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知識,才是最棒的知識

如何在自家廚房裡研製出隱形墨水?

智商測試可能源於7個人瞎鼓搗出來的遊戲?

歷史上有些動物作為外交禮物送給別國,但還沒到目的地就已經死掉了……

社交網絡時代,人人都愛冷知識。

所以有這麼一套書,單是看書名就足夠引爆好奇心了:《破解古埃及:一場激烈的智力競爭》《蛛絲馬跡:犯罪現場專家講述的故事》《咖啡機中的間諜:個人隱私的終結》……100種書,組成了一套跨學科的百科全書,呈現出一種有深度的繽紛感。書的類目如果按照傳統的學科來劃分,包括了歷史、宗教、心理學、生物學、化學……但這麼分類恐怕會喪失掉很多題目裡熱騰騰的冷趣味。

比如《阿司匹林傳奇》,表面上看是一粒白色小藥片的歷史,但阿司匹林背後牽扯出來的東西是政治的、是營銷的,甚至事關戰爭;再比如《生物武器》,揭露了各大國鮮為人知的生物武器研究史,論述如何最有效地阻止這類武器的使用並限制其擴散,這個話題屬於生物學,也屬於政治學,甚至是今天的反恐領域……做個不恰當的比喻,這一百個話題很像是站在交叉學科複雜路口、穿著豔麗而時髦的女郎,她們行走在學科與學科之間,拒絕被歸類,但又如此亮眼。還有一些邊邊角角的話題,諸如食物如何造假、度量衡體系如何建立、《聖經》裡的傳抄錯誤、香菸的歷史……

果殼裡的世界如此豐富,讓人充滿了解的慾望。

冷知識背後還有一段關於出版的故事:2005年年底,三聯書店決定重啟 “新知文庫”。早在這之前,三聯書店從1986年開始曾陸續出版過一套小開本的“新知文庫”,偏重人文學科,譯介較為通俗的作品;1990年代中期開始曾推出一套“科學人文”叢書,偏重自然科學,《別鬧了費曼先生》等書名重一時。而新版“新知文庫”則有點像兩者的結合體,選題方面人文、社科、自然科學兼有,展現出21世紀的知識新貌與文化潮流。2005年成為“新知文庫”嶄新的開端,13年後,這套叢書出到了第100本,每本書都講述了一個新知識的前世今生。

没用的知识,才是最棒的知识

“相比過去兩套叢書,我們把選題範圍拓展到了社會科學領域,這種潮流的變遷其實又是與科技大趨勢和社會大環境的發展息息相關的。”談及“新知文庫”多年來形成的一套選題思路,主持這套書的編輯、三聯書店文化出版分社社長徐國強如是說。“新版‘新知文庫’更注重新知識、冷知識與跨學科的融合,更注重趣味性、可讀性與視野的前瞻性。”編輯團隊希望“新知文庫”和讀者的關係“既是新知識,也是新知己”,更盼望讀者能通過知識的演進領悟理性精神乃至摸索治學的門徑。迄今為止,“新知文庫”出版時間在一年以上的品種,平均銷量達到20000冊以上,在當今的大品種叢書中,算是不錯的成績。

我們的知識面會越來越窄嗎?

“新知文庫”讓青閱讀想起一個問題——在這個時代,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知識結構?

回顧21世紀第一個十年,“通識教育”也許可以成為“知識結構”的關鍵詞;而在第二個十年裡,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進步,大數據貌似可以測算出每個人的偏好,科技公司和網絡平臺在大量運算之後,客氣地“猜你喜歡”,提供給讀者量身定做的信息:新聞App根據瀏覽記錄推薦相關內容,音樂軟件根據播放記錄算出偏好曲風,電商根據購買記錄推銷類似商品……一言以蔽之——我們只推薦給你想看的。

