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的缺失帶來的殺人悲劇—從愛的心理學分析「藥家鑫案」

【本文節選自是北京外國語大學通選課程《愛的心理學》陳家偉、張悅、向施臻、劉雅妮的小組作業。指導教師為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李同歸老師。相關案件的圖片均來自網絡。版權歸學生們所有。如需要轉載,請聯繫本專欄。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安全感的缺失帶來的殺人悲劇—從愛的心理學分析“藥家鑫案”

安全感的缺失帶來的悲劇—從愛的心理學分析藥家鑫殺人案

陳家偉 張悅 向施臻 劉雅妮

(北京外國語大學)

摘要 藥家鑫殺人案在中國一度引起轟動,其情形之嚴重、影響之惡劣讓人感到震驚。本文從愛的心理學的理論出發,分析了藥家鑫的成長環境和成長經歷,來探究藥家鑫殺人案的背後的家庭原因,以此來給當今的教育以啟示。提出藥家鑫父親的態度、藥家鑫的家庭環境及親子關係的惡劣、藥家鑫的負性的自我模型,以及成功學教育的失敗等因素共同導致其悲劇的產生。

關鍵詞:藥家鑫案 愛的心理學 家庭教育 安全感缺失

1、引言

藥家鑫殺人案在中國一度引起轟動,其情形之嚴重、影響之惡劣讓人感到震驚。然而藥家鑫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嗎?真的是因為他的一己之惡而導致瞭如此的悲劇嗎?藥家鑫如此變態心理的形成與其成長的家庭環境與社會環境是密不可分的。導致藥家鑫悲劇產生的主要原因,其實是現代教育中對於親子間健康良好的親密關係的忽視;是追求物質層面成功的現代“成功學教育”的失敗。

家庭對於孩子的重要意義在於為孩子提供足夠的安全感家庭中安全感的缺失對於孩子未來的價值觀形成以及人際關係、緊急事件處理上有著巨大的負面影響。藥家鑫的悲劇其實並不能夠單一地講責任歸咎於他個人。本文將通過描述事件經過、分析事件以及其社會影響的方式,分析藥家鑫的心理,探究造成這起悲劇的原因。

2 事件經過

案件主人公藥家鑫是西安音樂學院鋼琴專業的大三學生。2010年10月20日22時30分許,藥家鑫駕駛陝A419N0號紅色雪弗蘭小轎車從西安外國語大學長安校區返回市區途中,將前方在非機動車道上騎電動車同方向行駛的被害人張妙撞倒。藥家鑫恐張妙記住車牌號找其麻煩,即持尖刀在張妙胸、腹、背等處捅刺數刀,將張妙殺死。逃跑途中又撞傷二人。同月22日,公安機關找其詢問被害人張妙被害案是否系其所為,藥家鑫矢口否認。同月23日,藥家鑫在其父母陪同下到公安機關投案。

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法院認為,被告人藥家鑫開車將被害人張妙撞倒後,為逃避責任而殺人滅口,持尖刀捅刺被害人胸、腹、背等處數刀,將被害人殺死,其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藥家鑫在公安機關未對其採取任何強制措施的情況下,由父母陪同到公安機關投案,並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屬於自首。藥家鑫交通肇事後殺人滅口,不屬於激情殺人。藥家鑫開車將被害人張妙撞倒後,不予施救,反而殺人滅口,犯罪動機極其卑劣,主觀惡性極深,手段特別殘忍,情節特別惡劣,後果特別嚴重,屬罪行極其嚴重,應依法懲處。其雖有自首情節,仍不足以從輕處罰,遂依法於2011年4月22日上午作出一審判決,即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藥家鑫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賠償被害人家屬經濟損失45498.5元[1]。5月20日,陝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對被告人藥家鑫故意殺人一案進行了二審公開開庭審理並宣判,依法裁定駁回藥家鑫上訴,維持原判。最高人民法院經複核認為,第一審判決、第二審裁定認定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故依法作出核准死刑的裁定[2]。2011年6月7日上午,藥家鑫被蒙面帶到行刑室,注射氯化氫死亡[3]。

