幾乎不約而同的以悲劇結尾的故事，既有人類的浪漫情懷，同時又體現著深深的無力感。
（代達羅斯故事，是科幻遊戲中經常用到的一個意向）
隨著工業社會的來臨，千里傳音、日行萬里、上天入地、拔山扛鼎等等過去記錄在神話中的“超人”事蹟，人類都能夠藉助科技的力量來輕鬆實現。然而，埋藏在我們DNA中的超人情結依然在不時喚醒著莫名自卑感：在人類已經文明已經走過的數萬年曆史中，我們在生理層面上和穴居人並沒有本質性的不同。那麼，在人工智能、遺傳學、生物工程和機器人技術的技術浪潮之下，人類是否能夠克服肉體的侷限性，實現期盼已久的“超人”之夢呢？
（小成本經典科幻電影《這個男人來自地球》中的男主角，就是一個擁有無限壽命的穴居人，他經歷了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史）
著名賽博朋克題材遊戲《殺出重圍》（Deus Ex），就為我們展現了這個未來實現的全過程。
超人主義，你絕無膽子去嘗試“變身”的過程？
《殺出重圍：人類革命》中的主角Adam Jenson，擁有金剛狼那隻伸縮自如、無利不破的鐵爪。可以像蜘蛛俠那樣上下翻飛、來去自由。可以像鐵血戰士那樣隨時啟動光學迷彩，讓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遁於無形。可以像終結者那樣在槍林彈雨中懷抱重型武器橫掃四方……這簡直就是好萊塢中“真實系”和“超級系”英雄們的結合體。這種狂拽酷炫的生活方式，沒有人會拒絕！
然而，如果你知道“超人化”具體的實施過程，恐怕就會被先嚇癱了。
“超人化”不是穿上鋼鐵俠的戰衣那樣輕鬆，而是將相關的模塊植入人體，代替或者增強原先組織、器官的生理功能。在《殺出重圍》系列中，這些人體強化模塊被稱為Aug。
在2000年發行的初代中，總用有18種Aug（最多可以同時裝備9種），對應主角身體的手臂、腿、眼睛、腦等器官。同角色扮演遊戲玩家們熟悉的“裝備”不同的是，Aug在安裝前需要將原先的組織和器官進行摘除，比如你想讓使用用於增強視覺感知能力的“銳眼”模塊，就要先把眼球摘除……要實現“十米內跑過狗”，就要先把雙腿截肢，然後安裝上增強型的義體⋯⋯需要特別指出的是，Aug的安裝過程是不可逆的，手術結束之後就會通過人機接口和主人原有的組織、肌肉和神經系統融合。倘若你想退貨，或者更換別的功能，那麼又要上手術檯去走一遭了。
即便是Jenson這樣打不死的小強，他也不是心甘情願地去當“超人”的。他的經歷，和《鐵甲威龍》中的墨菲警官有些類似——在一次突襲行動中被恐怖分子打爛了身體，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稱為Aug技術的試驗品。
要當超人就要先把自個兒的胳膊、大腿卸下來，這種行為就和武俠小說中某種邪派神技“欲練此功，引刀自X”一樣可怕。人們對侵犯自身肉體的外來物品總是有著天生的恐懼，即便在現實生活中，針管、手術刀這樣的醫療器械也會帶給我們本能的恐懼。那麼，在《殺出重圍》的世界中，人類社會是如何快速接受這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技術的呢？
超人主義，普及過程也需要像Apple和Google這樣的超級推手
在生產力極度不發達的農業社會，往往是先有需求，後有產品，並且二者間隔的時間相當長。進入工業社會以來，擁有神奇力量的資本不僅會準確的捕捉消費者的訴求，甚至可以先推出產品，然後再培養需求，新技術的普及速度被大大加快了。
這就類似於移動智能生活的到來，如果沒有蘋果和谷歌兩家巨企所進行的頂層設計和需求引導，智能手機斷然不可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普及。
如果說Apple和Google是在良性競爭中徹底顛覆了我們舊有的生活方式，那麼《殺出重圍》世界觀中的兩家公司——VersaLift製藥公司和Sarif工業公司，則是在串通一氣中掀起了超人主義的大幕。二者共同的老闆，正是陰謀論題材流行文化產品中扮演幕後黑手的組織——光明會。
在《殺出重圍》的時間線中，光明會的控制權已經被其中的激進派系——“十二聖者”竊取，M12原先是光明會於1947年授意杜魯門總統成立的羅斯維爾UFO事件調查小組，最初的任務是確保美國的技術優勢，在獨攬大權之後，不滿足於當一個背後操控世界局勢運轉的影子政府，其宗旨日趨激進。他們正是通過上述的兩家間斷企業，達成了統治人類的野心。
超人主義，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2007年，身為“十二聖者”成員之一的David Sarif在破產城市底特律收購了一家汽車廠，以製造機械假肢的幌子，開始了“全民超人”計劃的第一部。2009年，面臨嚴重財政赤字的美國政府已經無力支付傷殘軍人的治療和恢復費用，遂批准所謂《軍隊再生法案》，由Sarif公司充當軍事承包商，為傷殘軍人免費安裝義肢。唯一的條件，是患者在恢復後重返前線。
“再生士兵”不僅僅能夠擁有健全人的全部身體機能，在機械的幫助下，在力量、敏捷性方面的表現要大大超越常人，“半機械人”這一科幻形象就這樣瞬間現實。機械假肢的軍事化運用，也被擺上了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議事日程。
