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草書習作也成經典

2013年03期——《唐人月儀帖》作者歷史大猜想

時間:2013-01-30 13:53:08 來源:收藏界網 作者: 吉林 王永貴

唐人草書習作也成經典

《唐人月儀帖》部分1

唐人草書習作也成經典

《唐人月儀帖》部分2

《唐人月儀帖》是一個“神帖”,按照張懷的《書斷》理論,完全可以被列入書法“神品”,而用來註釋的小楷,至少也可以列入“妙品”。歷史上,歷史名家對此帖評價甚高,然而查遍所有史籍,卻無法找到此帖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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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月儀帖》部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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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月儀帖》落款

筆者把此帖奉為“神帖”,主要有兩種原因:第一,此帖草書筆勢流暢,用筆勁健圓熟甜美,小楷釋文結體秀雅,皆極精工,是不可多得的上上之品;第二,此帖作者,神龍見首不見尾,因為沒有作者簽名,而無法判斷作者究竟何許人也,成為一個神秘的作品。

此帖落款極為簡單,僅僅草書落款留下:吾前後書,唯此本佳也。這區區九個字,透露出的信息告訴我們:作者的書寫目的,僅僅是一種書法練習而已。此帖沒有任何饋贈、交流、收藏、交際的功能,就是作者簡單的書法作業而已。

審視著這份書法作業,不免讓人產生一探作者究竟的衝動。從這個字帖筆法看,這是典型的魏晉筆法,是王羲之一派書法的延續。中國明清兩代的鑑賞家,把這個字帖的斷代,定為是唐朝人的手筆。

《永樂大典》編撰主持者、明代著名學者謝縉,在本帖後面的題跋中寫到:我的朋友楊時敏,得到唐人這一書帖,應當是率更令歐陽詢的家法。又說此帖,辭古筆精,洞達神妙,中間釋字,亦且灑落。

謝縉曾斷定此書帖,是歐陽率更的門徒所為。此帖若真是歐陽詢門徒所書,只能說他有幸錯入了師門。歐陽家法的筆力險峻,在他的筆下還真沒學到,歐體森嚴的法度也沒學成。仔細查看柔弱的小楷,很可能是陸柬之的手筆。

大學士謝縉在此很可能犯了一個關公戰秦瓊的錯誤,此帖最值得懷疑的作者,就是隋朝那位老和尚、王羲之後人智永的手筆。目前的學術界和評論界,對智永的書法評價存在爭議,主要有兩種不同的看法:智永大師是一個和尚,他本身文化水平不高,他的書法流傳下來能確定的,只有三本蒙學《真草千字文》。由於智永是出家人,我們見不到他的文集,對他的學識水平也無法判定。僅從他大量書寫的《千字文》,分送江南各寺院的書體,在某些書家的眼中,他就是一個“書手”。

唐人草書習作也成經典

南宋拓本《真草千字文》(關中本)用筆風格隸意十足,非常接近王羲之用筆

隋煬帝楊廣對智永這樣評價:“和尚得右軍肉,智果得右軍骨。”按照衛夫人《筆陣圖》的說法: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楊廣對智永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一個招賢納士的藩王。楊廣說和尚得右軍肉,並不是對智永的嘲諷,而是一種委婉的“勸戒”。第一,楊廣是後學晚輩;第二,楊廣的姿態放得很低。智永和楊廣的關係,並不像智果走得那麼近,智果甚至在王羲之《平安帖》上題字,留下自己的大名。

從楊廣和智永的關係看,晉王楊廣的話,還是傷害到了永禪師。

從智永留下的墨跡看,楊廣的評價還是公允的。智永的《真草千字文》(谷氏本),用筆確實厚重,而且每個字當中,總有一筆形成一個大大的“墨豬”。有人說那一筆,改變了字的平衡;也有人說那一筆,真是其俗無比。

也有學者認為,智永全守王氏家法,書法缺乏創新精神。最典型的是李嗣真,在《後書品》中所說:“智永精熟過人,惜無奇態。”人們對趙孟的評價,也是一個“熟”字而已,這個“熟”字包含某種貶義。智永書法沒有神奇的姿態,這句話卻點到了智永的死穴。

智永流傳的作品,其一為流傳日本的“谷氏本”,明治初年為谷如意所藏,現在被小川家族收藏;其二為“關中本”,刻石收藏於西安碑林,初拓本收藏於故宮;其三為寶墨軒本(刻本),明朝末年刻石脫文較少。此外,敦煌還發現蔣善進臨本殘卷。

