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齡、章誼《書影月痕》:讀書與遠遊,彭齡伉儷的人生風景

《書影月痕》全書共分四輯,共60篇。它們包括了作者彭齡伉儷幾十年的散文精華,浸透著夫婦倆幾十年在外交和文學上所付出的才華和智慧乃至做人的風範。

《書影月痕》的作者作為在國外工作多年的外交官,自然經歷過不少激動人心的事件,接觸過不少官方或民間的優秀人物,並將其訴諸筆端。例如《天涯盡知音》一文,寫的是作者受託將冰心翻譯的黎巴嫩大作家紀伯倫的《先知》的中譯本帶往黎巴嫩一個叫布舍裡的地方的紀伯倫博物館,期間經過許多曲折,在諸多認識與不認識的熱心人的幫助下終於如願以償,讀後讓人獲得一種雨過天晴的喜悅與寬慰。作者還在敘利亞對中國最友好的德魯茲人中發現並結識了“阿拉伯的白求恩”,即著名詩人奧貝德。他後來應聘來到北京大學東語系任教,一待就是12個春秋。除教學外,還參與了許多我國重要的翻譯校訂工作,把他最好的年華貢獻給了中國的教育和翻譯事業。讀後你會覺得,說他是中國的白求恩一點都不過分。

作為有身份的外交官,作者自然有機會接觸國際上的某些風雲人物。其中最生動的記述莫過於他與第六任聯合國秘書長、埃及的傑出外交家加利先生的結識了。這位於上世紀90年代在任期間(1992~1996),三天兩頭在幾十億觀眾的電視屏幕前露面的國際官員,到1999年已是第10次來中國。但當他見到作者夫婦時並不因對方不是高官而止於寒暄,而是駐足長談,且態度極為親切友好。除了彼此語言相通,顯然跟交談的主題——中埃友好有關。當溫文儒雅的彭齡夫婦告訴對方曾在埃及工作了4年,並恭恭敬敬地將他們的著作《埃及漫步》呈送給他時,加利先生頓時眼睛發亮,不顧語言障礙,立刻一頁一頁地翻閱起來,因為書中的許多照片中有不少他熟悉的人。最為動人的是,最後當作者夫婦倆遞上本子請加利先生寫幾句話作為留念時,他並不像一般人那樣大筆一揮了之,而是請他倆將本子留下來,等他簽好後讓埃及大使轉交給這兩位可信賴的新朋友。不久夫婦倆果然從大使那裡收到了加利先生那恭謹的、充滿中埃友誼的美好題詞。

不過若將外交家與作家這兩種身份加以衡量,彭齡夫婦最本質的身份恐怕還是後者。因為外交官是國家授予的職責,而寫作則是出自自己的天賦,加入作協更是自己的自覺要求。那麼在《書影月痕》中涉及最多的題材是文學就不足為怪了。從他父親為之付出畢生精力的俄蘇文學到他自己專業所在的阿拉伯文學再到對我國文學影響最大的西方文學,那一篇篇閱讀心得常常伴有深入細緻的藝術分析和獨特感受,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至於某些親身經歷或直接參與的事件,讀來更令人刻骨銘心。如《帶不走的那份沉重》,內容豐富而複雜。它不僅讚頌了前蘇聯時期寫《暴風雨》《解凍》《人、歲月、生活》等的大作家愛倫堡偉大而沉重的一生,而且還對他父親早期革命翻譯生涯的故事做了揭秘性回顧。

