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遠征的世界
文/郭家立
王遠征是我高中的同學，大學畢業後任教山東定陶縣第一中學，現任教於煙臺二中，山東物理名師。我很早就想對王遠征調侃一番，但是20多年沒有在一起鬼混，實在沒有法子對其舉手投足著筆描述，害怕寫出來讓人看了以為寫的是傻大個朱之文。幸得其學生用古文寫了一篇他的戲文，我正好拿來主義，省了我的筆墨，也可以少長兩根白髮。
吾師王遠征無帝王氣，無相國氣，無將軍氣，亦無太傅氣，隱隱類侍郎。侍郎者，太平朝堂則若木雞，板蕩洪流則持道統，奉牙笏以承君命，修奏本而通古今。平天冠，傳國璽，虎賁符，宇宙鋒，一概無緣。清瘦磊落，自甘自守，如是而已。
吾師躬格萬物，深眼醉視，桃花流水，野火死灰，樂趣非常。學子難有知味者，二十年不過三五同道，其餘皆熙攘之徒，餘亦愧列其中。餘于格物一事，未具天資，不聞大呂，反究末節，常事也，師亦不以為怪。所憾者，召談數次，空乏而反，似有襟抱而不能開，奇事一也。
然三春既度，科場暫脫，坐觀天地，氣象皆新。是時，餘與吾師促膝扺掌，洋洋萬言尚不足。大者於經史，於倫常，於治學，於世象，小者於飲饌，於逸聞，於教子，於梨園，縱橫捭闔，通貫綿延，似灌汪洋而無壩築，奇事二也。
吾師乃書蠹。每攜一卷，以手支額，細讀苦思入夜。一卷畢，鬚髮起，橫指八方，觀者捧腹，師則茫然不知。
吾師有真趣。嘗過思郭堂，伸足而履落，落處甚遠。見四下無人，遂如風跳去，著履揚揚而歸。然彼時吾未親見，今敘之如臨其境，試問吾師，四下果無人乎？
吾師曾以「書劍未成」自嘲自斷，但不知「成」為何物。著作等身曰成，桃李感念亦曰成；保定乾坤曰成，酒酣劍舞亦曰成。由此觀之，吾師自稱未成，實則成矣，成一睥睨名利如螻蟻之邊緣人矣。文思乍現，姑妄言之。是與不是，眾生定奪。
這學生的古文是不是規範，我們不去管它。但是我對這學生寫文章的高度概括能力、抓住人物主要特徵的能力、細緻觀察的能力、評價之中肯、幽默中見真性情的寫作特點心生佩服之情。
清瘦磊落，自甘自守，侍郎之相----總結精闢。去年得見遠征，本已約好見面地點，但是我們兩個卻對面而行，擦肩而過，我回頭看到他那雞窩式頭髮，突然反應出這個可能是他,“遠征”,我試探著喊了一聲。他回過頭，也認出了我，“你小子，肚子腐敗成這個熊樣了。”
他也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滴個神啊，是誰把你磕磣這麼厲害。”
上學時候的遠征，肥頭大耳，滿面紅光，一雙8型圓睜眼，兩條八字刀削眉。而如今變成這個德行了，枯瘦如竹，面色蠟黃。
“怎麼整的，我不是扁鵲也能看出你病入肺腑，絕不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的思念結果。”我一邊心疼一邊調侃他。
“一直胃不好，其他沒有什麼事。你傢伙就不向好處想。我的肉都讓你偷走了。”
沒有想到我們兩個25年間身體翻轉180度。我長了50斤，他少了50斤，物質不滅，動態平衡了。
其說話聲音平和，語調依稀有當年的影子，但是不見當年聲如洪鐘、笑如雷鳴的豪情。當年老兄聊天不喜歡爭辯，但是喜歡旁徵博引，講完一個故事最後會說:“看看吧，奶奶的，這事成這樣了”，然後肆無忌憚的“哈哈哈哈 。”事情就這樣唄，我們沒有感到有什麼好笑啊！
現在我反思，或許是當年我們笑商太低，沒有領會其中的內涵。
現在這老兄的幽默十分了得。下面是他在國旗下的演講：
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同學們：
大家早上好！
按照學校的安排，今天由我給大家做這個國旗下的演講，實際上，從接到要我發言的通知，一直到今天，我都很害愁。為什麼呢？因為，演講人的職責就是對大家進行說教，而人們對說教有一種天生的反感，何況我們都已經聽了那麼多年了。一想到大家在瑟瑟的寒風中聽我嘮叨你們耳熟能詳的教誨，我就感到壓力山大，無奈的我只好向高人學習，我再次觀看了聞名全球的——奧巴馬總統開學演講，發現我與總統所見略同，並且他的16分鐘的演講，我一分鐘就可以說完，他也就說了兩層意思......
再看看他的帝師宣告：
“驀然發現，好多孩子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稱朕了，我驚愕之餘，倍感亞歷山大。將來如果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我難辭教化不力之罪，必是開天闢地第一罪人。為防患於未然，特此宣告：各位朕們，爾等必須各守其土，保境安民，如有違者，逐出師門。”
當年他雖不勝酒力，但也是豪飲之徒，兩耳如雞冠，面色如國旗，手舞足蹈的演講完全就是星外文明，這傢伙讀的書太多。而今他由於胃病滴酒不沾，讓我心裡從雲端跌落谷底......就想聽他酒醉神侃，結果不玩了，太沒有勁了。
但，畢竟臭味相投，兩情相悅。他用水陪我喝酒，5個小時瞬間而過，我好像又找到了靈魂一樣。我們不敬酒不拱讓，興奮了把鞋子褪掉，腳丫子伸到凳子上，憶往昔、談現在、論將來。
我記得梁培恕先生回憶現代三聖中熊十力和梁淑溟討論問題的情形：“晚飯後熊先生會忽然間進來，進來上去一開口說的，就是他要說的那個題目，他說我今天看見哪一句話，我反覆思考，我得到一個什麼結論，就這麼開始，說了幾個鐘頭，完了就是也不說，時間不早了，回去睡覺了啊，連這句話都沒有，扭頭就走了，這就結束了。就是忽然而來，忽然而去。”
我當時就想，這麼大的新儒學鼻祖，怎麼不懂禮貌呢。現在理解了，真性情者不需要禮貌。
遠征教書沒有用什麼先進的這個、那個教學模式。他陶醉於課堂，盡情發揮，妙趣橫生、深入淺出、互動交流，把本來難度很大的物理課教的學生如痴如醉。
遠征教書多年，從來不向領導要榮譽，從來不與同事爭利益，清心寡慾，磊落坦蕩。他的世界，是用手掐著額頭讀書的世界，是思考著如何講好每節課的世界，是滿腦子物理知識的世界，是一上講臺就精神抖擻的世界，是和學生真誠交流的世界。是被學生調侃後憨笑的世界。
郭家立，男，山東單縣人，70後。《當代中學生報》主編。無需浮誇詞，胸懷即文章。用簡潔的語言描述淳樸的民風，書寫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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