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斡勒木志:蒙古殺神葬身捷克鐵騎蹄下

1241年的初春,列格尼卡的原野散發出血腥的臭味,西里西亞公爵亨利二世的屍體與卑賤的礦工們堆積在一起,鮮紅的色澤染紅了荒涼的草原。

波蘭最後一支抵抗力量被蒙古徹底粉碎。拜答爾以一支偏師,建立了比哲別、木華黎乃至此次西征的實際總指揮速不臺更加偉大的功勳。當他志得意滿時,絕對想不到,前方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波希米亞國王瓦茨拉夫一世被嚇得心膽皆碎,雖然西里西亞還有一些城堡在據守,但他完全不敢發兵救援,任由這些城堡被蒙古人一個個攻陷屠戮。

雖然西里西亞的國力不及波希米亞,但列格尼卡之戰匯聚了波茲南等波蘭各公國撤回來的殘兵,幾乎整個波蘭的人馬匯聚起來,和蒙古人做殊死的決戰,竟以死傷近半,主將戰沒告終。條頓騎士團作為波蘭名義上的封臣,也派出了百名精銳騎士(可能還有數百名扈從)支援,結果亦幾乎全軍覆沒,騎士長奧施特恩負傷逃走(1253年升任條頓騎士團大首領,1257年去世。網文說條頓騎士團大首領戰死於此役屬於以訛傳訛)。

此外,有些說法認為還有五十名聖殿騎士奉法國國王路易九世之命,率領扈從來援,亦幾乎全滅。但《多桑蒙古史》未曾記載法軍來援,存疑。

基本摧毀西里西亞境內的抵抗後,拜答爾率著蒙古第二次西征的北路軍南下,進入摩拉維亞(今天的斯洛伐克)境內。當時,摩拉維亞、盧薩蒂亞,均是波希米亞國王瓦茨拉夫一世的封地。圖片

血戰斡勒木志:蒙古殺神葬身捷克鐵騎蹄下

波希米亞、摩拉維亞和西里西亞

波希米亞(今日的捷克)無疑是當時中歐的強藩,然而兵力比起整個波蘭的聯軍,尚少了不少。何況,摩拉維亞的大部分戰兵已經在列格尼卡之戰中由摩拉維亞侯爵迪波德之子博勒斯拉夫率領,參與列格尼卡之戰,結果全軍覆沒,博勒斯拉夫也戰死沙場。

瓦茨拉夫一世精明強幹,素有賢王之稱。但面臨這樣的危局,也不由倉皇無措。他想要抽出波希米亞和盧薩蒂亞的戍兵,馳援摩拉維亞,然而蒙古人機動性是出名的,萬一拜答爾批亢搗虛,長驅直入波希米亞腹地,又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瓦茨拉夫一世決意僅僅派出驍將牙羅思老·思泰倫貝爾率領精銳步兵、騎兵合計五千人,支援極度空虛的摩拉維亞。臨行前,瓦茨拉夫一世鄭重叮嚀,告知思泰倫貝爾,敵眾我寡,絕不能恃一時之勇,出城野戰。

思泰倫貝爾唯有報以苦笑。這麼少的兵力,無論戰守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出戰,以卵擊石;守城?久守易失。所以他已抱定必死決心。如果要挽救摩拉維亞,唯有勝天半子。不是敵死,就是我亡。在過去與周邊各國的衝突中,思泰倫貝爾已經積累出善戰之名,他不知道,接下來的一戰,將讓他彪炳史冊。摩拉維亞的棋眼,是堅固的斡勒木志和卜林二城,此二城不失守,蒙古人就不敢輕易大舉攻入波希米亞。蒙古人善用間諜,喜歡研究地勢。這一點,瓦茨拉夫一世和斯泰倫貝爾清楚,拜答爾同樣清楚。

趁拜答爾還在西里西亞燒殺劫掠,收集物資,思泰倫貝爾步騎混合的小小部隊已經抵達摩拉維亞的心臟地帶。卜林城已經聚集了少量烏合之眾,思泰倫貝爾當機立斷,留下4000人防守卜林城,自己僅僅帶著最剛勇善戰的1000人,馳援斡勒木志,這1000人中,很一部分是人馬具裝的重裝騎士。 當思泰倫貝爾率領千人穿行在摩拉維亞的原野上時,就已經發現了蒙古偵查騎兵的身影。而當他進入城門之後,偵察兵也帶來消息,蒙古大軍已經向此城進發。真是千鈞一髮。拜答爾已經得到消息,思泰倫貝爾將大部分兵力留在了卜林,只帶一千人趕往斡勒木志。身為蒙古風格顯著的名將,拜答爾當然知道避實就虛。如果能擒殺思泰倫貝爾,摩拉維亞的抵抗大概率會徹底瓦解。次夜,接過城池防務的思泰倫貝爾登上望樓眺望,就發現城周火起,蒙古人在周遭的鄉村焚掠。他以極高的效率,派出小分隊招引,把周圍的百姓撤入城內。