《書影月痕》涉及的多位西方作家中,看來作者最為鍾情的是浪漫主義作家,尤其是英國的那三位早夭的青年浪漫主義詩人。難怪剛讀完專寫拜倫的那篇佳作以後,又發現還有一篇把這三位詩人作為三位一體來寫的妙文《羅馬三月悼詩魂》!而機緣恰恰是由於作者參觀羅馬西班牙廣場的“三位一體教堂”而意外發現其近旁的這座小三位一體紀念館。它原本是濟慈的故居,後來上述詩人們的粉絲把這座三層小樓的第二層買了下來,設立為三位詩人的共同紀念館,不愧是有識之士功德無量之義舉。19世紀初的歐洲浪漫主義運動以美學之貢獻而言當首推德國浪漫派,她最早透露了20世紀的美學先兆。但若論時代豪情之強烈、推動歷史之進步而言則無疑是英國浪漫派,其中尤其是上述三位青年詩人。他們對於封建復辟勢力、社會黑暗和殖民統治不共戴天!而且他們這種強烈的反抗精神並不止於詩歌創作,亦訴諸於行動,即魯迅所說的“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當年身處“黑暗如磐”的祖國的魯迅,窒悶於“鐵屋子”裡,充滿急欲要把它鑿穿的強烈反抗情緒,因而與上述浪漫主義詩人產生強烈的共鳴。他當年寫的《摩羅詩力說》(1907),呼喚“大呼猛進的鬥士”,其楷模就是這批“撒旦”式的浪漫主義詩人,尤其是拜倫。無獨有偶,視“行”甚於“言”的德國文豪歌德亦對拜倫讚美有加,顯然這跟拜倫身體力行,最後死在反抗殖民主義的希臘土地上有關。三位青年詩人以拜倫的年齡最大,雪萊小他4歲,濟慈又小雪萊3歲。但他們離世時,次序卻倒了過來!而最後離去的拜倫,天年也不過36歲!對於文學星空中這一小群彗星式的天才,全世界的文學愛好者無不在讚美之餘,深深地感到惋惜。如今《羅馬三月悼詩魂》的作者以其亦喜亦悲的筆調,舒解了讀者心中久久難以排遣的遺憾,讀之豈不快哉!

《書影月痕》的兩位作者畢竟都是阿拉伯語專家,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向讀者介紹阿拉伯文學中的精華,首先是那些與他們有直接交往的作家。他倆確也沒有辜負讀者的期盼。除了前面提及的詩人奧貝德教授以外,還向我們推薦了兩位世界級的大家——敘利亞的阿多尼斯和埃及的馬哈福茲。阿多尼斯也是黎巴嫩一條負載著諸多文化蘊涵的古老河流的名稱。從這點上可以看出他的氣魄及其作品的精神氣質。但他有多年的西方(法國)學習背景,還成了巴黎大學的教授,有紮實的理論功底,故他對阿拉伯的傳統文化首先持反思態度,稱自己“是猶如中國魯迅那樣的批判者”。與此相關,他也崇尚主張價值重估的尼采。不難想象,批判和反抗成了他的詩歌創作的主旋律。同時,他的詩歌形式也是現代的,先鋒的,因而是世界的。因此,他先後獲得多項重要的國際獎項,包括一項2013年中國第四屆青海湖國際詩歌節授予的“金羚羊獎”。說來也巧,筆者作為該詩歌節每屆組織工作的參與者之一,也是金羚羊獎的評審委員。在投票之前,就聽熟了評委們對阿多尼斯的眾口一詞的高度評價。故在讀到《書影月痕》對阿多尼斯的詩和人的評說時,深感共鳴。

《書影月痕》的兩位作者曾出使埃及4年。他們與埃及文學的往來最堪欣慰的莫過於與埃及文學泰斗馬哈福茲的結識了!這是阿拉伯世界惟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而他始終平易近人,接近民眾,每天上班來回步行,一路上隨時與人打招呼搭話,沿途成了一道生動的人文風景。難怪他讀到老舍的《駱駝祥子》喜不自勝,兩顆貼近百姓的心很快緊貼在一起。也因此很快與這對來自中國的新朋友拉近了距離。最後他竟然帶著因受重傷而顫抖的手為這對中國朋友題詞、簽名留念。從這些細節中我們窺見了這位看似平凡作家的不平凡的精神世界。他與以上提及的幾位阿拉伯民族精英一樣,鮮明地透露出中阿兩個偉大古老民族之間的共同的精神情懷。

以上寫的不過是隨意“點擊”,你看已經可以說異彩紛呈。讀完它吧,你會收到一個文學和文化、知識和智慧的“大禮包”!

原載《文藝報》

彭龄、章谊《书影月痕》:读书与远游,彭龄伉俪的人生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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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吉布·馬哈福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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