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記憶」遼陽明清八景

「遼陽記憶」遼陽明清八景

公元1522年至1566年,是我國明朝的嘉靖年代,畢業於國子監的知識分子韓承訓生活於期間。韓氏自曾祖韓斌、祖父韓輔、至父親韓璽,均為朝廷命官,鎮守遼東。在遼陽城那座深宅大院長大的韓承訓,沒有繼承家族的尚武之風,愛的卻是舞文弄墨的文人生意。如果說祖上“外抗夷虜、內撫軍士、政理民安,卓有能聲”,那麼,承訓之輩通過自己的詩歌將家鄉的風光名勝描摹在案,讓後人對人傑地靈的遼陽感悟得更為具體和深入,也可謂功不可沒。這就是韓承訓留給我們的“遼陽八景詩”。

一、《望京傑構》:

身在江湖心在廟,登樓見日動長謠。杖藜嘆世惡長苦,授簡題詩興亦遙。畫棟珠簾江渚映,城高徑仄旆 旌搖。憑高欲上呼閭闔,遼水東西盡寂寥。

這一景是遼東都司鎮城上的西南角樓望京樓。其時,遼陽城儼然一座軍城,衙門林立,戒守森然,城牆巍巍,角樓高聳,難以讓人或欲駐足其下,或欲登臨其上。

二、《廣佑雄圖》:

西北禪林出廓偏,當階寶塔對金仙。頂蘆月在光同照,層鐸鍾虛韻獨傳。立地卻愁鰲揹負,凌霄應礙鳥飛 還。轉輪還是推來易,誰與蒼生結善緣。

這是對白塔及廣佑寺的描繪。其時,它們立於西北城郊。白塔修建於遼代,高70.4米,8角13層,密簷式磚木結構,由臺基、須彌座、塔身、塔簷、塔頂及塔剎6部分組成。廣佑寺殿宇、廊房、僧舍俱全,其中“護敕聖旨一道,碑坊一架,山門3間,天王殿5間,敕香亭3間,鐘鼓樓2間,碑亭4座,前佛殿5間,中講殿7間,轉輪藏樓5間,大悲殿5間,地藏殿3間,伽藍堂3間,祖師堂16間,禪堂16間,齋堂僧房44間,殿主房3間”。真可謂塔高自留佛影,殿廣隨之煙生。

三、《太水環帶》:

燕丹昔日避秦兵,衍水今傳太子名。渠口遠從千澗出,邊頭近倚一川平。斯干自入維熊頌,如帶應同白馬 盟。向晚渡前爭利涉,隔林煙雨棹歌行。

太子河水如此蜿蜒而來,在古城的東、北、西三側橫成湯湯大波,又那樣蜿蜒而去,何況環抱古城的河水又承載著燕太子丹的悲壯故事!

四、《千山列屏》:

層疊千山五寺藏,石門南面儼成行。銀屏冬去雪山闊,錦帳春回金谷長。嵐暗虎龍深隱伏,氣蒸雲雨結微 茫。無人拈出生花筆,辜負當年五色祥。

千山是東北名山之首,雄踞於遼陽城南,無論山水,無論廟堂,做為一景,無可生疑。

五、《香巖幽夢》:

香巖高聳映中峰,左右坡陀建寺重。火宅無期僧自定,燈朝有夢佛留蹤。笙簧松遠飛巢鶴,雲霧潭深睡伏 龍。始悟無生原不染,頓令心地欲相從。

這一景為千山香巖寺,是元代高僧雪奄的苦修之所。《遼陽縣誌》載:“寺當山陽,山花極盛,春夏之交,滿山花開,香氣氤氳,故名香巖寺。昔人謂香巖寺中名勝最多,為一山之冠。蓋龍泉至狹,大安近險,祖越亦少紆迴,惟香巖外境既曠,近復雙巖夾護,鳥道千盤,如往而復,萬樹參差陰翳,時有怪石出沒其間。”

六、《華表仙因》:

丁令千年已化仙,歸來軼事古今傳。泠泠仙語人民後,戛戛鶴鳴城郭先。石磴長苔青潤露,丹爐絕火紫銷 煙。秦皇漢武俱成誑,韶舞歧鳴鳳可甄。

這一景,一說為華表山,即今遼陽城東邱家堡子後山;一說是華表柱,在遼陽城內旗倉衚衕。不過承載的都是《搜神後記》中“丁令威”的故事。相傳成仙化鶴的丁令威,因思念故鄉,於某一天由修煉的靈墟山飛回來,駐足高處,望目瘡痍,頓時悲從衷來。

七、《首峰泉瀑》:

首山地抱自逶迤,遠望昂頭似建旗。臺號青雲來不定,泉飛白水去如斯。因知魏將連營處,並憶唐王駐蹕 時。惟有城名今異舊,中原棄地使人疑。

比之千山勝景,首山更近於遼陽城。它踞於城南7.5公里處,因是千山群峰之首而得名。東連綿延丘陵,西接坦闊平原,風光秀美,故事複雜。

八、《陀洞懸珠》:

佛洞高梁景物殊,洞簷平湧石如珠。只將金蓖開蒙眼,更揭尼珠照昧途。在石恐隨雷雨動,懸巖端與月星 符。登臨身在浮雲外,為取瑤華詠步虛。

詩中說的是,遼陽東15公里,鳳凰山南麓,南臨太子河,有大小18洞,皆橫列于山巖。其第八洞為嫘祖洞,有佛像,頭戴道冠,頷垂髯;且存一圓石,虛懸若珠。今人也叫羅祖洞。隨著時光的流逝,明代的遼陽八景大多已不復存在。千山和香巖寺二景現劃列於域外,望京樓毀於明末的戰火,就連其時的堅城固堞也片瓦不存,廣佑一景只存白塔而消彌了殿宇,“華表仙因”和“陀洞懸珠”也是模糊的遺址罷了,只有太子河和首山在焉,然而也難免水瘦泉涸、山矮峰禿。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似乎什麼都不曾銷燬,然而,改變一切的也正是這一分一秒走過的時間。從某種意義上,時間又可以造就一切,其中就包括“失卻”。因為失卻,人們才有懷古的幽情。

好在韓承訓的八景詩還完好如初,它們在歷史的長河裡,行駛了300多年,與一代又一代的後人晤面。細讀韓承訓的狀景之作,我們知道,他不是就景寫景,做一番自然主義的掃描,而是更多地灌注了歷史故事、神話傳說以及個人的思想情感。他表面散淡於江湖,內心卻懸繫著廟堂。在望京樓上“杖藜嘆世”、呼喚閭閣。面對廣佑寺的宗教建築,感慨“轉輪還是推來易,誰與蒼生結善緣?”如同寫到衍水自然會聯想到悲壯的燕丹,那麼描寫首山仍然把久遠的戰爭故事當做素材,則不會再是詩筆的自然而然。看得出來,詩人原來是注重景物的人文氣象,他在有意地營造著自己的心中之景。的確,自然的景物也許會變異和消失,而詩中之景物卻會“活”到永遠。

星移斗轉,距離明代詩人韓承訓之後160年左右,清代的遼陽又產生一位才子,他就是王爾烈。早年的《遼陽縣誌》稱譽其為“詞翰書法著名當世者,清代第一人”。這位活躍於清朝乾隆、嘉慶年間的“關東才子”,也用詩筆記錄了其時的“遼陽八景”,成為後人探尋遼陽發展歷史的寶貴資料。

清代的遼陽八景,已經與明代的大相徑庭。這也許緣於社會的變遷、時人觀念的異化,今日之水並非昨日之水了。通過王爾烈的詩篇,我們知道清代有如下的景物取得人們的共識。

一、《華表仙莊》:

丁郎令威在何方?指點晴雲山氣香。

憶古常存清幽地,思緒更比霧繚長。

這顯然是指旗倉衚衕的那一根華表柱。相傳丁令威化鶴歸鄉時,駐足其上。其實是後人為了紀念丁令威,而立下的牌坊,是人文色彩極濃的一種寄託而已。王爾烈還有一首《來鶴亭》,寫的也是這一景物:“襄平城廓近山垠,丁令威來華表存。五剎不聞留姓字,千年何處覓兒孫。靈波渺渺煙雲幻,僧塔壘壘草樹繁。誰共青山不生滅,鶴來應為問真源。”稍後於王爾烈的道光年間遼陽名士馬王孚琳也有一首《華表仙莊》:“欲尋令威宅,步上東門道。人民冢尚存,柱無舊華表。空傳歸來時,勸人學仙早。何如管幼安,故井只令好。”相互對照二詩,看來這一景緻大約毀於嘉慶末年。

二、《龍王夜渡》:

魚燈蟹火幾約同,繁星孤月夜排空。

得系葉舟煙波裡,始知畫圖搖其中。

明月之下,高麗門外,龍王廟前的渡口,船舶往來頻繁。舉燈細看,船伕老者朦朧若仙,令人頓感神秘。加之城廓黑黝,漁火溫紅,更使此景韻味悠長。

三、《神燈孤照》:

當是神靈做此遊,或明或滅猶螢流。

莫向飄渺尋仙境,但識人間有古州。

在城內西大街,時人常於夜裡看到燈火明滅,或一或二,幻化無常;欲鬼欲仙,叫人羨懼交疊,因而逾加美觀。

四、《白塔晚晴》:

拔地擎天浩潔身,更有流波漱凡塵。

待到霞霓拂盪日,自有佛歌磬敲雲。

白塔是永遠的白塔。夕陽西下,白堊生輝;餘霞成綺,塔披紅裳。再把此刻的塔影投射到不遠處的溪流之中,又響起一片悠悠的佛樂,一幀人間奇景驀然落成。

其五為《魁閣凌霄》:

本是魁星筆若刀,理斷亂雲獨佔鰲。

果得功名思何就,莫負光景夕與朝。

其時城東南角城基之上,豎著一座魁星樓,形制為八角二層。魁星木像設在上層,單足立於鰲頂,不言自名為獨佔鰲頭之意;魁星左手執印,右手握筆,加之可以旋轉,活生生一幅點狀元之狀。遊人憑窗遠眺,山水城廓盡收眼底;清風撞懷,情愫思緒飄然胸間。

六、《雙橋臥虹》:

臥虹雙橋有似無,雲遮霧纏影疏疏。

流連八步登踏處,已是天庭戶垂珠。

城西門外,關帝廟前,護城河上,兩座石橋相鄰,間距僅有八步。雲霧之中,躬起的橋身似有似無;若在夜晚,立於雙橋,對望廟宇人家,分不清燈火星光,情景極好。

七、《松柏琴聲》:

松柏風聲琴自含,隱約清淺都是弦。

此曲本當人間有,撥弄思絲看流年。

其時在大西門處建有“西會寺”。院內那棵蒼然老松,不知何時樹幹中空,並寄生一棵柏樹,雙雙枝茂葉盛,此為一奇。微風襲來,松柏相激,錚鳴琴響,天籟盈耳,此為一妙。奇妙合璧,可視可聽,當為大美。

八、《首山樵唱》:

擔樵過山盡秋花,小道彎曲石邊斜。

人至輕鬆復幻化,理過雲紗理霞紗。

首山東麓觀音閣碑記載,相傳昔有仙人打柴于山後,常常歌唱於夜間。歌聲悠揚,醉於聽者,然而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此美景實為美聲。

透過上述的八首詩,再與明代的八景比較,可以知道,王爾烈時代的遼陽八景有了新的特點。其一是翻新了內容:除了白塔、華表、太子河、首山依然保留,其它四處都是新的;既使前者,也在表現細節方面,做出了新的突破,既更局部、更具體了。比如,太子河只是那個既定的渡口、渡船、船伕活動的背景,而把漁火、繁星、葉舟放大成讓人注意的景觀。其二是縮小了範圍:八個景點中,除“首山樵唱”稍遠一點(但也比明代八景中的千山近許多),其它的都設在城內或城郊,且東西南北中錯落有致,整個地把遼陽城點綴得趣味盎然。這樣佈局的景點,既美化了城市,也方便了遊人。其三是強調了時機:幾乎每一景點,都有最佳的觀賞時機,比如,遊“華表仙莊”最好是天晴氣朗,看“龍王夜渡”當然要在月明之夕,觀賞“松柏琴聲”需要微風相助,把玩“白塔晚晴”選在黃昏的河畔是最好的。其四是突出了神秘感:每一個景點都有一層濃厚的神秘色彩,或如鬼如仙,或似真似幻,比如“神燈孤照”總讓人感到一種溫暖的森嚴,“魁閣凌霄”讓人難辯天上人間,“雙橋臥虹”也叫遊人產生不知身寄何處的慨嘆,“首山樵唱”那實有卻無的樵夫不能不引人發出空茫之思。

如果把“清代八景詩”與“明代八景詩”兩相對照,似乎王爾烈的篇章更多地注意了抒情性,而韓承訓的作品突出地闡釋了某些道理,這也許是社會環境、詩人的個人學養和愛好使然。韓承訓生活於明朝嘉靖年間,社會動盪,王朝沒落,自高祖至父親均為武官,其個人為監生身份。王爾烈名噪清朝乾隆、嘉慶時代,大半年華都處於盛世,累世文臣之家的影響深厚,其個人中舉人、及進士,歷官刑部主事、甘州知府、翰林院編修、陝西道監察御史,累遷內閣侍讀學士,飲譽關東,名震江南,為飽學之士。明代遼陽八景,不虛不惘,先於韓承訓的詩筆而存在。清代遼陽八景,多有牽強,想必是後於王爾烈的贊詩而發揚光大。這樣,韓承訓在對客觀的描述中就注入了“理”的成份,王爾烈在對主觀的開掘中便填加了“情”的因素。於是,明清兩代的遼陽八景及其詩作,自然就各有各的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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