血戰斡勒木志:蒙古殺神葬身捷克鐵騎蹄下

拜答爾

第三日,蒙古大軍正式圍城。 拜答爾滿心以為城守空虛,不過當他趕到時,城頭密密麻麻的人影讓他傻了眼。按照他親自估計,城內守軍應該有一萬二千左右。雖然拜答爾擁有四萬軍隊(其中應該有兩萬上下是輔兵),但作為攻城來說,也是很頭疼了。明明摩拉維亞的兵力在列格尼卡之戰中損失殆盡,莫非思泰倫貝爾會撒豆成兵不成?實際上,是因為斡勒木志城內器甲充足,思泰倫貝爾臨時大抓壯丁,拼湊了一支龐大的烏合之眾,又多樹旗幟金鼓,虛張聲勢;於是乎,拜答爾對城內的兵力便形成誤判。 拜答爾身為當世名將,當然也懷疑思泰倫貝爾在虛張聲勢。然而他率領的偏師兵力有限,下面還有作戰任務,他不願意輕易損耗在攻城戰中。

拜答爾是察合臺的六子,這次西征的表現將影響到他在黃金家族當中的地位,乃至察合臺汗國的繼承權。所以,他不得不謹慎。無疑,思泰倫貝爾利用了拜答爾的謹慎。城內真正能戰的兵卒頂多兩三千,其餘都是烏合之眾、老弱病殘。如果蒙古人蜂擁蟻聚而上,城池說不得要馬上淪陷,但這一下,拜答爾謹慎過度,反而中了思泰倫貝爾的虛張聲勢之計。拜答爾當然也不是要放棄攻城。他命令大軍鋪開,包圍城池,以強弓硬弩攢射。在對金和西夏的征伐當中,蒙古人已經學習到東方先進的弓弩技術。不但騎射能力強,而且步弓殺傷力同樣驚人。如雨的箭矢覆蓋到城頭,複合弓與神臂弩撒開死亡的雨點,登時城下血花爆開,慘叫不絕。不過,思泰倫貝爾早已佈置好滾油礌石等物,是以蒙古軍不敢離城牆太近。他用堅毅的話語,鼓舞波希米亞男兒們的士氣。 敵人是兇殘的惡魔,前來摧毀他們的家園,焚掠他們的田地,欺辱他們的姊妹。 為了家國,怎能後退一步?哪怕是老弱病殘,每個人都意氣如山,縱是死,也絕不撤下城牆。 然而直接對射,在蒙古軍的弓弩有優勢的情況下,即便是低處射高處,城外射城內,兵力寡弱的守軍也終究承受不起損失。所以思泰倫貝爾下令扎若干草人,樹於城牆上,起到分散敵軍火力的作用,收集的箭矢,還能納為己用。很老的套路,但是十分好用。

拜答爾拿守軍無可奈何,又不敢冒險強攻,十分窩火。連綿的箭雨,殺死了很多城內的百姓。這招曾經懾服了許多城池,但在斡勒木志,只能讓人們更加同仇敵愾,兵民同心,眾志成城抵抗來自遠方的兇殘野獸。拜答爾再次心生一計。他故意帶著少量衛隊,在各營之間巡邏,彷彿無意地靠近城牆。思泰倫貝爾的副將們按捺不住。他們紛紛要求,殺出城去,砍下拜答爾的首級,為列格尼茨戰死的弟兄們,和被蒙古人屠掠的無辜百姓報仇!但思泰倫貝爾制止了他們。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思泰倫貝爾雖然沒有讀過《孫子兵法》,但是東西方用兵的道理總是相通的。他早已抱定必死決心,所以越發需要謹慎。必須後發制人,因為機會只有一次。 所以他不惜削減士兵們的士氣,也要阻止他們輕率決戰的衝動。拜答爾見誘敵不成,便轉兵進攻斡勒木志城的附郭。附郭的城牆較為低矮,於是拜答爾派兵收集了大量木柴,點火焚燒加上煙燻。本來附郭中有修道院,極為堅固,但火燒煙燻之下,內中防禦的戰士們被迫出戰,於是全軍覆沒。思泰倫貝爾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波希米亞的好男兒被蒙古人如同屠宰牲口一樣殺戮,卻繼續壓死了部下的出戰之心,完全不作救援。沒有人看見他眼裡已經含血。拜答爾猖狂地大笑起來。他幾乎肯定了,這個守將只是個孬種。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對城池發動一次強攻,但如果這樣的話,需要收集大量物資製造攻城武器。而且,軍中糧草也不太充足了。於是拜答爾派出一部分軍隊,殘破周遭各地,以收集需要的糧草物資,並捕捉百姓,準備作為炮灰攻城。營寨的防守,也漸漸鬆懈。 思泰倫貝爾敏銳地捕捉到了戰機。 這便是最好的時機——他壓抑不住心中的呼嘯。 多日的怯懦,只為今日的英勇。不成功,便成仁! 思泰倫貝爾親自率領數百勇士,暗夜銜枚,疾馳而出。 在過去的作戰中,戰場上無人比他更英勇。這一次,同樣是如此。