殺人重犯,不能被原諒的“惡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據報道,藥家鑫從幼兒園開始學習鋼琴,此間一直很努力,最終也以專業課第一的成績考上大學。在大學裡也努力兼職賺錢,為父親買電動按摩椅,看起來如此聽話懂事的青年,成為殺人犯,並且故意殺人,手法殘忍,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與想象。藥家鑫後來在採訪中說到那晚事故發生時,他看見張妙躺在地上,哎喲地叫著疼,臉衝著被燈照著的車牌,他認為對方在看自己的車牌號,就拿出了刀,刺向張妙。對於這樣的人來說,殺人需要一個動機。藥家鑫在公開採訪時說過一句“農村人難纏”,這句話後面還跟著一句沒播的:“我害怕她沒完沒了地纏著我的父母。”[4]為什麼害怕,本來張妙只是骨折,及時送醫就可獲救,藥母也說過藥的車是上過全險的,任何一個有法律意識的人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從採訪中我們瞭解到藥家鑫的父親藥慶衛是一名退役軍人,對藥家鑫從小實行嚴厲甚至過分的教育。逼迫藥家鑫練琴,為了解決兒子的網癮問題將其關到地下室一個月並天天監管。對於兒子辛苦掙錢送自己按摩椅這件事,他沒有喜意,只說:“我要的不是這個,只有一個要求,將來你掙不著錢,別問我要。” 對兒子進行打擊教育,從不鼓勵。藥家鑫死後,藥慶衛開過一個微博,寫:“藥家鑫的事情上,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平時管教孩子過於嚴厲,令孩子在犯錯之後害怕面對,不懂處理,最終釀成大禍。” 如此看來,藥家鑫害怕張妙家無止境纏著父母,更深一層,也許是害怕父母,害怕父親。

安全感的缺失帶來的殺人悲劇—從愛的心理學分析“藥家鑫案”

3、事件分析

父親所帶來的恐懼,是藥家鑫始終沒有逃開的魔咒。一個人的良心或道德價值觀不是天生的。一個人的性格是習得的,不是遺傳的。藥家鑫面對突發的意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救人而是通過殺人的手段讓受害人永遠沉默,這樣的做法,歸根究底,可以從他的家庭教育裡找到答案。

藥家鑫的父親對藥家鑫一直採用批判的方式“激勵”其成長,在對待孩子的心理學方式上,大致可分為三種,民主方式、專橫方式、以及放任方式。[5]毫無疑問,在這三種方式中,農村出身,加上又有著軍隊生活經歷的藥父選擇了專橫的方式對待孩子。

無論是被關進地下室,還是在與同學相處過程中不管對錯都會受到父親的責罵,都讓藥家鑫的內心缺失了最為重要的安全堡壘。他時刻處於一種無形恐懼之中,本應該給他最大支持的父母,時刻都會成為給他最大精神壓力的“施暴者”,這樣一來,對於藥家鑫而言,安全感跟他從小是無緣的。

究其根本,藥家鑫不是害怕撞到張妙之後“農村人難纏”,而是隨後父親加諸的雷霆之怒。因此,相較於面對父親的盛怒,殺死張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就此阻斷父親與此事的聯繫。如此掩耳盜鈴雖然令人覺得愚蠢,但是細究其原因,讓人無奈心痛至極。

就此問題,筆者將展開四個方面闡述,分別是藥家鑫父親的態度、藥家鑫家庭的環境、自我的反饋以及“成功學教育”在這之中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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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藥家鑫父親的態度

藥家鑫父親的態度,摧毀了藥家鑫的自信!