大數據固然“貼心”,但這樣形成的信息獲取模式似乎是“寬廣世界”的反面——因為定製,人們的知識結構反而被窄化了。更不消說互聯網領域近年來強調的“垂直”形態——較有良心、能提供“乾貨”的自媒體,多半是在某一領域裡深耕併發布相關信息。面對這樣的知識和信息傳播方式,受眾和媒體彷彿只要有志於成為某一領域的“專家”,就足夠了。

真的就足夠了嗎?未見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一種書”能否塑造出真正的人才,是要打問號的。這也是“新知文庫”作為一套內容豐富的叢書的獨特之處——從每一本書的角度看,固然是圍繞某個新興話題、傳奇故事或專門史的專著;但如果面對100種書目,其知識的豐富性著實打破了很多認識的邊界,這套書選題的邏輯不是“我們只推薦你關心的”,而是“你也許應該瞭解一下你不知道的”。如此,我們的知識結構才可能不被窄化,想象力才可能不受限制。

“在知識越來越多、社會深度分工的時代,窄化可以幫你節約時間,也像是專門的愛好,可以幫你在芸芸眾生中找到自我定位。只要相關信息不被不法利用,我對網絡技術還是持樂觀態度的。但我也堅持認為,人是要接受通識教育的。”徐國強回憶起自己上學時,清華大學提倡走出“半人時代”——這指的是文理嚴格分科的惡果。“而今天已經不是‘半人’的問題了,我們也許是要使自己不要成為‘殘肢’,成為‘殭屍’。我這個年紀的人,中小學階段是在沒有網絡的自由泛讀時代度過的,真的是到處找書看,有什麼看什麼。現在可以拿手機自由地檢索的小學生們可能已經無法想象這一點。”

在徐國強看來,在這個知識爆炸的時代,不管知識有多少,人都必須要擁有“關於知識的知識”。一方面,“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需要掌握“漁”,也就是獲取知識的方法。“我們的上一代人因為不能‘漁’,成為數字時代的‘難民’,所以如今在知識的獲取上更容易被微信等應用中的各種推送所俘獲。而另一方面,為了更好地用‘網’打魚,我們不能只知道如何撒網,還要知道一些有關‘魚’的基本知識,比如其種類和特徵,氣候和環境等等。這就是我們必備的基本知識結構,如此才能有的放矢。”

“知識經濟”能讓我們得到什麼?

除了窄化,知識結構的淺表化和功利化也是個問題。引領這波潮流的恐怕就是各類打著“知識經濟”旗號的新媒體,它們利用人們對知識的焦慮,創造了新的知識生產模式,每天花幾分鐘聽讀,“助你在商業上更成功”,或者讓人“保持在學習的狀態裡”。

不久前,一家出版垂直自媒體推送了一篇文章——“為什麼傳統出版社做不好知識付費?”作者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同樣的編輯在出版社環境裡做不出知識付費產品,可是在互聯網平臺上都變成付費知識小能手?”文章得出結論說,這是由於“出版社的政策和制度不支持編輯投入精力做知識付費”。

姑且不討論這篇文章的觀點,需要想一想的是,如果知識變成“付費IP”、編輯變成“知識賣手”,如果產品經理變成知識代理人、讀者變成用戶,如果每天洗澡、開車之時的過耳雲煙成了獲取知識的普遍途徑,這樣一派欣欣向榮的銷售和學習場景真的那麼美好嗎?知識商品化、知識快餐化可能帶來的後果究竟是什麼呢?什麼樣的知識會在市場上流通?知識產權的限度在哪裡?出版社及編輯到底應該是知識資本中賺差價的中間商,還是打破知識“貧富差距”的破壁人?

