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涼驅暑的老物件

楊傳泳

盛夏之日，暑熱難擋。杜甫《夏夜嘆》曰：“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腸。安得萬里風，飄飄吹我裳。”那時的勞苦大眾嘆息：“赤日炎炎似火燒，王孫公子把扇搖。”

烈日當頭

當今酷暑自有電扇驅熱，風幕機扇風，更有空調送涼，人是愜意舒適的。不過，空調的普及也只是近二十年的事，即使電風扇，也是改革開放後才飛進尋常百姓家的。四十年前，因物質匱乏，電力供應不足，沒有電扇空調，即使人的耐熱力再強，心靜自然涼，也免不了汗流浹背甚至中暑，於是想方設法巧借自然風解暑。在竹園裡、大樹下，濃蔭擋住陽光，偶有陣陣微風，弄堂口在風洞效應下常有呼呼弄堂風，十分涼快。夏夜，在河邊、橋頂乘涼，享受著河面上吹來的涼風，似乎忘記了烈日的炙烤，獲得安寧的閒適。

二十年前的電風扇

在無風的日子，在室內，民間自造風源驅暑的良策甚多。首選的是扇子，最大眾化的要數蒲扇，即芭蕉扇，為老年人鍾愛。它表面光滑，使用方便，風之徐疾，隨心所欲，且“一扇多用”，既可扇涼，又可驅蚊、遮日擋雨，還能健身。搖搖扇子，活動手指、腕和肩部關節、肌肉，左右手交替使用，也能鍛鍊右左兩個腦體，可謂多功能的了！蒲扇雖然粗笨，但人們十分珍惜，有的還寫一首詼諧的打油詩：“扇子扇涼風，扇夏不扇冬，誰人問我借，要過八月中。”若嫌蒲扇太大太重，就使用紙扇、麥稈扇、竹扇子。紙扇上印有些歌曲、圖畫和廣告，一邊搖扇子，一邊看畫、唱歌，十分樂惠。產婦、嬰兒不宜直面大風，搖搖羽毛扇，清風徐來，不傷身子。摺扇可以折攏展開，攜帶方便，若是用上一把蘇州摺扇、絹扇、檀香扇，生活更是精緻、高雅，有的還是藝術精品，其製作技藝被列入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呢！

拉扇，是一種眾力互惠取涼的物件，一般用於公共場所（理髮店），以及人多的居民家中。拉扇由硬板紙和牛皮紙上下兩層構成，由竹（木）片綴成塊狀，竹（丈）片上繫上繩子，繩上穿進安裝在房樑上的滑輪，只要手拉或腳踏，牽動繩子，一拉一放，牛皮紙便會擺動生風。一人拉扇，眾人納涼，相互輪換，絲絲涼風不斷襲來，豈不“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好事啊！

木風扇，是一種土法上馬的風扇，為紡織工人的一種創新，常被手工作坊使用。吳江盛澤在1958年前往往以家庭作坊方式從事絲織生產，家中設有一兩臺織綢機，全憑腳踏促使彎軸運轉，勞動強度極大。夏天更是揮汗織綢，而綢面要靠眼睛觀察有否斷頭、疵點，雙手要裝換紆子，上撐杖，全然不能騰出手來揩汗扇風，於是織綢工人仿照電風扇製成木質風扇。在綢機一側安裝了沒有罩殼的木質風扇，在綢機的轉軸上裝上滑輪，二者由傳動帶相連。隨著腳踏轉軸的轉動，木風扇也隨之旋轉，同樣給人以涼颼颼的感覺。

各式各樣的扇子

蒲扇、拉扇、木風扇都是人造風源的工具，比之現在多功能多式樣的電風扇以及空調來說，無疑是十分原始的，但是它們畢竟在很長時期內為人們作出過貢獻。何況扇子至今還發揮其餘熱，為人們提供一片清涼的空間，屬於一種低碳生活方式，故久用不衰。