巨大的社會問題，竟然在科技面前被迎刃而解。不僅僅是殘障人士，還有很多身體健全的人，也對這一技術產生了無限的遐想。隨著2010年Sarif“神之眼”的推出，人們開始第一次權衡自己是否願意付出代價，用人造器官來增強自己的生存能力：這種球型植入裝置可以將攝像頭捕捉到的視頻轉變為生物電訊號，通過人造視覺神經將圖像訊號傳送到大腦，還可以加入變焦、夜視等人體本身不具備的強化功能。
作為一個學渣，筆者表示裝上這玩意兒，我考試連小抄都不用帶了！
“神之眼”這一產品，標誌著Sarif已經從一家致力於修復人體缺陷的企業，變成了通過技術提升人體心理和生理功能極限，帶領人類邁向“超人化”的上帝，他們宣稱Sarif將會開啟一個“更好、更快、更強、更加智能”的未來。
孔子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絲毫不可受損也”。村上春樹說,過“肉體是每個人的神殿”。在人類的倫理中，類似Aug這種侵犯健全肉體完整性的技術，是無法容忍的惡行。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傳統觀念也被迅速流轉了。2010年，猶他州一名安託萬·西斯達爾被無理由解僱，只因為老闆認為在他手下幹活的三名接受過Aug改造的工友的勞動效率更高。西斯戴爾憤而將礦主和Sarif告上法庭，”為了提高生存能力，是否必須接受生物改造”，這一話題也引起了全社會的探討。經過長達兩年的庭審了多次上訴後，美國最高法院最終裁定正常人主動接受Aug改造的行為屬於個人的自由，從而第一次明確了人體改造技術的合法性。
無論在科幻作品還是現實世界，機械義肢都算不上多麼尖端的科技，在《殺出重圍》的世界觀中同樣如此，那麼，“十二聖者”是如何實現技術壟斷，從而成為“超人社會”的太上皇的呢？答案就在前文所提及的一家生物製藥公司——Versalife的身上。
醫學常識告訴我們，人體在接受移植手術之後會出現排斥反應，需要服用藥物才能讓從外部獲得的器官正常運作，這個問題對於Aug改造來說更為嚴重。早期Aug是純機械形態的人體機能強化物，（到故事一代的時間線，Aug已經運用了納米科技），在完成安裝之後，創面由於供血中止而會很快生長出大面積的疤痕組織，進而同機械部分發生黏粘，最終導致其無法正常工作。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Versalift的專利抗排斥藥物——Neuropozyne（Nu-Poz）。
所以，“十二聖者”從來都不擔心自家技術被競爭對手山寨，或者是流入黑市，因為只有自己才能夠提供Aug產品的“售後服務”。
超人主義，需要歷史大勢來進行推動
“文明的碰撞產生戰爭，戰爭的過程推動文明”，這一對人類文明發展的論斷雖然聽起來有些極端，但卻為我們揭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戰爭和發展永遠都是矛盾的兩面，所謂的社會進步，正是在二者對立統一的殘酷過程中所實現的。
對於急於成為全人類太上皇的“十二聖者”來說，沒有歷史大勢，他們就要製造歷史大勢。
在遊戲初代的故事線中，他們散播恐怖的灰死病毒，然後通過獨家疫苗“安布羅希亞”來搜刮鉅額財富，在全世界範圍內製造混亂，讓昔日的超級強權屈從於自己的權力。
除了人禍，還有天災。
2030年，美國太平洋沿岸爆發的一系列地震和海嘯災難，再加上經濟危機的加劇，合眾國的分離主義勢力蠢蠢欲動。“十二聖者”暗中以資金和科技來幫助美國政府渡過這場浩劫，同時用一口口的“毒奶”抓緊控制各大聯邦機構。在人人自危的環境下，人們不得不接受“超人”改造，以增加活下去的希望。
五年之後，“十二聖者”已經開始圖謀控制全球，他們通過納米機器人（Nanites）製造基於納米技術的下一代Aug、創造完美的全球通訊監控和管理系統。藉助官洩非法技術和病毒傳播，造成全球範圍內動盪不安的局面，再利用聯合國的名義成立國際反恐聯盟（UNATCO），用於剷除異己。從而從“軟”、“硬”兩方面抓進對別國的干涉與控制。
結語
代達羅斯的悲劇，在他為自己插上翅膀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代達羅斯寓言不僅僅是《殺出重圍》系列，也西方科幻題材作品中頻繁出現的一個意象，它象徵著“人類必然被科技異化”這一悲劇的必然性。
當人們不再敬畏自然法則，而是憑藉技術力量去侵犯造物主的“神之領域”，按照自身的主觀意願去創造超人的時候，這種愚蠢而無知的摹仿，最終會讓技術在慾望驅使下異化為毀滅別人，同時也是毀滅自己的工具。
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就不難看出關於超級英雄們“土豪靠科技，屌絲靠變異”的定律，其實未必適合現實世界。《殺出重圍》所演繹的這個“全面超人”的時代，或許正在人類文明未來的某個節點等待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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