“電子書和有聲書還都只是紙質書的延伸,而知識付費確實是一場顛覆。它是一種沒有細嚼慢嚥的快餐灌輸,更像是一種有人幫你劃重點的教育課程,在快節奏的今天,自然有其市場。快餐更適合一些急用的、功利性強的知識,而‘新知文庫’本來就是用於休閒的。當然,有人愛看劇情簡介,有人愛看劇集本身,這都是個人愛好。付費產品可以取代很多書,但並不是所有的書。”徐國強說。他當然也聽說過“知識經濟”,也在有限的業餘時間裡思考過“知識”與“IP”的異同,然而他還是把更多的時間都埋首編書了,“有些知識性的書是可以高度概括和提煉的,但對於‘新知文庫’而言,很多書難以概括,一切豐富的細節,包括趣味,都在故事的敘述中。”在他看來,“劃重點”式的“知識經濟”終究是別人的,而讀書和思考才是自己的,這種被動與主動,也是與知識的“得到”與“研習”最大的不同。

這些作者哪兒來的好奇心和閒工夫?

如果說“新知文庫”的背後有一張包羅萬象的百科地圖,三聯的編輯和譯者揀選了著名的景點,那麼真正繪製地圖乃至發現新大陸的,還是那些外國作者——畢竟這套叢書全部都是譯介而來的。

仔細研讀一下這些書的寫作過程,大概會發出巨大的感嘆,這些外國人怎麼就有這麼多好奇心和“閒工夫”呢?《智商測試》的作者斯蒂芬·默多克曾經在柬埔寨當律師,後來在華盛頓幹過一段時間民事訴訟,之後是自由撰稿人。他之所以對智商測試的歷史感興趣,就是因為小時候被拉去做了智商測試,自己很討厭它,就在漫長的求學路上(他後來還上了哈佛大學)非常想知道智商測試的來歷,他泡在圖書館找答案,結果寫出一本書來;《阿司匹林傳奇》的作者傑弗里斯,是因為爸爸突發心臟病,康復之後每天吃阿司匹林,讓他對這個小藥片有了興趣,他一猛子把和阿司匹林有關的事都研究了一遍,從戰爭、瘟疫、被遺忘的科學家,到工業革命、間諜戰、《凡爾賽條約》、精力絕倫的廣告奇才……

“新知文庫”是有關興趣、眼界與耐心的寫作。在有限的一生裡,有人願意花費三年、五年甚至大半生,泡在圖書館裡,只為了給自己的興趣愛好寫一本書,《卡路里與束身衣》《嗜血動物的奇異生活》《熱氣球的故事》……如果按照今天流行的“變現”“熱點”“有用”的標準,這些作者的興趣未免“太無用”。“新知文庫”的作者當中也不乏知名大學的學者,但他們好像也不是為了在學術體系裡獲得什麼而寫。正是在未被窄化、未被快餐化、未被功利化的知識結構之下,才可能誕生出知識本應具有的神奇趣味和寬闊氣象。

其實,我們不妨保留一些提問的衝動(哪怕是無厘頭的古怪問題),不要什麼都求助於搜索引擎尋求簡便的答案,可以讓好奇心發酵得更慢些,讓探索更久些,讓每個人對“未知”的嚮往更強烈些……這樣的求知與生活的態度,會讓我們的生命變得更豐富、更有趣。無限的好奇心和持久的探索精神,正是“新知”帶給每個人的禮物。

採寫| 張知依

没用的知识,才是最棒的知识

冷知識書單

没用的知识,才是最棒的知识没用的知识,才是最棒的知识

《隱疾:名人與人格障礙》

出版社: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副標題: 名人與人格障礙

譯者: 麥湛雄

出版年: 2017-1

愛荷華大學一位精神病科教授在1987 年調查了菲利普· 羅斯、庫爾特· 馮內古特等三十位著名的作家,把他們和同樣數量的平庸作家進行比較。結果發現,在名作家當中,30% 酗酒成性,而在平庸作家當中酗酒的只有7%。而患有抑鬱症或狂躁抑鬱症的作家和詩人的名單可能更長,包括安徒生、帕斯捷爾納克、西爾維亞·普拉斯、愛倫·坡、普希金、巴爾扎克、康拉德、狄更斯、高爾基、史蒂文森、斯特林堡、托爾斯泰、馬克·吐溫、格雷厄姆·格林、福克納、海明威、易卜生、克萊斯特、奧尼爾等等。本書告訴我們,很多名人的不幸遭遇並非受名望所累,不同類型的人格障礙已經決定了他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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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實驗史》