在藥家鑫父親的敘述中,他面對兒子的形象是典型的“權力型”父親。作為一個軍人,他所擅長的是發佈命令與聽從指揮。面對兒子的求助,這個本應該是孩子最大靠山的他並沒有伸出援手。不僅如此,面對兒子取得的成績,他雖然心裡滿意,但是一般不會表現出來,反而會更加貶低他,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他非常熱衷乾的事我都會打擊他,我就是不讓他過熱,我就想澆點涼水,不要那麼過激。”

但是對於藥家鑫而言,不得到父母認可的人生毫無希望。在弗洛伊德對於兒童的研究中,提到了兒童的潛伏期,而埃裡克森對此進行了發展闡釋。其中提到了,如果兒童已經學會並且做得很好的事情被老師和同學認為微不足道,自卑感就會產生。[6]而結合藥家鑫父親自己的敘述,不難看出,在藥家鑫短短的生命之中,藥父極少對他作出正面評價,甚至在他自卑難過之處用尖酸刻薄之語在其傷口上撒鹽。其中一個例子便是藥家鑫因為初中開始發胖,眼睛顯得很小,一直夢想能夠通過整容改變自己的人生。但是藥父是這樣回應藥家鑫的:“你那麼醜,沒有人會喜歡你。”對外人藥父是這麼解釋的:“他說這個,我就打擊他,好不好都是父母給的,如果破壞了就是對我的不尊重。”作為一個父親,絲毫沒有站在孩子的角度上理解過孩子的感受,而是武斷且蠻橫地妄下斷語,是藥父的顯著特徵。

除此之外,藥家鑫大學專業選擇的問題上,他的做法也讓人費解。因為經濟原因,他更願意讓藥家鑫學習理科,但是其中的原因他並未與藥家鑫詳談,而是背地裡去找了教鋼琴課的老師,讓老師多打擊兒子。自始至終不知內情的藥家鑫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下,面對自己執著十幾年的鋼琴,還是失掉了信心。

安全感的缺失帶來的殺人悲劇—從愛的心理學分析“藥家鑫案”

3.2 藥家鑫的家庭環境

藥家鑫壓抑的家庭環境也讓他無處釋放內心積攢的情緒。從三四歲起藥家鑫便開始學習鋼琴,母親大半部分的工資都用於繳納藥家鑫的鋼琴學習費用,因此,鋼琴學習對於藥家鑫而言不僅僅是一個愛好,而是一項使命。鋼琴學習不好時,面對母親的責罵,他哭,卻不會反抗,因為學習鋼琴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報答”母親的犧牲與付出。這樣類似的“報答”之情,一直伴隨其左右。

但是,一個正常的三四歲孩子應該是怎樣的?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大多剛剛度過肛門期,但依然是敏感的,而肛門期是兒童學會如何獲得愛、表揚和讚賞的關鍵時期[7],如果遭到了父母嚴厲的指責,兒童的人格就會殘留著恐懼、內疚和蔑視的痕跡。面對母親的指責,藥家鑫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但是幼小的心靈還不能正確消化如此責罵,唯有將錯誤放在自己身上,認錯的同時內心開始自卑。

初中時,藥家鑫的成績開始漸漸下降,藥父更是不再外出工作,而是成天在家看著他,甚至學習他的數理化知識,然後給他補習。家人“全身心的關注”反倒是適得其反,讓藥家鑫的內心更加緊張,充滿了焦慮和內疚。面對父親與母親一直以來的付出,雖然他感到沉悶與壓抑,但是一方面又告訴自己這是為了自己好,是自己的過錯,他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於是便產生了“不快樂”、“無價值”、“想自殺”的情緒。

於是,藥家鑫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了服從,連藥母也說他太“奴”了(即太懦弱)。唯一一次的反抗也僅僅是拿著法制課本回去找父親理論,說父親壓迫他,管著他。但是這一次的反抗被藥父以“我是你的監護人,我得管著你”為由輕描淡寫地帶過了。從此以後,藥家鑫便開始愈來愈“變態”的順從之路。曾經有段時間,藥家鑫在網絡上找到了發洩出口,沒日沒夜地沉迷於網絡。藥父也是不再出去工作,專門管教他,把他關在地下室一個月,除了上課,吃喝全在裡面,不見天日。這期間,父母沒有問過他的感受,不知道他內心的鬥爭,在藥父看來,只要以後正常就好了。

