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新聞《中國村莊》紀錄片火熱徵集線索中!村莊,每個人的生命源頭。她是生你育你的故鄉,也是容你安放靈魂的歸巢。關於她的一切——山水、老街、老屋、老井、老友、老狗……你可有記憶?今夜,追隨村莊“守護者”,任離鄉的鄉夢、懷鄉的鄉戀、思鄉的鄉愁氾濫……
“單是泥牆根一帶,
就有無限趣味。”
浙江紹興
☞村莊“守護者”魯迅
我家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園,相傳叫作百草園。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雲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裡去了。
紹興十里荷塘
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油蛉在這裡低唱,蟋蟀們在這裡彈琴。
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樑,便會拍的一聲,從後竅噴出一陣煙霧。
魯迅故里
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著,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擁腫的根。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於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牆,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像人樣。
長的草裡是不去的,因為相傳這園裡有一條很大的赤練蛇……
“大地上密密麻麻的,
全是莊稼人的指紋。”
江蘇興化
☞村莊“守護者”畢飛宇
在村莊的四周,是大地。某種程度上說,村莊只是海上的一座孤島。
我把大地比喻成海的平面是有依據的,在我的老家,唯一的地貌就是平原,那種廣闊的、無垠的、平整的平原。
興化垛田日出
這是橫平豎直的平原,每一塊土地都一樣高,沒有窪陷,沒有隆起的地方,沒有石頭。你的視線永遠也沒有阻隔,如果你看不到更遠的地方了,那隻能說,你的肉眼到了極限。
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說,你的每一次放眼都可以抵達極限。
水韻興化
莊稼人在艱辛地勞作,他們的勞作不停地改變大地上的色彩。
最為壯觀的一種顏色是鵝黃——那是新秧苗的顏色。秧苗和任何一種莊稼都不一樣,它要經過你的手,“一棵一棵”地、“一棵一棵”地、“一棵一棵”地插下去。
在天空與大地之間,無邊無垠的鵝黃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莊稼人的指紋。
“一切事保持一種淳樸習慣,
遵從古禮。”
湖南鳳凰縣
☞村莊“守護者”沈從文
一切事保持一種淳樸習慣,遵從古禮;春秋二季農事起始與結束時,照例有年老人向各處人家斂錢,給社稷神唱木傀儡戲。
旱暵(hàn)祈雨,便有小孩子共同抬了活狗,帶上柳條,或紮成草龍,各處走去。
湘西鳳凰古城夜景
春天常有春官,穿黃衣各處念農事歌詞。歲暮年末,居民便裝飾紅衣儺神於家中正屋,捶大鼓如雷鳴,苗巫穿鮮紅如血衣服,吹鏤銀牛角,拿銅刀,踴躍歌舞娛神。
城中的住民,多當時派遣移來的戍卒屯丁,此外則有江西人在此賣布,福建人在此賣煙,廣東人在此賣藥。
鳳凰沐浴晨曦
城鄉全不缺少勇敢忠誠適於理想的兵士,與溫柔耐勞適於家庭的婦人。在軍校階級廚房中,出異常可口的菜飯,在伐樹砍柴人口中,出熱情優美的歌聲。
“幾十萬只酒瓶子發出的呼嘯,
便成了亙古未有的音樂。”
山東高密平安莊村
☞村莊“守護者”莫言