蒲扇搖過的夏天

江沸

豐子愷有一幅漫畫叫做《腳踏車》，漫畫中的孩子將兩把蒲扇一前一後夾在腿下，當作是自行車的兩個輪子，而他自己就好像騎在自行車上。孩子用他獨特的想法讓普通的蒲扇變得趣味十足，帶給人一種輕鬆、快樂的氛圍。炎熱的夏天，小小的蒲扇總在某個時刻想起，它帶著草木的清涼襲上心間。回想兒時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裡，空調、電扇都沒有，人們就靠一把蒲扇，度過炎炎夏日。就像露天放映的電影、黑白的老照片、發黃的信紙，收音機裡傳出的小喇叭節目，一一退出了我們的視線，可記憶的門一旦打開，一件件、一幕幕彷彿就在眼前，依舊熟悉，依舊親切。

豐子愷的漫畫《腳踏車》

扇有種種，形態、材質各異，圓的、方的、摺扇、芭蕉扇，絹布的、紙質的，塑料的都有。摺扇偏書生氣，絹扇多秀氣，羽扇讓人想起三國時足智多謀的孔明。蒲扇是用蒲葵做成的，葉做扇面，莖做扇柄，簡簡單單，經濟實用。它與煙火相連，最有家常味。丁立梅說：記憶裡，沒有蒲扇的夏天，哪裡叫夏天？小小的蒲扇見證著曾經走過的夏天，它連同我們的童年往事，從未從我們身邊走遠。

小小蒲扇見證曾經走過的夏天

那時候一入夏，操勞的主婦們就翻箱倒櫃地找出家裡存放的涼蓆和蒲扇，細細地擦拭塵灰後再晾乾以備長夏所需。精幹的中年男子挑著滿滿的擔子走街串巷或走進鄉村賣涼蓆，賣蒲扇，主婦們見了紛紛圍上去，七嘴八舌，挑挑揀揀。新添置的幾把蒲扇帶回家後家裡的老人一般都愛惜地用不同顏色的布條在它周圍嚴密地縫上一圈，一為延長蒲扇使用的壽命，二是人手一把也好識別。有巧手的主婦用平日裡做衣服用剩下來的布條精巧地縫製，一把普通的蒲扇被裝飾得牢固且美觀，令愛美的女孩子愛不釋手。

蒲扇邊已用布條精巧地縫製過

兒時的夏天，蒲扇主要是用來扇風的，也用來驅趕蚊蠅，即使是用舊用破了的蒲扇，家裡的老人也不捨得廢棄，用它來扇火做飯，火苗旺旺，飯暖菜香。

夏日裡蒲扇是必不可少的

夏夜，月到中天，人們都是露天納涼的。小村一片月，萬戶搖扇聲。記憶中炎炎夏日的夜晚是童年最開心的時候。有一個關於夏天夜晚的場景一直記得：暮色降臨，長輩們在門前的水泥地上灑水，把暑氣壓下去，小孩子幫著搬竹床、竹椅出來準備乘涼。當月亮爬上樹梢，灑下一地銀光的時候，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了一起，大人們手持一把蒲扇在夜色下談古論今和家長裡短。孩子們一起嬉鬧，起先還用扇子扇扇風，比賽誰扇出的風大，不一會兒就在周圍跑跑跳跳了，撲打著頭頂上飛來飛去的螢火蟲，螢火蟲是夏夜的精靈，在它的點綴下，悶熱的夏季也多了一份神秘與詩意，躲在草叢裡捉迷藏是孩子們永遠玩不膩的遊戲。夜慢慢深了，跑累了的孩子躺下仰望滿天的星斗，每一顆都璀璨無比，那裡面有著說不完的故事，而不遠處此起彼伏的蛙聲成了催眠曲，伴隨著身邊長輩們手裡的蒲扇有節奏地搖動著，月色中感受小村的夏夜安謐、豐富與恬靜……

納涼

那個年月，那種情景，那份淳樸與簡單，再也無處尋。但是，蒲扇搖過的夏天，永遠值得我們去想念去回味。蒲扇味道，綿遠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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