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107.追尋白金坩鍋

1958年12月,福建省廈門市發生了一起被公安部列入當年“全國十大盜案”之一的特大盜竊案,被盜單位因此而被迫停產,給國家造成了重大損失。廈門市公安局刑偵人員立即投入了偵查工作,一場特殊的戰鬥悄然開始……


坩鍋被盜

1958年12月9日晚,廈門玻璃廠一隻價值五萬元人民幣的白金拉絲坩鍋被盜。

這個案件對於被盜單位而言,其造成的後果不僅僅是損失了一隻五萬元的白金坩鍋,還會衍生嚴重的後果。五十多年前的中國,玻璃纖維屬於新興的朝陽產業。當時,玻璃纖維採用坩鍋法生產:把玻璃做成球,將球投入到坩鍋熔爐中,熔解後的玻璃液從漏板上的許多漏嘴中流出,卷繞在每分鐘繞絲達3000M的高速轉動的繞絲筒上,成為單股紗,這是下道工序進行深度加工的原料,行業中稱為原紗。當時使用的拉絲坩鍋,由熔點可達1700℃的鉑金屬(又稱純白金、正白金或真白金)摻以少量銠金屬製成。由此可見,白金坩鍋是生產玻璃纖維中最為關鍵的一個部件。那時,中國自己還不能生產白金坩鍋,即使企業拿得出資金,也得費一番周折從國外進口。因此,廈門玻璃廠由於坩鍋被盜,就只好停止生產玻璃纖維。而且,這種停產會維持多長時間還不知道。所以,這個案件的發生給國家造成了嚴重損失。

廈門市公安局鼓浪嶼分局接到玻璃廠的報案後,立刻向廈門市公安局報告。市局刑偵科當即派員前往鼓浪嶼,與分局方面會商後,經請示市局領導,立刻組建了一支七人偵查組對該案進行專案偵查。

廈門玻璃廠前身是私營企業廈門通用玻璃廠,於1955年3月1日建成投產。1956年5月26日,通用玻璃廠經公私合營改為廈門玻璃廠,主要生產玻璃器皿。1958年大躍進運動中,該廠實現了兩個技術飛躍:成功生產燈泡和玻璃纖維。當時,這家工廠的員工還不到二百人。專案組在勘查現場和了解該廠安保管理措施後,認為該案很有可能是工廠內部人員作案。因此,一干偵查人員認為儘管案犯作案手段不凡,未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但由於範圍有限,因此偵破該案的難度可能不會很大。

據廠方介紹,當晚7時許兩名值班幹部巡查拉絲車間時,白金坩鍋還在,而在兩個半小時後再次巡查該車間時,坩鍋已經不翼而飛。這樣,專案組就有理由將失竊時間確定在7時至9時半之間。當時,全廠員工都已下班,廠裡只有住宿舍的大約六七十人。專案組長秦進忠於是向當班門衛瞭解是否有人外出,外出時是否攜帶了鼓鼓囊囊的東西。白金坩鍋體積不大,如果穿著棉祆掖在身上就能毫不顯眼地夾帶出去。其時節令雖已交“大雪”,不過地處南國的廈門還是溫暖如春,沒有人穿棉祆。所以,門衛可以確鑿地回答說雖然有一些員工外出,但沒有人攜帶什麼東西出廠。

秦進忠於是判斷贓物應該還在該廠範圍內的某個角落裡藏著,對廠方一說,廠領導說那就趕緊找吧。於是就發動全廠員工搜尋,找遍了全廠各處,連食堂、宿舍、廠長室都沒漏過,卻沒有發現贓物。

這個結果並未動搖專案組的“內盜”判斷,經過討論,決定對案發時段在廠內的員工進行排查,劃出有作案條件的人員,以便縮小調查範圍。這樣,留在廠裡的幹部、工人都被要求說清楚夜間7時至9時半這段時間裡的活動情況,當然,還得有證明人。