殊不知,這一次的“好”了,再一次關上了藥家鑫內心發洩之門。他的自我反饋在於適應父親與家庭所帶來的痛苦,並且試圖合理化此類痛苦,把錯誤歸咎到自己這一方,然後嘗試用自己的改變將自己解救出不快樂壓抑的境地。但此種做法顯然是飲鴆止渴,或者說是治標不治本。

再然後,外出帶家教能夠掙錢了,他便發瘋一樣掙錢,以藥父“他上了癮”的語氣來看,他並未想過藥家鑫瘋狂賺錢的內在原因,而是以看客的心態認為藥家鑫“有病”。

父親的冷漠與精神上的暴力,家庭中處處存在的壓抑和內心的自卑與無處發洩的愁悶,導致藥家鑫離群索居,存在著極端的思維模式與異於常人的處事方式。這些不可謂不是為他犯下如此滔天之罪埋下的伏筆。

因此,藥家鑫的悲劇很大程度上源自其父藥慶衛的教育不當。藥慶衛從陝西農村考上石家莊軍械技術學院,畢業後以軍代表的身份在西安北方華山機械有限公司做質檢員。與世隔絕的生活和軍隊生活讓他缺乏應有的、與孩子交流溝通的技巧。

即使是在藥家鑫出事後,藥慶衛的反應是驚慌失措。連和孩子好好溝通、弄清楚孩子到底做了什麼的時間都沒有留出來,就直接帶著孩子去了公安局。由於不瞭解自己的兒子做了什麼,以至於見到張家人他甚至不知道怎麼道歉。[8]由此不難發現,藥慶衛對於兒子缺乏最起碼的關心:他對於兒子的愛過於物質化,給他在物質上提供了非常好的條件,只要求他有好成績,滿足自己的需求,其他的就什麼都不用做,亦無需對任何事、任何人負任何責任。正是這種“望子成龍”的教育思想在兒子的教育中扮演著主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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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藥家鑫自我的反饋

對內,藥家鑫的優越感不能得到滿足,漸漸自卑;對外,藥家鑫無法對他人產生一種信任感(認為張妙是在看他的車牌)。這是上述三個方面對他產生的最不利影響。藥家鑫案已經是教育的悲劇,但是也是教育的警鐘,透過這個案子,我們應該瞭解到到底如何教育我們的孩子,讓他對內擺脫自卑感,對外對世界產生合理的信任和依賴。

埃裡克森和阿爾弗雷德·阿德勒都表示人們在自我感覺屈辱、不受重視的時候,便會期望通過努力而提升當前的境遇,而當實現更高一級目標的時候,便會感到心理得到了補償。我們可以清楚的表示出,是環境在影響這些孩子,使其產生一些怪異的舉動。基於此,父母或者是老師的主要任務就是去引導孩子,朝著對其有利的方向,以及能讓他們在取得成就的路徑上去幫助孩子追求自身的優越感。

首先,我們應該著重培養孩子的社會情感和社會意識。所謂社會情感就是做事考慮到社會公共利益。這樣的孩子能努力向一個切實有所成就的方向展開。其次,埃裡克森認為,如果兒童已經學會並且做的很好的事情被老師和同學認為微不足道,自卑感也可能產生。藥家鑫能以專業第一的成績進入音樂學院,充分體現了他的能力,但是他的父親仍然要求老師打擊孩子,勢必在學琴的道路上和其他事情上讓其產生強烈的自卑心理。在家長不合理的教育下,孩子往往很難對自己的境遇感到滿意,而且想幫助這些從小在缺乏關愛的環境長大的孩子是很困難的。對於施以援手的人,無論以何種方式促使其前進,都會被他們解讀成:管制。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沒有自由。因此但凡有點能力就會只要進行抵抗[9]。由此可見,家長在嬰幼兒和青少年期的鼓勵是十分重要的,應常常對於孩子做的對的事情進行一定的鼓勵。

