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沒有520|常華

我的思緒,在兩千年前的黃金屋中跳躍。

這是一個封存於《漢書》中的典故:(武帝)年四歲,立為膠東王。數歲,長公主嫖抱置膝上,問曰:“兒欲得婦不?”膠東王曰:“欲得婦。”長公主指左右長御百餘人,皆雲不用。末指其女問曰:“阿嬌好不?”於是乃笑對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也。”在寥寥百字之中,“金屋藏嬌”已然成為一個美麗的諾言,憑著這樣一句諾言,身為膠東王根本稱帝無望的劉徹,在其姑母長公主劉嫖的運作下,終於令景帝廢太子劉榮為臨江王,轉而改立劉徹為太子。

由此,一個帝國的命運因為一句“金屋藏嬌”而發生轉折,公元前141年,年僅16歲的劉徹正式登基,開啟了其長達五十四年的武帝時代。這是一個漢帝國最為鼎盛的時代,同時,也是一個令劉徹彪炳史冊的時代。16歲的新任天子劉徹意氣風發,他沒有忘記當年的那聲重誓,登基不久即立長公主之女陳阿嬌為後,“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李白《妾薄命》)自此,陳阿嬌母儀天下,出則前呼後擁,入則錦衣玉食,一座未央宮,儼然成為一座流光溢彩的“金屋”,而劉徹在慨然踐諾之後,也開始心安理得地高踞皇座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賀。

阿嬌沒有520|常華

當婚姻成為一筆交易,就註定了它的短暫,而當一場婚姻的當事一方是廣有四海的皇帝,婚姻,便更像一個美麗的謊言。當漢武帝劉徹坐穩天下,他便將目光投向了後宮,投向了活色生香的後宮妃嬪。此時,陳阿嬌在劉徹的眼中已經成為一枝日漸枯萎的花朵,而乖巧可人的衛子夫則成為這位年輕皇帝的新寵。

坐在風清月冷的“金屋”,陳阿嬌涕淚橫流,她不甘心就這樣空守歲月,於是她想到了巫蠱之術,她將扎滿鋼針的木人埋在後宮,以期詛咒那些被武帝寵幸的女人。然而,這位金枝玉葉不會想到,此舉給她帶來的卻是一聲震耳的雷霆。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漢武帝以‘巫蠱’罪名頒下詔書:“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自此,“金屋藏嬌”成為一段稍縱即逝的歷史,儘管在衣食用度上依舊享受著皇后的級別,但陳阿嬌,已註定再無出頭之日。

阿嬌沒有520|常華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司馬相如《長門賦》)色衰愛馳,這是女人的悲哀,而對於母儀天下的皇后,更是人生的大不幸。一下從養尊處優的巔峰跌入愁悶孤寂的低谷,這樣的心理落差,翻一翻歷史,真正能夠承受住的有幾人?在幽居的鬱悶中,陳阿嬌還對皇帝抱著一絲希望,特意千金買賦,讓風流才子司馬相如為自己寫就一篇辭采悽然如泣如訴的《長門賦》。竹樹環圍之間,有一群鳥兒倏忽飛起,阿嬌,望眼欲穿的阿嬌,並沒有看到皇帝臨幸的車駕。

已經無所謂憂傷。司馬相如的《長門賦》鏽蝕在轍痕裡,攤倒在樊籬上,凝固在廊柱中。這位出身名門的陳皇后,這位多愁善感的阿嬌,被封存在一個玫瑰夢裡。她的身前,是難以打發的寂寞;身後,落英繽紛。

阿嬌沒有520|常華

而皇帝沒有愛情。風流倜儻的“茂陵劉郎”在將漢皇朝的馬車馳騁到極至的同時,也曾自言“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無女人”。他的陳阿嬌,與其是一國母儀,莫如說是他爭權奪位、宣淫洩慾的工具。

金屋輝煌,二十個世紀過去,它守住的,只是一堆灰化了的謊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常華,供職大連廣播電視臺,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大連民族大學客座教授,高級記者。多年來,寄食電視之餘,一直詩心未泯,先後出版個人專著《唐詩密碼》、《宋詞密碼》,《詩詞裡的中國》(三卷本),試圖以三部曲形式,對中國傳統文化精髓進行詩化解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