這番調查進行了整整一天,到12月10日傍晚,調查結果集中到了專案組:下班後留在廠裡的那部分人員,有9人無法證明自己在該段時間裡的活動情況,但他們都聲稱自己沒有涉案,有的說在哪裡哪裡拉胡琴,有的說在廠區某個角落打太極拳,有人則躲在哪裡哪裡構思情書,有人則說自己在宿舍裡,但當時宿舍裡恰恰沒有第二人在。

是否涉案當然不是空口說的,那就需要偵查員幫他們作一個鑑定了。專案組在分析了他們所說的情況後,分成兩撥,分別找這9位以及其他可能可以作證的人個別談話。到晚上8點,9人中有8位由偵查員給他們找到了證明人。

剩下的1位,是個19歲的女工,名叫薛蘇花,進廠不過一年,還是個藝徒。一查她的檔案,情況對她有點不利:家住郊區同安,其父是中統特務,鎮反時被判處20年徒刑,現在青海勞改,母親是被管制對象,在當地監督勞動;而她本人未成年前則是個有著小偷小摸嗜好的不良少年,1956年因扒竊而被處少教一年,釋放後被安置到玻璃廠當藝徒。按照正常的偵查思路,像薛蘇花這樣的人,是很容易被列為懷疑對象的,況且她還無法說清楚自己在案發時間的證明人。這樣,薛蘇花所面臨的就不是一個偵查員跟其談話,而是整個專案組對她的詢問了。現狀對薛蘇花也不利:她說在宿舍看書,但多人作證她那屋裡當時沒有燈光;隔壁宿舍有人開著收音機在聽乒乓球比賽直播,她在偵查員啟發式的提示下也未以此為證。因此,專案組有理由相信她當時不在宿舍。

這個姑娘也真是了得,面對著專案組七嘴八舌不停發問的轟炸式戰術,她竟能沉著應對,一次次地重複著最初的說法:在宿舍裡休息。問到後來,薛蘇花忽然趁人不備,驀然衝向窗口,幸虧偵查員小儲眼疾手快上前拉住,才阻止了其跳樓自盡之舉。

秦進忠跟兩個老成的偵查員商量後,決定換一個方式,請廠方物色兩個平時跟薛蘇花比較談得來的女工跟其單獨聊聊,動員其說老實話。於是,薛蘇花的師傅和工會女工組長出馬了。兩人跟薛蘇花談了個把小時,終於弄清了情況:這段時間,薛躲在女浴室裡寫信。

寫信有什麼不好說的呢?薛蘇花這封信還真的不大好說:她進廠後,團組織找了談話,要求她跟自己的階級敵人父母劃清界線,斷絕來往,並說這將關係到藝徒能否如期滿師。她口頭上答應得很好,心裡卻自有念頭。當時她已經有了男友,是鼓浪嶼的一個商店營業員,於是就讓男友代她接收父母的信件。上幾天,她收到了父親從勞改農場寄來的信件,瞅了個空想寫回信,因怕被人發現了影響滿師,於是就躲到女浴室更衣間去寫了。

這封信,由於當晚發生了案件全廠處於戒備狀態而未能寄出,薛蘇花交了出來。專案組審查後,認為薛所言不謬,於是就排除了她的嫌疑。但是,線索也因此而斷了。


突然冒出的物證

專案組對案情重新進行了分析,還是堅持認為是內部人員作的案。於是,就決定把排查範圍擴大到全廠所有人員,要求案發當晚回家了的人也提供自己在案發時段的活動情況和證明人。

這項工作做起來就需要比較多的時間了,因為這部分人多,而且其中一半以上是文盲、半文盲,不能自己書寫了材料往專案組這邊一交就是,得由他們自己來作口述,偵查員記錄後念一遍得到確認後讓他們簽名按指印。做完這些還僅僅是完成了一小半工作,還得分頭去找眾多證明人當面調查,做了筆錄存入卷宗。

這項工作做了整整四天,最後的結果可以用兩個字來表明:白做!