人際關係收到個體經驗和經歷的影響,最好的例子就是依戀類型。發展心理學家發現嬰兒對其撫育者(主要是母親)的依賴表現出不同的模式。人們普遍認為,某些嬰兒只要飢餓、尿床、受到驚嚇,就會馬上獲得悉心的照顧和呵護。得到此種呵護的寶貝就能舒心地依賴他人,覺得他人可以信任,能從別人那裡獲得安全和友善。結果,這樣的兒童就發展出安全型依戀:他們快樂地與他人交往,很容易發展出輕鬆信任的人際關係。其他嬰兒的情形可能不同。如果大人對孩子的關照無法持續和無法預測,那麼這種依戀類型就是焦慮-矛盾型,這些孩子由於不能確定撫育者是否一集何時會回來關照自己,與他人的關係就會變得緊張和過分依賴,表現出他人的過分貪求。如果撫育者在關照兒童時,帶著敵對和拒絕的態度勉強為之,孩子會認為他人是靠不住的,表現出迴避型依戀。這樣的孩子經常懷疑和遷怒他人,不容易形成信任和親密的關係。研究者認為早期的人際經驗會影響個體後來人際關係的發展軌跡[10]。

我們不難想象,在藥家鑫的這樣的家庭環境之中,而且從在他看見張妙的時候懷疑她是在記自己的車牌號要威脅自己的家庭這一細節來看,他的依戀類型很可能是後兩者。家長如果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對他人和社會產生一定舒心的信任,那麼在撫育時一定要保持持續並且進行一定的愛撫而非心不在焉和焦慮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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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成功學教育”的失敗

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比之成績更重要的是“所有這些經歷凝聚並互相補充成為一種體驗,那就是我被人愛。我被人愛是因為我是母親的孩子……我被人愛是因為我是我”[11]。以這種“被人愛”為基礎,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才會去“愛別人”、“創造愛”。通過這樣的過程來了解“他人不再是實現個人願望的工具,他人的要求同自己的要求同等重要”[12]。

如果他沒有碰巧在這一天撞了人,這種對他人的愛的缺乏就永遠不會顯現出來,他甚至至今仍會被認為是“成功教育”的典範。正如上文所言,藥家鑫從平時的表現來看是非常令人滿意的“乖孩子”——從法庭上的證據來看,他有在上學期間的13份獎勵以及校友、同學、鄰居的4份請願書,這足以證明藥家鑫在此之前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孩子。但是實際上,他的精神已經扭曲了,只不過長期以來受到了來自自己以及父母的壓制而已。他的精神變態就像黃河這條地上河一般,不斷的棍棒教育只是不斷地加高河堤,卻從未想過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以河堤一旦決口,拖延的時間越長,其產生的後果就越嚴重。

在這個意義上來說,藥家鑫的家教就是現代“成功學”失敗的最極端的例子:成功的教育注重人格的教化與完善,然而藥慶衛的“成功學”卻只以職業或者財富所達到的高度來衡量人的價值。但是藥家鑫家教的失敗絕非成功學失敗的唯一例子,我們能夠看到大量的孩子與父母之間的關係呈現越來越緊張的趨勢,“成功學教育”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為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親密關係埋下了重大的隱患。只不過,由於父母教育方式仍然存在的細微差距和孩子心理的不同,這些矛盾往往會集中表現在孩子對於父母的叛逆、導致親子關係出現重大問題上。然而藥家鑫在成長過程中對於其父親只是單方面的忍讓與服從,以滿足這種“好孩子”的標準,但是這種忍讓與服從同樣會帶來嚴重的心理問題。

McCord通過對以往文獻的綜述認為,缺乏情感和遭到父母的粗暴拒絕是病態行為的主要原因。心理理論分析對人格障礙的解釋認為,由於父母過分嚴格的管教,對於兒童的自主行為加以懲罰,抑制了兒童作為獨立個體的發展過程,結果使兒童極力地去迎合他人。這些病人對接父母的評價一般是:令人不快、不關心、有控制慾[13]。