出版社: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譯者: 郭鑫 / 姚敏多

出版年: 2015-1

1620年,比利時的學者範·黑爾蒙特做了許多在當時具有轟動效應的實驗。比如,他發現栽在盆子裡的樹長大了,土卻沒少掉,由此他認為一切變化都只來源於水。他的實驗為一個神秘過程的探究開了先河,後來人們才發現,植物成長不僅需要水,還要空氣、陽光。

有一位醫生對人體充滿好奇,為此他把自己的生活搬到了秤盤上,包括工作臺、椅子、床。他在秤盤上度過了30年,記錄每天進食的食物的重量,以及所排洩的廢物和自身體重的變化。他得出的結論是:人所排洩的大小便只佔進食重量的很小一部分,其餘的部分都被蒸發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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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商測試:一段閃光的歷史,一個失色的點子》

出版社: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副標題: 一段閃光的歷史,一個失色的點子

譯者: 盧欣渝 譯

出版年: 2016-3

人類第一次大規模智商測試的題目,是一群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七個年輕人鼓搗出來的一套題:美國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沒過幾周,七個美國人在新澤西州的一個角落用一些極端的問題來為難美國的年輕人,例如:“人們為什麼要用爐子?”“犰狳是一種:裝飾用的盆景/動物/樂器/匕首”等等。他們認為,應徵入伍的人對這類問題的回答,有助於揭示他們先天的智力差異。測試的主辦方為美國的軍事當局,參加測試的總人數達到了170 萬。戰爭結束後,這七個人使美國人民相信,他們的判斷是準確的。之後,整個20世紀,直到今天,這種令人費解的測試影響到人們對人本身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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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欺詐:食品造假與打假的歷史》

出版社: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副標題: 食品造假與打假的歷史

譯者: 周繼嵐

出版年: 2016-3

這本書介紹食品造假的同時也介紹了諸多“製假”定義的轉變:比如在19世紀60年代,黃油配方曾經指明必須加入食鹽,部分原因是為了用鹽掩蓋變質黃油發出的腐臭,然而我們現在吃的各種鹽味黃油,不過是為了滿足口味的喜好。英王亨利八世曾下令禁止釀酒時使用啤酒花,如今啤酒花已經是釀製啤酒的重要原料之一,從禁止添加到成為合法原料,人們花了足足100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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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情人與間諜:古今隱形墨水的故事》

出版社: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副標題: 古今隱形墨水的故事

譯者: 張哲 / 師小涵

出版年: 2016-7

本書作者提供了一款隱形墨水配方:在小鍋裡煮兩杯水。將兩勺澱粉和三分之一杯的冷水混合並攪勻成漿。水沸騰後,將澱粉漿倒入,攪拌並繼續煮兩分鐘。澱粉漿在隨後的冷卻過程中會越發濃稠。可以用畫筆或者棉籤蘸取澱粉漿寫下秘密信息。筆跡乾燥後可以用稀釋的碘液顯影。紙張會吸收碘液,但是在沒有澱粉的位置,碘液會在幾小時內蒸發,使得藍色的澱粉字跡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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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中國的禮物:大熊貓與人類相遇的一百年》

出版社: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副標題: 大熊貓與人類相遇的一百年

譯者: 黃建強

出版年: 2018-5

歷史上不乏以動物作為禮物,以鞏固個人之間、家族之間與國家之間關係的例子。據傳埃及的一位蘇丹為了向佛羅倫薩富有的美第奇家族尋求軍事協助,在1486年時將一隻長頸鹿送給他們。這隻動物抵達佛羅倫薩時,造成港口一片混亂,它的新主人們爭先前來觀看,它卻一下子就魂歸西天,因為它的脖子被獸欄頂部的籠子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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