這下,偵查員傻眼了,到這一步,簡直不知往下該怎麼弄了。組長秦進忠更是頭痛至極,他每天還要向市局領導報告偵查工作進展情況,而市局還得向省廳彙報,其壓力是可想而知的。秦進忠主持了一個長達六小時的案情分析會,再次對案情進行了詳盡的分析,議來議去還是認為不能排除內盜。可是,就是找不到案犯的蛛絲馬跡。

專案組在這種難捱的煎熬中度過了一週,突然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迎來了柳暗花明:12月20日,在倉庫發現兩件跟案件直接相關的物證。

這兩件物證,一是本廠食堂的若干飯菜票,二是一盒使用過的百雀靈護膚香脂。白金坩鍋被盜的現場,操作工的抽斗也給撬開了,裡面沒有錢財,竊賊就把飯菜票、護膚脂等物都給順手拿走了。現在,飯菜票、百雀靈竟然出現在倉庫,這是怎麼回事呢?

兩件物證的發現很是偶然,這天,廠裡發放工作服,員工都去倉庫領取。具體手續是:先去倉庫辦公室在單子上登記簽名領籌牌,然後憑籌牌去窗口領工作服。員工聽到廣播通知後一窩蜂過去領,倉庫那裡曾出現了一片亂象。發放結束後,那個負責登記發籌牌的倉庫管理員小李無意間拉開寫字檯側邊那個沒有上鎖的抽斗時,意外發現裡面放著上述兩件物證,於是,她便馬上報告。之所以馬上報告,因為專案組的偵查方針是按照當時流行的充分發動群眾,因此天天在廣播裡發佈尋查相關物證的動員,“飯菜票”、“百雀靈”這兩個關鍵詞她早已聽得耳朵生繭了。

秦進忠接到報告後,馬上率領一干人馬趕到倉庫,進門只一看就氣得兩眼冒火:那疊原本用橡皮筋箍著的飯菜票已被拆開,和那盒百雀靈一起正在自倉庫主任以下的多名員工手裡傳看。如此,原先要從那上面發現指紋的指望看來就落空了。果然,立刻封存飯菜票、百雀靈後,送到市局去鑑定,技術員說是已經無法分辨上面凌亂的指紋了。專案組當然不死心,立馬指派兩名偵查員攜帶物證前往省城福州請省廳作鑑定。

剩下的5名偵查員當然沒有空等鑑定結果,早已開始著手調查物證是如何出現在倉庫的。他們察看過現場後,認為最有可能的是有人在去小李那裡簽名領籌牌時偷偷放入抽斗的。這就是說,放入者肯定是領取籌牌者中的一個。那就行了,把名單拿過來分析吧。

名單一到手,偵查員議了議,決定立刻著手追查線索。於是,一張大網悄然撒開了,所有前往倉庫領過工作服的人,都被作為提供線索的對象,由偵查員跟他們逐一談話。

次日,有人向專案組提供了一個情況:有個叫朱橫的工人,在領籌牌時似乎表現反常。朱橫是裝卸工,43歲,解放前當過國民黨軍隊的炮兵,五大三粗,性格粗魯,心眼卻很小,事事要佔便宜,吃不得半點虧,即使去食堂打飯,也是天天不肯排隊,見空子就加塞。按說這次領工作服,排的隊伍比打飯要長得多,他肯定要插隊,但他卻給人一個意外,不但沒有加塞,而且在快排到的時候,還主動讓給後來的女工,自己到末尾去重新排過,如此竟然接連兩次。

這時,另一個情況也反映給了專案組:三個食堂女工因為排隊無聊,就在手上玩橡皮筋,快要排到時,其中一個的橡皮筋彈飛了,正好掉進了發籌牌的小李那寫字檯右側開著一條寸寬縫隙的抽斗裡,她們過去拉開抽斗取時,記得裡面並沒有那兩件物證。

這就是說,那物證是在這三個女工之後被人放入的。接待她們的偵查員劉心田心很細,立刻查了倉庫提供的原始名單,發現這三個女工是在朱橫之前領的籌牌。於是,朱橫的疑點驟然增大了。

查朱橫,歷史上雖當過國民黨兵,但家庭出身、社會關係、工作表現等卻沒任何問題,之前也已查明沒有作案時間,他早已下班回家,和鄰居老範下了半夜棋。專案組當然要抓住這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疑點,秦進忠派偵查員劉心田、小陶去找老範再次調查下棋情況。這回的調查是通過戶籍警進行的,先把老範傳到派出所。戶籍警是個年輕人,二話不說先拍桌子表示對老範的證言有疑問。這一懵倒還真有了效果,老範承認是為了兩包香菸而替朱橫作了偽證,12月9日晚上他沒跟朱橫下棋,而且也沒見過朱橫。

