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小縣城最後一位苦吟詩人

小縣城最後一位苦吟詩人

文\惠振堅

  老羅自高中開始接觸詩,很快迷上了詩歌分行排列的特有結構與意象之美,品詩、讀詩、論詩,言必稱詩,只要是文體不限,或是老師沒有刻意強調,老羅,當時的小羅,就會像大詩人一樣,揮筆寫下數十行詩來充當作文,被語文老師點名不點名地批評了不知多少次而不知悔改,或不願悔改,可見其不可自拔的程度。老羅後來又很自然地且信心滿滿地投稿,在經歷了不下十多次的挫折後,終於有一首不到十行的小詩發表在一份地方小報的副刊上,這個零紀錄的打破,讓老羅近於顛狂,逢人就會把報紙拿出來炫耀,毫不掩飾唯恐天下不知的急迫心理。

  到老羅真正心情平復下來,已是半年後了。作為這首詩的惡性後果之一,老羅在高考中不意外地一敗塗地,只得復讀。在復讀階段,老羅拼命抵制詩歌興趣的不斷撩撥,因而學得很苦很壓抑,但他知道,高考不相信詩句,只相信埋頭苦練,也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在來年的再一次決戰中增加勝算。

  在大學裡,老羅組織了詩歌愛好者社團,他要把壓抑住的情感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社團最終網羅到十來人,也難怪,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於詩歌仍保留著強烈的興趣愛好的人正在加速減少。有些學生儘管喜愛詩,可也深怕陷進去,詩歌總歸是清新脫俗的,要想生活得好,人生得有一定的盲目性,對人對事對生活都不能過於清醒,現實給與詩歌和詩人的空間並不慷慨,所以,他們寧願做一個偶爾讀到好詩而擊節讚歎的人,也不想成為一個為了寫出幾個好詩句而輾轉反側的詩作者。(文/惠振堅)

  社團有自己的刊物和自身的活動,但一直處於勉強維持的狀態,老羅非常擔心自己畢業後,社團難以為繼,成為最短命的文學社團。其實到快畢業的時候,社團已經無形中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兩個月一期的社團詩刊也早已停刊了半年。徵集不到稿件是一個主因,隨著年齡的增長,高年級的學生對於寫詩嗤之以鼻,而低年級的學生則對手機的興致極高,這些新生對手機閱讀與遊戲與聊天興致無窮大,說俏皮話的能力綽綽有餘,打情罵俏看起來就像是專家一樣,正經寫詩則可能要了他們的小命,當然,他們也是以不屑來為他們沒有這種創作能力打掩護。

  老羅在寫詩上的興趣上很快成了孤家寡人,要不是偶爾看到報紙刊物的副刊一角有分行排列的文體出現,老羅都懷疑這個世界上寫詩的人是不是都絕種了。

  多年下年,已經工作的老羅累積了發表在各 種刊物上的詩歌七八十首之多,這對於工作繁忙的老羅來講,簡直是一個奇蹟,這個可觀的數字確實吸引了一些年輕異性的目光,她們熱烈地與老羅談詩,交流寫詩的經驗,無忌地高談闊論清新脫俗的話題,在一起喝酒,在一起發牢騷,最後出於更加現實的考慮,她們都嫁給了物質上豐裕者——她們曾經鄙視的對象,然後從老羅的圈子裡徹底消失,無疑,她們曾經從老羅那裡獲得了精神上的極大滿足,之後在物質上也不肯落後於時代,她們無愧於她們的精明,物質與精神方面都不會吃虧。

  老羅在四十多歲的時候仍然痴情不改,要知道老羅在單位是一個副主任,年輕人進入他所在的科室,猛然聽到老羅談詩論詩讀詩時,眼神裡有一種把老羅視為外星人的疑惑,想不到這位中年大叔還有這種社會上罕見的品位,考慮到新來乍到,利用手機搜索很方便,還捨得迎合一下老羅配合一下老羅,但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們對於詩歌的興頭極為有限,不幾日就興致全無完全無感了,無感還不算,還把他們的羅副主任打上另類的標籤。

  老羅也確實算得上是一個另類,在單位,和他同一時間入職的,多是主任和科長了,就他仍是一個沒有實權的掛名副主任,估計不出意外,老羅和他對詩歌的愛好會一併在副主任的位置上退休,新來的大學生們不如惡意地這樣揣測。

  只在一個場合,需要老羅給大家增添一點喜劇色彩。在每年春節單位聯歡晚會上,在進行到一半左右的時候,無論是年輕人還是單位領導就會起鬨一般,叫老羅朗誦一首詩。老羅往往興致極高地登臺,高聲朗誦一首新作。應該說,詩的內容是極好的,正能量的,勵志的,鼓舞人心的,展望來年希望的,但老羅的方言咬音不準,常讓聽眾發出爆笑,把晚會的氣氛推向高潮。以至於每年晚會前一個月,局長每遇見老羅,都會笑眯著眼對老羅說,今年你要好好準備一首詩讓我們欣賞,羅大詩人!

  作為詩人的老羅在單位就這麼著成了一個奇葩,在家裡好像也不怎麼受待見。一日,老羅和老婆領著孫子在公園裡散步,老羅一高興,詩興大發,開始對孫子朗誦一首作於十年前並刊發於詩刊的寫景詩,老婆聽不下去了,對老羅吼道,你教教古詩還行,別再賣弄你自己的酸詩了,別把好好的孩子害了!

  有半個小時老羅沒吱聲,淚在心裡氾濫……                                文\惠振堅

小小說 小縣城最後一位苦吟詩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