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菜 赵国卿

小时候家里穷,窝头咸菜刷锅水都供不上溜。肚里的油水刮得精光,走起路来就直打晃,纸糊的一般。唉,真是个苦命的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得想个办法填饱肚子,总不能像非洲难民一样饿着等死。 于是,一个“偷”字冒了头。不是去撬门压锁,也不是去扒窃,而是去偷蔬菜,管它好歹,胡乱塞进肚里灌个水饱就成,还要啥自行车呀。

那时,离沈阳北行不远的小社宅地区有个皇姑蔬菜站,每天来自沈阳郊区的蔬菜都被马呀骡呀的吭哧吭哧地拉到那里,分等,检斤,泡秤,再装车,然后发往大大小小的副食商店。 蔬菜在转运途中就是咱下手的最好时机。但偷也挑三拣四,蔬菜中的茄子、土豆、辣椒咱不感兴趣,黄瓜、西红柿却是最爱,吃起来清爽顺口。

那时的黄瓜品种单一,都是一个模子刻的,长得又粗又长,搂一根儿够你嚼半天;西红柿呢,就两颜色,红色,还有黄色,但最喜黄瓤的,甜,起沙,蛮顶饿。而且,绿色,无公害。

偷菜也有学问,得趁艳阳高照,车老板搂着鞭子打嗑睡的当口儿下手。这样的话,即使车把式醒过神来,也晚了三村,肥了咱肚皮。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就怕车老板假寐,给咱设圈套。你瞧,刚刚扒上后车厢,只听“啪”地一声响,车老板出手了,顿时,那脸上,脖颈处,就刻上了红道道,渗着殷红。孩子们当然不能白吃亏,于是就投石头子砸,还气呼呼地骂:“赶车老板,生孩子没屁眼。”骂声未落,鞭声更急,追着屁股响。逃回家里才发现,裤兜子里全是尿。 熊孩子,吓破胆了呢。

永久车

小时候,妈妈有辆二八大踹,永久牌的,擦得锃光瓦亮,晃眼。 这车就是快乐天使,每到周末,都载着寄居在奶奶家的我,从北行向车辆厂的干打垒进发,风雨无阻,总有银铃般的笑声在身后回荡。那是别样的小别重逢,幸福着呢。

妈妈喜欢永久自行车,尤爱二六款,轻盈,如燕。左邻右舍,每当谁家大姑娘小媳妇儿买了这一款,她都要上门探望,左打量,右摸摸,珍惜宝物一般。末了,还要把车铃按得哗啦啦响,那回声就在小巷里弥漫。

喜欢的话,咱也买一辆吧。爸爸咬着牙建议。

说得轻巧,钱呢?

攒!爸爸又咬了咬牙。

那时,普通百姓家想买辆二六永久车还真不容易。就说钱吧,一辆得200元左右,按妈妈的工资,不吃不喝得攒上几个月。更令人愁的是,那车得凭票供应,没关系的话,你连边儿都摸不着。

1978年夏,妈妈终于推回了一辆二六永久车,黑色,油亮,在艳阳下泛着耀眼的光。妈妈爱不释手,一天擦八遍。怕磨损,她上班还不舍得骑,锁在了家中的仓房里,怕贼偷了去。后来,爸爸告诉我,这车是托人买的,花了300多大元。 有了这辆车,咱家上顿窝头,下顿咸菜,三个多月没见荤腥。但咱没埋怨,只要妈妈高兴,那苦也是甜。

前两天,小学同学聚会,唠到了自行车,有人好信儿地问那时的一辆永久车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我到网上查了查,换算了一下,相当于现在的15000--20000元。这钱可不少,如今能买十辆电动车了。但一辆永久车的快乐却远比拥有十辆电动车的快乐要绵长,因为,那是苦中熬出的乐。

四根旗杆

小时候爱哭,没人招惹也哭得呼天抢地。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磨人精,没治!奶奶唉声叹气。

有时哭声上了房,揭了瓦,搅得四邻不安,奶奶就会使出杀手锏:“还哭,再闹四根旗杆的小鬼来了,把你收了去!”这一吓,真灵,咱马上噤了声。

四根旗杆在哪儿?就在皇姑区的北行,现在的长江街。听奶奶说,在万恶的旧社会,那里是埋死人的坟场,一片片的坟头上立着四根高耸的粗木杆,挂着五颜六色招魂的幌,那幌在空中飘荡着,瘆人,让你头皮发麻。

四根旗杆是穷人的坟场,更是孩子们的恶梦。那时,谁家的孩子患病夭折,又没钱发送,就会草草埋在四根旗杆下,埋深埋浅,好歹也有了归宿。奶奶的三儿子,也就是爸爸的老弟就葬在了那里。出了天花,没治的病,只有死路一条。

你老叔如果现在还活着,也有40多了!上初中时,奶奶还泪眼婆娑,指指点点,拿着一张全家福给我看。照片中的老叔,二三岁的模样,白净,漂亮,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上了高中,奶奶走了,不过那张照片却留存在了我的手中,照片中,老叔在笑,那双眼睛,依然忽闪忽闪。

星期六,去了趟北行,那是条商街,有些萧条。同行的妻说,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雨,长江街改造了好几轮,咋就火不起来呢? 我不语,但在思索:除了人的因素,是否与地气儿有关?那里,曾叫四根旗杆呢!

唉,我咋还有点迷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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