專案組馬上把朱橫請來,但這個平時很是饒舌的主兒此刻卻是惜語如金,一言不發。三小時後,秦進忠火了,說開張拘票送局子去談。這一下竟把朱橫嚇倒了,馬上求告願意交代,只求寬大。眾人大喜,盯著他靜候下文。

朱橫這回倒是老實交代了,不過他交代的內容並不是偵查員所期望的:他說12月9日晚上是去會情人了,因為擔心受處罰,還壞了女方名譽,所以就故意隱瞞而收買老範作了偽證。那年代,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是要受到追究處罰的,朱橫的說法如屬實,那也說得過去。但問題還有:倉庫排隊時兩次讓位是怎麼回事呢?這一問,朱橫的臉色驟變,低著頭又不吭聲了。當然,最後還是得開口:原來這傢伙吃著碗裡還看著鍋裡,社會上有了一個情婦,最近在廠裡又勾搭了另一女工。這次領工作服,他想用自己的份額給那女工的兒子領一套,卻不知尺寸,只好耐心等待,候得姘頭也來排隊問清楚了才算了事。

專案組對朱橫的交代進行了核查,當天就得到了證實。於是,朱橫的疑點就給排除了。

偵查員在之後兩天又找了許多人談話,但再也沒有獲得線索。這樣,就只好等待省廳的鑑定結果了。只要在物證上發現可疑指紋,那就有戲了。


案犯是他嗎?

12月27日,專案組獲得了省廳方面的消息:無法從兩件物證上提取指紋作技術鑑定。

這樣,專案組就只能另外尋找破案途徑了。經討論,有了一個新的設想:是否會是內外勾結作案?由廠內人員提供情況,廠外人員入內作案?如果是這樣,因為事先已經否定了有外人從大門進廠的可能,就需要勘查竹籬笆圍牆了。

之前,籬笆牆已經勘查過一次了,當時發現竹籬笆完好無損。這回是重點勘查,就不是繞著籬笆牆察看了,而是踩著梯子上到跟竹籬笆頂端齊平的高度,不但仔細查看,還動手扳掰。偵查員黃立平在檢查到廠區後面右側竹籬笆時,覺得頂端有兩根竹子似乎異樣,便伸手去扳,一下子就拔了下來。

專案組諸偵查員集中到該處察看,從竹子斷茬顏色判斷,應該是最近才斷的。再到籬笆外面去看,發現離籬笆一米處的那株楊樹大約兩米高處的那個枝丫上的青苔有明顯的受壓痕跡,更高位置的另一枝丫與主幹交叉處,則有受大力擦蹭後的痕跡。偵查員據此還原出當時的一幕:案犯攀上大樹,在樹上拴了一根繩子,然後用一段圓形物(多半是毛竹)架於枝丫與竹籬笆之間,抓著繩子踩在圓形物上行至籬笆牆頂端處,掰下了兩根插在上面充任障礙作用的竹子,然後抓著繩子下到廠區內地面。作案後,靠繩子之助攀越籬笆後,將斷竹插回原處後循原通道逃走,當然沒忘了應當消除可以消除的痕跡。

這樣,案情就清晰些了:案犯是外來者,但是肯定有內部人員提供線索,該案屬於內外勾結。專案組決定還是走群眾路線,廣泛發動全廠員工提供線索。秦進忠請廠方開了一個全廠員工大會,他登臺介紹了關於竹籬笆現場的勘查情況,要求大家積極向專案組提供疑點,以儘快破案,為國家挽回損失。

會後,很快就陸續有人向專案組反映情況:有說某人在案發前一段時間行為反常,幾次去廠區後面竹籬笆那裡轉悠;有說某人對釣魚一竅不通,案發前卻天天跑到廠區外面池塘釣魚,而那棵拴繩的大樹就在池塘旁邊;也有人說發現某人在案發後經濟反常,花錢大方,錢鈔來源不明……三四天裡,專案組林林總總一共收到了30來條此類情況。終於,有一個被反映的對象引起了專案組的注意。

