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劍:貫穿華夏歷史的劍文化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始皇帝驅虎狼之師,東進中原,橫掃天下,吞滅六國,威加海內,不可一世。然而人的血肉之軀畢竟會潰爛腐朽,如今秦陵中穿越兩千年的沉埋,光芒依舊的,卻是一把把青銅鑄就的秦劍!《釋名》曰:“劍,檢也,所以防檢非常也。”可見劍之為兵器,主要用於近身防衛。而秦劍顯然不能納入這個範疇,從其90餘釐米的長度看,當是秦國步兵的主要作戰武器之一。秦劍窄而長,劍身最寬處僅3釐米餘,以這種寬度支撐90餘釐米的長度,以青銅質地之易折,既要具備良好的刺殺力,又要經久耐用,無疑需要極高的工藝水準。中國的青銅兵器,很早即已運用合金技術,各種兵器以用途之不同,合金比例也有一定差異,這在《考工記》中有詳盡記載。秦劍的銅錫比例,脊部含錫量大約是百分之十,刃部含錫量大約是百分之二十,脊部的韌性與刃部的堅利幾乎達到當時的完美程度,有此利器,秦人不啻如虎添翼。而最令人歎為觀止的是,秦劍表面居然經過人工鉻鹽氧化處理,發出淡淡的灰黑色光澤。德國人遲至1937年才發明的鉻鹽氧化處理技術,怎麼會運用在距今兩千餘年前的秦劍身上,這是一個謎。正所謂“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諮嗟嘆奇絕。”

談劍:貫穿華夏曆史的劍文化

劍之起源,極其古老,所謂黃帝作劍,蚩尤制兵,雖是附會,亦足見悠久。成形的劍由兩部分構成,即劍身與劍把;劍身與劍把又各分數部,以專名稱之。劍身部分,前端曰“鋒”;中線有稜突起者曰“脊”;脊兩旁曰“從”;從以下即“刃”,又叫“鍔”;脊與從合稱“臘”。劍把部分,中間曰“莖”,又叫“柄”;夾莖之木曰“夾”;纏夾之繩曰“緱”;劍把之端曰“首”;劍身與劍把之間,有“格”,亦曰“鐔”,用以護手。一把劍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大抵如此,隨著時代變遷自然也有些微變化,如有的劍在劍把部分的“莖”上加之以“箍”,以容中指,使手能緊握,不致滑脫。後世更在劍首配以環,綴以絲帶,或玄素或五彩,劍器舞動之際,耀人眼目,天地為之低昂。

談劍:貫穿華夏曆史的劍文化

說起造劍之術,吳越堪稱一絕,《考工記》曰:“吳越之劍,遷乎其地而弗能為良,地氣然也。”所謂“地氣”,除民風、礦藏、冶煉技術諸項之外,也指吳越立國,在江南水網縱橫之地,丘巒起伏,密林雜生,不利於大規模戰車作戰,只得發展短兵相接的步兵與水兵,如此則對劍的需求自然比其它地區為高。需求刺激生產,因而產生了不少揚名後世的鑄劍大師與名劍。如春秋晚期的越國鑄劍大師歐冶子,為越王允常鑄劍五口,名曰純鈞、湛盧、豪曹、魚腸、鉅闕。吳國鑄劍大師所鑄的干將、莫邪,採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陽劍紋理類於龜殼,陰劍則呈鰻文,更成為後世寶劍利器之代稱。而歐冶子所鑄湛盧寶劍,不但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奇氣通靈,折衝伐敵,而且具有道德判斷力,人君有逆理之謀,則去往它國。允常將此劍贈與吳國,後闔閭為愛女之死,殺生以殉葬,湛盧劍惡其無道,遁去,為楚昭王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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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愛劍,到了允常之子勾踐,使人以白牛白馬祀昆吾山神,得劍八口:一名掩日,以之指日則日光晝暗。二曰斷水,畫水開即不合。三曰轉魄,指月,蟾免為之倒轉。四曰懸剪,飛鳥遊遇,觸其刃如斬截。五曰驚鯢,以之沉海,鯨鯢為之深入。六曰滅魂,扶以之夜行,不遇魑魅。七曰卻邪,有妖魅見之則止。八曰真剛,以之切玉斷金如刻削土木。這八口劍已不是用以臨陣的利器了,而是震懾天地的神兵!