學界另外一種看法,對智永的評價卻甚高。

蘇軾曾經說:“永禪師書的骨氣深穩,體兼眾妙,精能之至,返造疏淡。如觀陶彭澤詩,初若散緩不收,反覆不已,乃識其奇趣。”蘇東坡把智永的書法,和陶淵明的詩歌類比,智永書法在舒緩中,反而看出智永的返璞歸真。

蘇軾看待智永的立場,站在對王羲之書法傳承上。智永真正想做的就是“傳承”,要保存王羲之書法風格的典型。智永之所以要這樣做,是他把王羲之的書法,作為後世百家書法的“祖法”。他使用魏晉的筆法,不是不能創新和表現出新意,假設我們發現更多他的手跡的話,也許會發現他書法創新的依據。

智永在永欣寺寫三千本《千字文》,精選八百本送往江南各寺院,想借助江南佛教的勢力,讓王羲之的筆法廣為流傳,並不是處於傳播佛教的目的。

《月儀帖》為西晉索靖所書,索靖的《月儀帖》為章草,而《唐人月儀帖》則為今草。《月儀帖》是以十二個月的月令製作的一份尺牘作品。“月令”是古代的一種文章體裁,記述政府的祭祀禮儀、職務、法令、禁令等內容,並歸納到“五行”系統當中。

索靖《月儀帖》已成為一個經典,全帖上千字法度森嚴,書法鋒芒銳利,骨力氣度非凡。《唐人月儀帖》內容,和索靖《月儀帖》並不一樣,在文本上只有《朋友書儀帖》的回答,並沒有問詢的部分。這兩個文本的區別,在留存篇目上也有區別。《唐人月儀帖》缺少一月、二月、五月三篇;而索靖《月儀帖》拓本,缺少四月、五月、六月三篇,現存十八頁。關於文本的對照,可以查找臺灣成功大學王三慶先生論文《故宮藏本〈唐人十二月相聞書〉研究》。

王三慶先生認為,此帖應名為《唐人十二月相聞書》,他研究也是採用這個名字。王三慶先生關注的是文本,而筆者關注的是文本的書法,王先生的論文為筆者提供了佐證,他懷疑此帖的作者,很有可能是智永。王三慶論文第五部分中,他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我們相信元朝陸友仁《研北雜誌》,那麼此冊內容應該為智永的《月儀獻歲帖》。唐朝時,草書高手無名氏,據智永之作重抄數遍,唯此本最佳,因而得以流傳。王三慶先生肯定了此帖是智永抄過的文本,也依然相信此帖是唐人臨摹本。不過,從此帖的書法風格看,這個帖應該早於唐朝,很可能就是智永的書法。筆者所以這樣說,有幾個簡單的理由如下:

第一,此帖雖和智永《真草千字文》在書法上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從書法的角度看,和王羲之書法筆法是一脈相承的。智永繼承了家族的書法絕學,他在筆法上更強調古雅厚重,從《真草千字文》多個版本中,我們可以看到智永的筆法特點。其二,智永是一個“書手”,他寫字有一個習慣,喜歡真草在一個文本中出現。他寫了三千遍《真草千字文》,潛意識中寫字就是真書和草書,即使寫作草書的時候,也習慣性地用小楷做標註,這一畫蛇添足的做法,正是潛意識在作怪。其三,智永想弘揚王羲之書法,除了中國人傳統的孝道思想,王羲之書法魅力是智永追隨家學的原因。他追隨家學,並以弘揚家學作為人生目標。智永的弟子,除了虞世南、智果、辯才,甚至永欣寺的小和尚,都成為他的學生。可以說,智永在書法上做到了“有教無類”,他送給世人的書法秘訣,就是“勤學苦練”四個字。智永和懷素一樣,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僧人。他的人生目標不是佛道,而恰恰是作為家學的書法。智永還是一個書法推廣高手,他不但向江南各個寺院捐贈八百本親自書寫的《真草千字文》,還把用過的筆頭埋做“筆冢”。而且為前來求字的學子,慷慨贈送自己的書法,要不然他的永欣寺門檻,怎麼會被求書的人踏平,而且被包裝上“鐵門檻”呢?

