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父張永熙——春天來了

曹業海

我和師父張永熙——春天來了

師孃得知師父和英子的事情後氣憤之極,一氣之下動手打了師父幾十個耳光。誰知不但沒將師父打回頭,反而破罐子破摔,鐵了心要和英子在一起。

“英子說:‘怎麼辦?咱們逃走吧,浪跡天涯。你教我說相聲,我們可以到處去賣藝,把孩子養大。’

可是這個時候,時代已經完全不同了,不像老年間可以隨便去外地賣藝為生,沒有介紹信,什麼流浪藝人也活不下去。我說‘這行不通了,將來孩子也得吃苦,天下雖大,只怕沒有你我容身之所。’

英子年輕衝動,立刻就說:‘那我就死,我死了你就沒事了,一了百了。’

我聽了熱血上湧,堅決地說:‘我不會丟下你,要死咱們一起死!’

當時完全是被瘋狂的感情左右了,只想著我不能辜負她。兩個人海誓山盟之後,決定一塊兒去跳揚子江。

決定之後,反而有一種決絕的冷靜。我們倆商量著,還買了些繩子,準備兩個人綁在一起,這樣跳下去之後死了也不會分開,然後各自給家裡寫了一封絕筆書信,把身上的錢和糧票都隨信寄囬家去。眼看把身後事都安排清楚了,我們就啟程去鎮江。

我們挑選了鎮江焦山作為人生的終點。焦山矗立揚子江上,風景秀麗。不過那時候,我們並沒有欣賞江景的情緒。天已經是深秋,江風凜冽,我們收集地上的青草,寫成自已對人世的告別:‘英子、張永熙,與世長辭。’”﹙《張永熙自傳》第174頁,團結出版社。﹚

師父不僅給家裡寫了絕筆書信,而且鬼使神差地還給文化局和歌舞團的領導也寫了一封訣別信。在信中他並沒有為自已的行為作過多的辯解,而是將十幾年來胸中的蹩悶與不滿甚至是憤恨全發洩出來了,毫無顧慮,毫不留情,毫無保留地將領導們臭罵了一頓!如傾江倒海,痛快淋漓!

“定時炸彈”終於被引爆了,點燃導火索的是師父自已。

十多年後,師父說寫下這封信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誤。自那以後,師父在遇到自已很反感的人和事時也極力壓抑自已的真實情感,從不外露,寧願自已委屈,也不爭辯。

在江邊,師父和英子聊了一夜,最後準備跳江的時候,英子說餓了,師父也感到很冷,兩個人又進城去找吃的,結果被尋跡而來的歌舞團和公安局的人找到了,將他們抓回了南京。

“回到南京,我不知道她被帶到哪裡去了,大概是送回家了。而我也沒有被送到公安機關,而是鎖進了歌舞團樓上的空屋。大概是怕我跳樓,這屋的窗戶都用木板草草釘死,暗不見光。團長到了今日,有一種得償所願的痛快,派人拿棍子來打我,也不是狠打,就是侮辱性地敲幾下。”

“這一關,關了十一個月。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我偶爾得到外面的消息,知道省裡有人想保我,說這是‘人民內部矛盾’,而文化局那位女局長堅持影響惡劣,一定要處理。團裡自然不會為我說好話,團長更是堅持要從重處理,以儆效尤。”

“最終,我被判刑五年。”﹙《張永熙自傳》第177頁,團結出版社﹚

這一下,師父被“炸”得不輕。公職沒了,名聲毀了,人身失去了自由,他進入了人生跋涉中的冬天,風雪交加,寒冷徹骨。

在南京中華路內橋東邊有一條名叫舊王府的巷子,在巷子的拐角處,有一間三十多平方米的兩面都臨街的平房,師父出事後,原來在中華門城堡附近的房子無法再住,師孃請人幫忙,與這裡的原住戶調換住房後就搬到了這裡。這五年期間,社會有了很大的變化:“文革”終於結束了;文藝舞臺逐漸復甦;改革開放已經邁開了大步,世風變了!

當師父揹著行李走進舊王府巷口時,親朋故舊全迎了上來。看到師父滿臉的汗珠,師孃說:“都五月了,你還穿這麼多衣服。”

師父笑著說:“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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