吳越之劍,工藝精良,冠絕天下,難免引起他國覬覦之心,楚王更是見於行動,派風胡子為使,齎邦之重寶,求劍於歐冶子與干將。歐冶子、干將鑿茨山洩其溪,取其鐵英為劍三枚:一曰龍淵,觀其狀如登高山臨深淵;一曰太阿,觀其鍔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一曰工市,觀其鍔從文間起,至脊而止,如珠而不可枉文,若流而不絕。楚王得此三劍,晉鄭聞而求之。不得。發兵圍楚之城,三年不解。城內兵盡糧絕,楚王無奈,引太阿之劍登城,指鄭則三軍白首,麾晉則千里流血。僅憑一把太阿劍,反敗為勝,使晉鄭雄師一敗塗地。自此“太阿”成了生殺予奪的象徵,權柄旁落,便稱之為“太阿倒持”。

歷代傳說賦予劍如此之多的神秘光環,難怪後世要將其作為宗教法器來使用。《神仙傳》中說:“真人去世,多以劍代形,五百年後劍亦能靈化其驗矣。”道家謂此為“尸解。”梁代道士陶弘景為武帝蕭衍造“神劍十三口”,用金銀銅鐵錫五色合為,有“凝霜,道家三洞九真劍”“伐形”等名目,劍上分別刻有真人玉女名字、風伯雨師形、蚩尤神形、六甲神形等等道家神形及符籙。神壇之上禳災祈福,祭臺之前呼風喚雨,劍既有如此功用,自然玄之又玄,神乎其神了。至此,劍之為物,從物質層次的兵器昇華為精神層次的祭器。想起顏回願鑄劍為農器之言,此止戈息武之意若果真實現,劍可謂萬能了,也不愧於它能屈能伸,兵中君子之美名。

談劍:貫穿華夏曆史的劍文化

劍很早便與禮制相關,賈子曰:“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帶劍;諸侯三十而冠,帶劍;大夫四十而冠,帶劍;隸人不得冠;庶人不帶劍。”帶劍朝見至尊,更為禮制所不許,《左傳》中便有渾良夫與衛侯共餐不解佩劍,即遭處死之事。西漢以前,劍除佩帶之外,尚存實用功能;自東漢始,鋼刀漸漸取代劍的實戰應用,魏晉以後,劍純粹成為一種裝飾及禮器。從西晉起,甚至代之以木,“貴者猶用玉首,賤者亦用蜯、金銀、玳瑁為飾”;隋朝一統江山之後,對佩劍之禮做出了詳細規定,從一品玉具劍,佩山玄玉,到只佩玉不等,唐沿其制,朝堂之上劍佩鏗鏘,蔚為壯觀,有詩為證:“金闕曉鍾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花迎劍佩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雖然劍不再作為實戰武器活躍於歷史舞臺,但無論文人騷客,還是帝王將相,都一直對它情有獨鍾。辛棄疾“醉裡挑燈看劍”,李太白“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一個何等沉鬱,一個何等灑脫。十全老人乾隆皇帝,對於寶劍,更是酷愛,曾四次命內務府造辦處製造刀劍,供他佩帶把玩,製造過程長達十年之久,盛劍之箱美其名曰“神鋒握勝”。

談劍:貫穿華夏曆史的劍文化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不知始於何時,書生四海浪跡,落拓天涯,常以詩酒為伴,琴劍為侶。閉目遐想,嘯傲林泉,煙霞深處,意境何等優美,但有時佩劍為飾,而無搏擊之能,卻足以取禍。漢丞相陳平,初歸項羽。項羽因劉邦攻取下殷,遷怒於平,欲誅之。陳平懼,封金逃亡。乘船渡河時,船伕見他相貌不俗,又身佩寶劍,一定隨身攜有巨資,便不懷好意,動起了歪腦筋。幸而陳平察言觀色,見機得快,解下佩劍,脫下上衣,主動幫船伕撐船,以示寒素本色。船伕見狀,遂打消謀財害命的念頭,陳平因而逃過一劫。這要是《呂氏春秋》中刻舟求劍的那位楚人,難免要葬身波底,侶魚蝦而友河伯了。

書生佩劍,還是以有真才實學為佳,當月白風清之際,或小酌微醺之後,拔劍起舞,可謂一件風雅樂事。若只徒俱燕趙遊俠子的金玉外表,而敗絮其中,或早或遲,必賈奇禍。

【本號特約撰稿人】物虛生:得過且過日子,半通不通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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