這人名叫康孝祖,是個投料工,24歲,尚未成家。專案組收集到的材料中,有四條涉及到他。一條是上述的“經濟反常”,另外三條都是有人見到他在廠外跟人結夥吃喝、跳舞。

於是就查看康孝祖的檔案,倒未發現什麼,孤兒出身,自幼討飯,解放後開始做工,先後幹過七八種行當,公私合營時玻璃廠招工時進廠工作。但專案組並未減少對其的興趣,秦進忠說把他請來,我跟他談談。

康孝祖的叫花子經歷造就了其那份跟常人不同的膽子,那年頭尋常百姓對警察總有著若干敬畏,但他卻是一臉的滿不在乎,油嘴滑舌地跟偵查員閒扯了一陣,終於把秦進忠惹火了,說康孝祖我沒有空跟你兜圈子,你把你的經濟反常、吃喝玩樂事兒說說!

康孝祖聽了竟然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驚問此話怎說。偵查員小汪就把相關材料跟他稍稍提了提,一般人肯定會有所反應,這主兒卻還是沒什麼似的搖著頭說懇請民警同志查查清楚,我姓康的一個月不過三十來元工資,哪有吃喝玩樂的資本啊?

交流到這一步,偵查員就認定這人的表現屬於反常了,斷定背後肯定藏有問題。秦進忠說給你三分鐘時間考慮,如果不說實話,那就讓你換一個地方去說。這一招曾嚇住了朱橫,但對於康孝祖卻沒有用,這主兒假裝不懂,“虛心”請教:同志,換一個地方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就是去“裡面”接受司法訊問!

康孝祖怎麼反應?他竟然跟偵查員說起了“黨的政策”:共產黨偉大,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是好人壞人,不管在外面裡面,都是一樣的!然後就呼了句口號:“共產黨萬歲!”

這樣,專案組就只好開了一張拘票。

康孝祖被拘留後,專案組繼續對其訊問。但兩天問下來,一干偵查員輪番上陣,紅臉白臉試過,好話歹語說過,政策交代更是費了許多口舌,卻沒起到什麼作用,他只是抵賴。專案組意識到不幸碰上了老牛筋、僵山芋,正盤算著如何讓康孝祖開口交代時,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信函暴露了原形

1959年元旦上午,玻璃廠門衛室在當天收到的郵件中發現了一封寫著“廈門玻璃廠領導收”的信,於是就交給了厂部。厂部值班人員打開一看,大吃一驚,馬上交給了專案組。

這封來信的內容是——

廈門玻璃廠

敬啟者:根據臺灣最高指令,本隊從本月上旬開始執行“櫻桃計劃”,已派員於九日夜間將你處白金坩鍋一隻取走,目前已送至香港。按照該計劃步驟,現擬執行第二項內容:你處應在三天內將生產玻璃纖維的全套設計圖紙掛號寄往本函落款處之地址。如過時不寄,本隊將炸燬你處全部廠房!

中華民國東南五省反共救國總隊第三特勤大隊

(香港淺水灣蝴蝶街三套巷19號A座27號)

民國四十七年十二月廿七日

專案組諸君傳閱了這封信,不止一人的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色。專案組長秦進忠卻似輕鬆,微微一笑道:“看來這個案子跟臺灣特務沒有什麼關係。”

嗯!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的呢?因為玻璃纖維生產技術在海外根本不算什麼機密,廈門玻璃廠的生產線是仿照國外技術設計的,在海外不能算是先進技術,臺灣特務沒有必要竊取。因此這封信多半是有人為了轉移偵查視線而故意炮製的,炮製者就是作案者,至於此人是否跟已被拘留的康孝祖有關,那暫時還不得而知。秦進忠說,是否有關,把這封信拿給康孝祖看一下大概就可以知道了。