6月24日之夜,蒙古人已經圍城整整兩月,軍隊也懈怠下來。拜答爾當夜很可能正在置酒高會。 大帥主營當然不可能沒有防衛,蒙古人有著數量可觀的衝擊騎兵。(按:是衝擊騎兵,並非具裝騎兵。蒙古本軍也有具裝騎兵,但非常少,第三次西征時主要依賴於亞美尼亞人的具裝騎兵)但是百年前在蒙吉薩之戰中,不過數百具裝騎士就打的薩拉丁全軍潰散。這一次,思泰倫貝爾麾下精銳的具裝鐵騎如同鋼鐵洪流,咆哮著摧毀了營寨前的拒馬蒺藜,將營門整個撕裂。親衛隊急忙整軍抵擋。然而使用皮質馬鎧,手持馬刀的蒙古騎兵在重量上要差了太多,陣勢被具裝騎士們撞得粉碎,一時殺得人頭滾滾。而暗夜當中,蒙古弓箭手也很難對急速行進的具裝騎兵造成什麼殺傷。拜答爾聽見呼嘯,倉皇出帳,結果被一根長長的槍桿擊中胸口,當下肋骨折斷,吐血數升。但蒙古軍的紀律性也不可低估,正有越來越多的蒙古兵向這裡聚集。思泰倫貝爾已經沒有時間確認拜答爾的死活,只能向上帝祈禱天佑波希米亞。他留下一部分具裝騎士斷後,迅速撤退。具裝騎士行動不便,這樣的突襲,不可能沒有犧牲。臨走之前,每個選擇回到城池的士兵,都心中默默對留下的戰士說道:兄弟一路走好。 他們是王國最精銳的具裝騎士,能夠以一當十,但卻不得不戰死於此。 這樣的死亡,雖然慘烈,但卻值得。

思泰倫貝爾回到城內後,第二天,蒙古人的營寨內也響起了喧天的哭聲。 他知道,拜答爾果然死了,而波希米亞也得到拯救! 在守城過程中,城內統共戰死了300戰士,其中很一部分應當是死於夜襲當中。 蒙古人殺死俘虜,弔祭拜答爾。但他們無敵的統帥被斬殺於此,他們也失去了戰意。如果要打到神羅皇帝腓特烈二世的老巢施瓦本,他們需要一關關闖過去,打穿摩拉維亞、波希米亞、奧地利、巴伐利亞、薩克森、圖林根、黑森,但現在,拜答爾連第一關都沒過去,就命喪黃泉了。思泰倫貝爾以巧妙的斬首行動,成為保衛波希米亞乃至神聖羅馬帝國的英雄。

血戰斡勒木志:蒙古殺神葬身捷克鐵騎蹄下

捷克鐵騎

蒙古人恃於騎射,又長期對付的是缺乏重裝騎士的對手,即便波蘭人亦是如此。而面對休養得神完氣足,以逸待勞的波希米亞重裝騎士,他們發現所謂的蒙古重騎兵不過如同豆腐一般。蒙古人為他們的輕蔑,付出了血的代價。拜答爾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赫赫戰功,已經是一代殺神,本來可以在接下來攻宋、大理、阿拔斯諸國的戰爭中,於元史內給自己撈一個戰神的名頭供後人吹捧,卻無可奈何花落去地葬身此地。

蒙古軍損失雖然不是很大,但失去殺神的士兵們已經失去了戰意,也完全失去了繼續進攻神聖羅馬帝國的勇氣。他們在副將的率領下,南下與速不臺的南路軍會合。

這裡還有個問題,就是有人認為1247年忽裡臺大會上出現了拜答爾,所以拜答爾戰死是誤傳。然而這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拔都在蒙古第二次西征中只是名義主帥,就以次子身份擠掉長兄斡兒答,繼承朮赤的金帳汗國。拜答爾有如此戰功,為何未能繼承察合臺汗國?後來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爭鬥,阿里不哥試圖擁立拜答爾之子阿魯忽為察合臺汗國之主,足見拜答爾的戰功是很有說服力的。

所以合理的解釋應該是,1247年忽裡臺大會上出現的拜答爾只是同名,察合臺六子,蒙古名將拜答爾確然已經戰死於斡勒木志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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