在研究《唐人月儀帖》的時候,除對此書帖作者進行猜想外,在書法風格上更多地聯想起王羲之的《遊目帖》。《遊目帖》是《十七帖》中的一帖,在風格上更接近《唐人月儀帖》,而不是賀知章摹刻的《十七帖》。

有人把《遊目帖》定為“唐摹本”,究竟是唐代何人所摹,恐怕也是一個千古之謎。《遊目帖》是墨跡本,絕不像行書《平安貼》一樣,是唐人的“雙勾摹本”。《遊目帖》筆法研美矯捷,矯捷而又不輕佻,求雄強而不強做怒張,得巧妙而不矜持造作。

《遊目帖》和《唐人月儀帖》摹本都是臨摹本,而不是雙勾摹本,它們的風格又極為相似。《遊目帖》沒有像《唐人月儀帖》一樣,有楷書的的“釋文”,它從用筆到布白,顯然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如果能確認《唐人月儀帖》是智永手筆,那麼毀於日本廣島原子彈的《遊目帖》,也有可能是智永的摹本。這兩個帖從書法角度講,都是使用的“攪轉”筆法,在強調草書弧線的時候,都是採用筆鋒“攪轉”而形成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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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孫過庭的書譜序》頓還晉人舊觀,猶如出自羲之的書堂

但《唐人月儀帖》和《遊目帖》摹本,又和智永《真草千字文》稍有不同。智永千字文的草書,在曲線的處理上,毛筆缺少“攪轉”動作,由自然回筆造成的轉折,線條粗細程度和這兩個帖有很大的不同。

然而《唐人月儀帖》的小楷,書寫風格更像陸諫之。對照陸諫之《文賦》,楷書線條都極為纖細,字體結構瘦長,更接近《蘭亭》或《聖教序》,字體結構也更接近黃金分割比例。這一行書特點,也更接近王羲之行書風格。

陸柬之,江蘇吳郡人。他是虞世南的外甥,而虞世南是智永學生,陸柬之就是智永的再傳弟子。在講陸柬之的書法之前,讓我們先介紹一下虞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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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柬之《文賦》“可得而言”四個字直逼智永草書

虞世南一生經歷北周、隋、唐三個朝代,論年齡應該和智永差不多。虞世南早年跟智永學習過書法,楷書風格接近智永,對照《孔子廟堂碑》和《真草千字文》(關中本),我們不難發現兩者的師承關係。智永除擅長真草書體外,他還非常善於寫隸書,智永隸書至少能達到“能品”,可見智永的隸書非常了得。智永的草書、楷書,受隸書影響非常深刻,豐滿沉厚的草書,和關中本千字文的楷書,完全是隸書的用筆風格。虞世南的《孔子廟堂碑》,乃至行書《汝南公主墓誌銘》,都能尋找到智永隸書的影子。在初唐“楷書四大家”中,虞世南的楷書要勝於歐陽詢、褚遂良和薛稷。但初唐“楷書四大家”還有一說,就是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和陸柬之。薛稷的楷書風格,更接近於褚遂良,而陸柬之早年跟隨虞世南學習書法,晚年時受貞觀朝李世民影響,他大量臨摹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作品。陸柬之作品流傳下來較少,但是在《文賦》中夾雜的草書,筆意尤為古雅,水平不在智永之下。

《唐人月儀帖》,值得懷疑的另外一個書法家,就是孫過庭了。孫過庭在他的《書譜》中自稱吳郡人。他和虞世南、陸柬之是同鄉,論輩分他比陸柬之年輕。有書載,唐貞觀朝,孫過庭二十九歲時見唐太宗李世民,李世民讚譽他的書法“還晉人舊觀”。可見他的書法功力非凡。《書譜》是一篇四千多字的書論文章,書法和文章才藝雙絕,他完全有能力成為《唐人月儀帖》的臨習者。孫過庭書法成就極高,在初唐書家當中,他的悟性與天賦也是最好的。在《唐人月儀帖》中,落款的最後一個字,那個“也”字的最後一筆,那種人來瘋的神來之筆,更加符合孫過庭的性格。

據記載,孫過庭擅長楷書、行書,尤其是擅長草書,很可惜他的楷書,沒有流傳下來,身為“吳郡書家群”之一的孫過庭,楷書風格接近陸柬之,絕對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就連清朝王文治在題跋中也說,《唐人月儀帖》是孫過庭這般人物所為。(責編:李禹默)

註解:

吳郡書家群,包括智永、虞世南、陸柬之、孫過庭、張旭,他們都是吳郡人,在世的某一階段,都在江浙一帶生活過。從書法傳統看,他們是王羲之筆法的傳承者,是中國書法史上南派書法的主要書家。

歐陽詢,湖南人,楷書受魏碑影響較大;褚遂良雖是浙江錢塘人,但是,他早年生活在北方,和他父親一起跟隨薛舉起兵造反,受北方魏碑影響較大,在唐代書法“南北合流”中,他雖然後來受王羲之影響,但依然改變不了北派書法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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