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隱龍
《三國演義》中描寫的女性不多，但一旦出場，便大多驚豔。比如江東的二喬，直到唐朝杜牧還以此寫出了“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的千古名句；又比如孫小妹，同樣也是三國題材遊戲中的熱點人物。這其中，最戲劇性的女性角色，大約要數貂蟬了。
其實從正史上看，貂蟬這個人並不存在，《三國志·呂布傳》上只寫了一句“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十一個字，沒想到之後經過民間文學的加工，居然在《三國演義》中搖身一變成了絕世美女貂蟬，到最後甚至躋身於“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中。而“中國古代四大美女”裡，也只有貂蟬是虛構的人物，其它三人如西施、王昭君、楊貴妃，不僅都是真實人物，而且還或多或少改變過歷史的進程。
所以現在論的也是虛構中的貂蟬。在《三國演義》中，貂蟬最早是王允的義女，后王允使連環計同時送給了董卓與呂布。呂布因此怒殺董卓，貂蟬從此就跟了呂布。要知道演義中如曹操這般的梟雄，刺殺董卓也未能成功，而貂蟬以區區一弱女子就立下了如此功勳，實在是一樁不同凡響之事。
歷代書家對此多有讚譽，毛宗崗批《三國演義》時便說：“十八路諸侯不能殺董卓，而一貂蟬足以殺之；劉、關、張三人不能勝呂布，而貂蟬一女子能勝之。以衽席為戰場，以脂粉為甲冑，以盻睞為戈矛，以嚬笑為弓矢，以甘言卑詞為運奇設伏，女將軍真可畏哉！”
《中國曆朝通俗演義》的作者蔡東藩更進一步：“司徒王允累謀無成，乃遣一無拳無勇之貂蟬，以聲色為戈矛，反能致元兇之死命，粉紅英雄真可畏哉……庸詎知為一身計，則道在守貞，為一國計，則道在通變，普天下之忠臣義士，猛將勇夫不能除一董卓，而貂蟬獨能除之，此豈尚得以迂拘之見，蔑視彼姝乎，貂蟬，貂蟬，吾愛之重之！”
毛宗崗與蔡東藩當然不會不知道貂蟬是虛構人物，所以他們“可畏”、“愛之重之”的，是《三國演義》中的貂蟬。要知道董卓與呂布都非等閒之人，貂蟬想要挑撥有父子之名的二人反目成仇，是需要極高的情商的。非但要有情商，還要有對大漢天下的忠義——就算貂蟬不是為大漢江山，至少也是報答王允之恩，所以貂蟬自然是個忠義之女。然而就是這個“以甘言卑詞為運奇設伏”的忠義之女，在呂布殺董卓之後卻沒有多少筆墨了，再之後長安動亂，呂布東逃，這一段歷史裡貂蟬有何作為，對呂布有何影響，《三國演義》均隻字未提。
貂蟬再一次出現，是在呂布殞命之前。第十九回“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中，呂布被曹操大軍圍困，謀士陳宮讓其出城“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形成掎角之勢。呂布之後與妻子嚴氏和貂蟬作別，嚴氏當即反對：“將軍若出，陳宮、高順安能堅守城池？倘有差失，悔無及矣！妾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幸賴龐舒私藏妾身，再得與將軍相聚；孰知今又棄妾而去乎？將軍前程萬里，請勿以妾為念！”
嚴氏此語，真可謂鼠目寸光。呂布如果坐守下邳，終將被曹操所擒，彼時嚴氏又如何能“與將軍相聚”呢？不過從嚴氏的話語中也可以看出，長安之亂時她已經被呂布拋棄過一次，所以此時不希望呂布離開，也實屬正常。然而貂蟬的答覆卻不由得讓人困惑了：“將軍與妾作主，勿輕身自出。”這哪裡是一個用美人計玩弄董卓、呂布於股掌之間的奇女子所說的話呢？之後呂布問下投降，呂布質問他們“我待諸將不薄，汝等何忍背反”時，諸將回答“聽妻妾言，不聽將計，何謂不薄”，在這裡，貂蟬之見與普通的婦人之見，真的是沒有一點區別。
奇怪的是，對貂蟬“愛之重之”的蔡東藩居然也說呂布“乃始則被惑於婦人，繼則見嫌於部將”，這裡的“被惑於婦人”自然包括了貂蟬。觀蔡東藩的言行，似乎此時的貂蟬與之前的貂蟬完全不是一個人，除董卓時的“粉紅英雄”，居然迅速變成了惑亂的女人，這實在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還在後面。《三國演義》中的曹操，極好人妻。然而曹操擒呂布之後，書中再沒有交待半分貂蟬的去向，如果貂蟬依然是那個貂蟬，參考鄒氏、甄姬的故事，曹操又怎會不納為已有呢？《三國演義》著力刻畫曹操的“奸”，又怎會不多提一筆呢？
所以有一個可能：呂布出逃長安後便與貂蟬失散，嚴氏有龐舒幫助方能存活，則貂蟬很可能已死。之後呂布穩定下來，為紀念貂蟬便又找了一個女子而以其為名。貂蟬傾國傾城，呂布尋得的女子自然比不上她，要論其智能，當然就更不能及。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貂蟬前後風格差距如此之大，以及曹操對其下落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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