對照藥慶衛的行為,我們不難發現,藥慶衛的粗暴行為和強烈的控制慾使得藥家鑫成長的家庭環境完全符合上述人格障礙的形成標準。藥家鑫的悲劇,正是這種矛盾不斷積累最後烈化到觸犯刑法的結果。

4、社會影響

由不當的教育導致的心理障礙是一個漫長的、隱蔽的過程,甚至相關的教育者完全意識不到與自己的教育不當有關係,因此每一個相關者都有理由認為不是自己的責任。

藥慶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十分矛盾的:他愛自己的孩子,在藥家鑫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心血拍攝了大量的藥家鑫的生活錄像;但在此同時他又不能夠認識到自己在教育上犯下的嚴重錯誤,即使是在孩子走上刑場的時候還稱孩子為“畜生”,仍意圖將教育的失敗歸因於孩子。

無獨有偶,2011年4月1日晚,一名姓汪的留學生在上海浦東機場與前來接機的母親因為學費問題發生爭執而對其母親連刺幾刀。藥家鑫的同門師妹李穎竟然聲稱:“我要是他,我也捅……怎麼沒想著受害人當時不要臉來著?記車牌”[14]。由此可見,藥家鑫案雖然在嚴重和惡劣程度上屬於極端個案,但是當代教育,特別是藥慶衛式的“成功學教育”的確給建立健康的親子間親密關係埋下了隱患,甚至是給孩子帶來了產生嚴重心理問題的風險。

而當來自家庭的教育缺位的時候,學校往往也顯得無能為力:與父母的親密關係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扮演著獨一無二的角色。現在的學校班級編制一般在50人以上,在這種情況下班主任老師很難細緻地關心每一個學生,更何況是藥家鑫這種平時“表現良好”的“好學生”。這也是現在此類事件數見不鮮的原因。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也是最重要的一任老師。研究如何建立正常的親子關係,在對於教育孩子如何“被人愛”、“愛別人”、“創造愛”、建立對於生命最基本的尊重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只要藥家鑫的心理在正常一點點,再有一點點“愛別人”的潛意識,一點點對於生命的尊重,“藥家鑫案可以止步於刑法之外,可以止步於張妙倒地呻吟之時,甚至可以止步於撞人後藥家鑫驚慌地逃逸之後”[15],而不至於悔恨終生。


[1]《藥家鑫案件起因經過一審結果》,南方週末,http://www.infzm.com/content/58167。

[2]《藥家鑫故意殺人案二審宣判 維持死刑判決》,南方週末,http://www.infzm.com/content/59491。

[3]《藥家鑫被執行死刑》,南方週末,http://www.infzm.com/content/60110。

[4]《這才是藥家鑫事件的真相》,豆瓣網,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39999902/。

[5] [蘇]科瓦廖夫:《家庭關係心理學》,陳之定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8年版。

[6] [美]R·默裡·托馬斯:《兒童發展理論:比較的視角》,郭本禹譯,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9年版。

[7] [美]R·默裡·托馬斯:《兒童發展理論:比較的視角》,郭本禹譯,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9年版。

[8]趙曉秋:《律師眼裡的藥家鑫之父》,載《法律與生活》2011年9月上。

[9] [奧]阿爾弗雷德·阿德勒:《兒童人格形成及培養》,張曉晨譯,上海三聯書店2017版。

[10] [美]羅蘭·米勒:《親密關係》,王偉平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11年1月版。

[11] [美]艾·弗洛姆:《愛的藝術》,李建鳴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4月版。

[12] [美]艾·弗洛姆:《愛的藝術》,李建鳴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4月版。

[13]錢銘怡:《變態心理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5月第一版。

[14]陶琳:《探尋隱蔽在藥家鑫案件背後的教育觀念》,載《湖南科技學院學報》第32卷第7期。

[15]鄭莉:《一首悔憾終生的曲子》,載《人民檢察》201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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