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毀了之後

古建毀了之後

文\惠振堅

路過的人是不是認為民跟那堵牆有仇,民不敢肯定,反正那條小巷的街坊來去經常看到民對著那堵牆在用“水槍”掃射,那個酣暢淋漓,那個如釋重負,讓民無疑進入了忘我狀態,這個場景在早晚一再重演,並且在民的整個小學階段都在反覆,可以想見,小學畢業前民還沒有多少性別意識,也沒有公德的概念,那年頭公眾廁所是稀缺的配置,孩子在戶外小便也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在那塊地方,有路人罵孩子隨地小便,孩子的父母會十分生氣,說那樣會造成孩子的心理陰影,甚至於影響到今後的性生活,以至於男孩到後面不像男孩,這是影響到傳宗接代的重大問題,家長要是知道了當然會狠狠地罵回去,說你這個大人就知道欺侮孩子,是不是沒長屁眼?

初中時民多少有一點顧忌,前後無人才會勇敢掏出小鳥,若是藉著夜色的掩護,則無所忌憚了。這樣算起來共有十多年,那段古牆在民的尿水和其他小朋友的尿水澆灌下,沒有竄高,竟然也沒有垮塌,甚至大家仔細看,只是增厚了古牆上灰色的尿鹼。

那是一座清代古建,馬頭牆高達近十米,青磚砌就,磚縫間填補糯米灰漿,多少年下來仍是一派前清舉人的傲骨,站姿上不肯有一絲對歲月的妥協。孩子尿對此當然也奈何不了。後來興起了武術熱,民對《武林》雜誌上的硃砂掌產生了濃厚興趣,民得找一個地方練手,好比是武林高手蓋世神功告成之前得閉關修煉一段時間。

民選擇了那面古牆,當年還沒有保護古建意識,也就沒有人出面阻止民的行為,當然也有看不起小孩子能有什麼大作為的意思,民把自己的行為看成習武,他人很可能把民的行為看作是蚍蜉撼樹,那是民有史以來練武最長也最有恆心的一次,可能也是民的人生中最後一次做與習武相關的活動。每天放學後,民就開始面牆發力,靠意念把氣流運到掌心,然後對著古牆上畫出的一個位置痛擊,民鍥而不捨,一門心思地一天練習兩次,甚至於對同學對好友都嚴格保密,民想象著大功告成之時,一個個對民佩服不已,且臣服於腳下,那該是何等揚眉吐氣!(文\惠振堅)

手掌擊到青磚上帶來骨折般的劇痛,休息三天後,民想到“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這一警句,於是重整旗鼓,小心翼翼從頭開始。不料竟然堅持了五個月之久!竟然在民的頻頻擊打之下,青磚周圍出現了縫隙,再後來,青磚鬆動了,可以從上面取下來,正當民信心滿滿,立志用初成的硃砂掌把那扇牆擊出更大的洞,擴大戰果的時候,那座房子的主人,一位老奶奶已經把狀告到了父母那裡,說你們要管管孩子,手都不像孩子的手了,皮膚跟雞爪一樣粗糙了,老奶奶的提醒讓父母極為震驚,擔心民的生長髮育受到影響,便嚴厲阻止民練武事業的繼續,甚至於連民去牆邊撒尿也不同意,生怕是又去練在他們看來屬於狗屁不是狗屁不通的硃砂掌的藉口。多少年後,民一事無成,民有很長時間認定是父母阻礙了他成為武林高手的陽光大道。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在平淡的日子裡上學放學,上班下班,青磚古牆成了熟視無睹的門前空氣。那古牆彷彿自古亦然,還將地老天荒下去似的。民二十歲的時候,從外地讀書放假回來,遠遠看到鶴立的馬頭牆,心頭一暖,那是家門口的風景。三十歲的時候,民跟自己的孩子說,諾,你看,這座建築有年代了,上面尚有他少年時代的痕跡呢。民四十歲的時候,建築已蕩然無存,地方上覺得老的物件有礙觀瞻,在原地建起了氣派的現代商場。城市裡其他古建的命運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是拆了,就是毀了,諾大城市,已經沒有了古建的容身之所。

在民五十歲的時候,旅遊讓古建築覓得生機,但古建只存在於老人的記憶裡了,這並沒有難倒官員們的想象力,如其他地方一樣,高仿的古建與街巷出現了,甚至於打造出讓人恍如置身於清明上河圖中的市井景觀,旅客們興致勃勃地吸引來了,鬧喳喳地拍照取景,爽性地消費購物。民偶然聽到遊人感嘆老街保護得如此完美,保留下了明清真實生活場景,虧了當地人的遠見卓識的時候,民不禁失笑,民也不禁悵惘……

文\惠振堅

古建毀了之後

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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