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長篇敘事詩，它和樂府中的另一篇《木蘭詩》合稱“樂府雙璧”。
既然是敘事詩，那麼《孔雀東南飛》究竟講了什麼呢？它講了一個很感人的愛情悲劇，通過這個故事，傳達出對封建社會的控訴。
詩歌當中的男主角叫焦仲卿，女主角叫劉蘭芝。焦仲卿是衙門裡的一個小吏，是一個小公務員，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家境應該也是不錯的。按照詩裡所說，女主角劉蘭芝十七歲嫁給了焦仲卿，既然我們說這是一出悲劇，那我們去看看究竟是怎樣的悲劇。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整首詩以這樣一句話開篇，又是起興，所以像我之前講過的，興的寫作手法不光是《詩經》在用，它還影響到後世的文學創作。這一句話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孔雀往東南方飛去，但是每飛五里就會徘徊一陣。這裡很明顯有著依戀，不捨的意味，這也為整個故事做了一個暗示，定下一個基調。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接下來正式開始，一開始便是女主角的自述，對自己的介紹。這是個怎樣的人呢？十三歲學會了織布，十四歲可以裁製衣裳，十五歲學會彈奏箜篌，十六歲能誦讀詩書。大家可以看到，這是個很優秀的女子，很賢惠，而且會彈琴誦詩，至少家庭出身不錯。古人講究門當戶對，能嫁給小公務員焦仲卿，那麼劉蘭芝必定也是有著很好的家庭背景，這點很好理解。這樣優秀的女子有什麼煩惱嗎？緊接著就說到了，還是劉蘭芝的自述：“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哦，原來是自己的婆婆對自己不滿意，“我”每天雞鳴就開始織布，三天便能織出五匹，但是婆婆還故意嫌我緩慢。詩的開始就交待了一些重要信息，首先劉蘭芝很能幹，很勤快，一開始對自己的介紹裡就透著自豪。其次是婆婆，這個婆婆對她不滿意，而且用了一個“故”字，故意嫌她緩慢，這就首先強調了這個婆媳矛盾的責任方，是婆婆。那麼這一番話是劉蘭芝和誰說的呢？“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你這就稟告公公婆婆，及時遣返我送我回孃家去。是劉蘭芝對丈夫焦仲卿說的。這句話說的不得了，很嚴重了。在古時候，如果女子被丈夫休掉送回家，那是很丟人的事情，很多女子因為這樣自殺，如今劉蘭芝主動提出，首先我們看這是個很有個性，比較獨立的女性；另一方面也說明她與婆婆間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丈夫焦仲卿怎麼辦呢？“府吏得聞之，堂上啟阿母：“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結髮同枕蓆，黃泉共為友。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他去找母親了，語氣雖然還很客氣，但是已經是質問了，“她的行為沒有什麼不正當，哪裡知道竟會招致你的不滿得不到慈愛親厚。”焦母聽了兒子的話，是這樣回答的：“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關鍵來了，焦母說出了對這個兒媳不滿的原因，不懂禮節，舉止自由隨意。我們看這個原因，其實很牽強。怎樣在焦母眼裡算有禮節呢？這本身就有很大的隨意性，你高興可以說這樣做有禮節，你不高興可以說這樣沒禮節；那舉止自由呢，古時候講究規矩，尤其對女子來說，前面說了劉蘭芝是個有思想的獨立的女子，那麼生活中可能某些地方讓老人家看不慣了。於是焦母說：“ 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東鄰有個賢惠的女子叫秦羅敷，“我”準備為你的婚事去懇求，你快把劉蘭芝趕走！秦羅敷是另一首樂府詩《陌上桑》中的女主角，美麗賢淑，到了《孔雀東南飛》這裡，是作為美女的代稱。通過這個代稱和焦母這番話反映出了中國傳統社會的婚戀標準，劉蘭芝這樣的女子縱然才貌雙絕，但僅“沒規矩”一點，就入不了婆婆法眼。就如同歷史上的慈禧和珍妃，一個守舊，一個開化，偏偏守舊的掌握權力，於是必然要將“自由”扼死。
焦母也是這個封建家庭的權力掌握者，權力是不容挑釁的，因此在兒子跪下以終身不娶要挾時，焦母更加決絕得逼迫他放棄。
劉蘭芝離開焦家的這一段寫得絕妙極了：“雞鳴外慾曙，新婦起嚴妝。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蘭芝悉心打扮，光彩豔麗，看似喜慶濃郁的色彩襯托著離別的哀傷，這是中國文學創作的精妙，是語言的魅力，更把蘭芝的大氣、隱忍恰當的渲染出來，我們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文筆。
原本恩愛的兩人至此分開，蘭芝後來因為貪財的兄長逼迫，答應了提親的太守，但在迎親的那天投水自盡，焦仲卿聽聞傷心自縊。
詩歌以悲劇收場，但這樣的悲劇在歷史現實中還上演了無數次。我們今天再看這首詩，很難去把焦母簡單的定性為逼死兩人的兇手，因為或許她年輕時也受到過這樣的壓迫，所以真正害死男女主人公的是殘酷的封建禮教。在古代社會，這樣具有覺醒意識、批判意識的詩歌很難得。焦劉二人死於封建壓迫，他們嘗試過反抗，但他們所處的社會使得他們的反抗力量微不足道，即使焦仲卿作為一個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也要妥協。後來的許多文學作品也做過這樣的反抗：含冤而死的竇娥、葬花的黛玉……但這樣的反抗一直處於失敗的境地，直到後來近現代的思想覺醒，民眾才意識到只有真正推翻封建統治才能讓更多人避免焦劉的悲劇。
另一方面，這首詩不僅僅表現了女性的婚姻悲劇，同時也展現了男性在婚姻中的無奈。我們通常覺得古代男性在婚姻中處於絕對的控制地位，其實這個控制有個前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不能違背父母的意志。比如焦仲卿，比如賈寶玉。所以《孔雀東南飛》反映的是一個時代的悲劇，這種悲劇很長久。到了現代史上仍有很多作家有逃婚的經歷，最著名的就是魯迅，他母親給他娶了一個媳婦，他不能拒絕，因為封建社會這種事情往往披著“孝道”的外衣，你拒絕就是不孝。所以大家明白為什麼魯迅說舊社會是吃人的社會了吧，就是因為舊社會“吃掉”你，但表面上卻是理所應當的，這是舊社會的可怕之處。魯迅的這個原配朱安夫人一生孤寂，但你不能絕對的指責就是魯迅的錯，也不能說就是魯迅母親的錯，這是時代的錯，是舊中國的一個大問題。
因此新文化運動時期，婚戀自由也是民主的一個標準。什麼是民主？簡單點說就是人的基本權益能得到保障，不被壓迫，不被專制。那麼人能否支配自己的愛情就是一個重要考量，《孔雀東南飛》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宣揚民主，但是寄託了老百姓的美好願望。
《孔雀東南飛》作為長篇敘事詩，情節上飽滿曲折，人物塑造也有血有肉，形象各異，這是這首作品藝術上的成功之處，也是我們讀來打動人心的原因，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才讓故事更加生動，而它所反應的主題也恰恰能引起讀者共鳴，具有很強的社會批判意識。
下一講，我們去看看也是反映女性的一首作品——《木蘭詩》，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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