偵查員劉心田、小彭去了看守所,對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康孝祖說,有封信讓你看一下。康孝祖用他那在掃盲運動中摘了文盲帽子的識字能力勉強把信讀了一遍,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偵查員說我們懷疑你跟臺灣特務有關,你的同夥為轉移視線就寫了這封信。康孝祖一聽就急了,忙不及分辯,於是就說出了吃喝玩樂的真情:他以前當叫花子時結拜過的幾個扒手朋友最近從福州來廈門看他,請他吃喝玩樂,還給了他一些錢,他們的錢當然是扒竊而得的,他如果說了就有違江湖義氣,所以咬住了舌頭不肯交代。然後,康孝祖就說出了那幾個扒手在福州的住址。

專案組往福州公安局掛了長途電話,請那邊協助查核。幾小時後,福州就來了回電,證實了康孝祖的交代。

把康孝祖的疑點查清後,專案組就把全部精力集中到了信件上。根據郵戳顯示認定該信是昨天上午從廈門市思明郵電局寄出的,一般說來這種信件不可能委託他人郵寄的,必得親自去寄,那就可以通過排查昨天上午不在廠裡的人來劃定調查範圍。

次日下午,排查結果出來了,12月31日上午全廠一共有53人不在廠裡。專案組將這份名單與之前排查過的是否有作案時間的材料逐個進行了對照,沒有什麼發現。於是,就調查這些人當時在廠外的活動情況,看其中是否有人去過屬於思明郵電局業務範圍的區域。一個個瞭解下來,從這些人中又篩選出了19個去過思明郵電局業務範圍的對象。

往下,似乎就簡單了,專案組收集了這19人的筆跡,連同那封信件一併送往市局進行技術鑑定。可是,鑑定結論竟是送鑑物的筆跡沒有一份跟信件是相同的。秦進忠認為可能是鑑定者的水平問題,於是請求領導從省廳請一位專家來廈門再次鑑定。

可是,省廳專家來廈鑑定後的結論跟之前市局的是一樣的。專案組跟專家一起分析後,決定把鑑定範圍擴大到已經划進有條件寄信的其餘34人。哪知,鑑定下來還是沒有跟那封信件筆跡相同的。省廳專家說,看來你們還沒有找到跟這起案子相關的嫌疑對象。

這樣,一干偵查員頭都痛了:難道這封信是廠外人寫的?如此,又得在之前曾經走過的無頭路上沒有方向地亂繞了。

秦進忠說不管怎麼繞,反正總是得走下去吧,再到群眾中去查摸線索。

這一查又是多日,查到1月17日終於有了發現:玻璃廠食堂的一個女工,其丈夫是鼓浪嶼渡口的工人,那天夫婦倆聊天時,丈夫聽妻子說起廠里正在調查元旦前一天有人去市區寄信之事,便說他那天在渡口上班時,看見你們廠的李嚴昌請一個老婆婆往市區捎過一封信,信封是牛皮紙的。該女工連夜向專案組作了反映,秦進忠下令立刻調取李嚴昌的筆跡送市局鑑定。

當晚,市局鑑定人員即得出結論:兩份送檢物筆跡一致。

專案組出於慎重,指派專人去福州請省廳專家復鑑,同時通過玻璃廠方面對李嚴昌秘密監控。

1月20日,福州傳來消息:鑑定結果與市局一致。專案組於是立刻拘捕李嚴昌。就地訊問,李嚴昌很快就交代了盜竊白金坩鍋的罪行:那天,他去電影院看電影,開映後立刻溜了出來,用事先策劃好的方式攀越竹籬笆進入廠區,竄進拉絲車間盜竊了白金坩鍋和操作工的一些零星物品,然後又回到電影院去繼續看電影。案發後排查時,他以電影票的票根為自己證明清白,逃過了懷疑。後來,他見情勢對其不利,先是拋出飯菜票和百雀靈,後又以臺灣特務名義寫了那封信件,去渡口請一位去市區的熟識的文盲老婆婆把該信投進郵箱,企圖轉移偵查視線。

偵查員根據李嚴昌的交代,在其宿舍的天花板上搜出了被盜的白金坩鍋。

半年後,李嚴昌被人民法院以盜竊罪判了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