門老頭兒身材高大,年輕時也許是個了不起的漢子。他的故事至今還在高密東北鄉流傳。
前幾年,聽村子裡的老人說,門老頭兒到處收集酒瓶子,問他收了幹什麼,他也不說。終於發現他在用廢舊的酒瓶子壘一道把高密東北鄉和外界分割開來的牆。但這道牆剛剛砌了二十米,老頭兒就坐在牆根上,無疾而終了。
山東鄉村風光
這道牆是由幾十萬只酒瓶子砌成,瓶口一律向著北。只要是颳起北風,幾十萬只酒瓶子就會發出聲音各異的呼嘯,這些聲音匯合在一起,便成了亙古未有的音樂。
在北風呼嘯的夜晚,我們躺在被窩裡,聽著來自東南方向變幻莫測、五彩繽紛、五味雜陳的聲音,眼睛裡往往飽含著淚水,心中常懷著對祖先的崇拜,對大自然的敬畏,對未來的憧憬……
山東長島
會唱歌的牆昨天倒了,千萬只碎的玻璃瓶子,在雨水中閃爍清冷的光芒繼續歌唱,但較之以前的高唱,現在已經是雨中的低吟了。
值得慶幸的是,那高唱,那低吟,都滲透到了我們高密東北鄉人的靈魂裡,並且會世代流傳著的。
“童年所看的戲,都是鄉村
具有演唱天賦的農民演出的戲。”
陝西西安灞橋區蔣西村
☞村莊“守護者”陳忠實
我童年跟著父親所看的戲,都是鄉村那些具有演唱天賦的農民演出的戲。開闊平坦的白鹿原上和原下的灞河川道里,只有那些物力雄厚而且人才濟濟的大村莊,不僅能湊足演戲的不小開銷,還能湊齊生、旦、淨、末、醜的各種角色。
白鹿原麥浪
記不得是哪一年哪一歲,我跟父親走到白鹿原頂,聽到遠處樹叢籠罩著的那個村子傳來大銅鑼和小銅鑼的聲音,還有板胡和梆子以及扁鼓相間相錯的聲響,竟然一陣心跳,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
白鬚老生的蒼涼和黑鬚鬚生的激昂悲壯,在我太淺的閱世情感上銘刻下音符;小生和花旦的洋溢著陽光和花香的唱腔,是我最容易發生共鳴的妙音;還有丑角裡的醜漢和醜婆婆,把關中話裡最逗人的語言作最恰當的表述,從出臺到退場都被滿場子的鬨笑迎來送走……
櫻花樹下秦腔自樂
我後來才意識到,大約就從那一回的那一刻起,秦腔旋律在我並不特殊敏感的樂感神經裡,鑄成終生難以改易更難替代的戲曲欣賞傾向。
“我出生的小村子,
半年都在飄雪。”
黑龍江漠河縣北極村
☞村莊“守護者”遲子建
我的故鄉是大興安嶺,中國最北的北極村,就是我出生的小村子。它每年有半年時間都在飄雪,到十一月,那裡已披上冰雪的鎧甲了。
大興安嶺霧凇雪林
我那時小,十一二歲上山去拉燒柴。有一種風乾的樹木,由於被雷擊或者是病蟲害,時間久了就站著枯死了,我們叫它“站幹”。父親放倒了這些“站幹”,我們就從密林深處扛著“站幹”往雪路上走。
很多次我就看見一條“狗”,我說:“這是誰家的狗啊?”我到裡面去扛“站幹”出來的時候,這“狗”老是看我,還挺肥大的,我也不認識它。
漠河縣銀河星軌
我跟爸爸說扛站干時遇見“狗”了,它老是跟在我身後,我爸就不再讓我一個人往裡面走。後來才告訴我:“那哪裡是狗,那是狼!”——它尾巴拖著,耳朵是尖尖的。
所以狼在我童年的印象裡,並不是一個兇殘的動物。我想可能那時食物鏈比較好,狼可吃得太多了,看見一個毛頭小孩兒,心想吃了有什麼勁呢!
節選自遲子建2016年11月在華中科技大學的演講
“曾有許多誘惑讓我險些遠走他鄉,
但我留住了自己。”
新疆沙灣縣黃沙梁村
☞村莊“守護者”劉亮程
我一直慶幸自己沒有離開這個村莊,沒有把時間和精力白白耗費在另一片土地上。
秋染新疆村莊
在我年輕的時候、年壯的時候,曾有許多誘惑讓我險些遠走他鄉,但我留住了自己。沒讓自己從這片天空下消失。
我怎麼會輕易搬家呢?
新疆塔城如畫
我們家屋頂上面的天空,經過多少年的炊煙薰染,已經跟別處的天空大不一樣。
當我在遠處,還看不到村莊,望不見家園的時候,便能一眼認出我們家屋頂上面的那片天空。
它像一塊補丁,一幅圖畫,不管別處的天空怎樣風雲變幻,它總是晴朗祥和地貼在高處,家,安安穩穩坐落在下面。
配圖/視覺中國
閱讀更多 攝影師A夢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