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2018年5期刊發了作家海飛、趙暉最新諜戰題材小說《棋手》。從《旗袍》《麻雀》中的步步為營，到《驚蟄》《棋手》的驚天逆轉，深鐫“海飛烙印”的“諜戰深海”系列，正在掀起那個年代情報戰線上最暗流湧動的諜海旋風。該小說的單行本將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影視劇正在改編中。下面就讓我們分享作家的創作談，走進這場雨幕下的危城暗戰。
所有的人生向來都是
春風沉醉中的落子無悔
——《棋手》創作談
文∣海飛
2017年夏天，我和趙暉開始密謀一個叫《棋手》的小說。
我們仍然讓故事發生在了上海，不過是我們把很多場景設定在一家叫作大光明的電影院裡。作為同齡人，我和趙暉都對電影院情有獨鍾。我想起1986年夏天，我的家鄉諸暨楓橋已經能看到電影《木棉袈裟》和《八百羅漢》，那時年輕的我出沒在楓橋鎮文化館的錄像廳裡，從未想過有一天我竟會寫下那麼多關於上海的故事。從錄像廳中混濁的空氣到舊上海影戲院的紙醉金迷，真有隔世般的驚心動魄之感。
或許我的另一個青春就是在那裡度過，叮叮噹，叮叮噹，乘坐一路有軌電車去靜安寺，據說寓居的張愛玲習慣枕著電車聲音入睡。穿過百貨大樓前炫目的廣告牌，去看一場有譯意風的電影。譯意風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他模仿著外國影片中男主角或深沉或幽默的語調，然而少年的青澀仍然從尾音中流露。
我想，這個聲音就是屬於賀羽豐的。他在電影院當譯意風先生，專門給外國電影配音或解說。
賀羽豐是那麼年輕，他會張開雙手在蘇州河的堤岸上奔跑，風從四面八方湧來，灌滿了他單薄的外衣，彷彿要將他整個吹拂起來。這個浙西少年正處在最生猛的年紀，他就像周璇的歌聲中所唱的，胡天胡地蹉跎著青春。這樣的生活既憂鬱又甜蜜。賀羽豐是一個天才棋手，也是後來的地下黨員，在劍拔弩張的諜戰生涯中經歷九死一生。而外表上，他看起來就像是我的一個弟弟，來到大城市，在自行車上戴著墨鏡，吊兒郎當地扮酷。我想象賀羽豐這樣的青年時總是感到一種溫情，他們革命、復仇、潛伏，他們追求信仰，也命懸一線；他們消磨時光，也發生愛情。
說到愛情，舊上海綿密的雨水就落在了顧曉陌嫵媚的裙襬，綻放出一朵嘆息般的水花。賀羽豐所鍾情的顧曉陌，她愛穿漂亮衣服，也愛唱流行歌曲，玫瑰玫瑰我愛你。她走在極司菲爾路上的樣子，就像一隻飄在空中的蝴蝶，人們看見她或許就像看《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的瑪蓮娜，想象著那種美麗背後的秘密和流言。所以在小說《棋手》中，有春風沉醉的青春與愛情，也有落子無悔的榮華與殺戮，當然還有像黃浦江水般滔滔不絕的革命與信仰。繁華盡處，一地蒼涼。
世事如棋，落子無悔，適用於二戰時期的一場上海諜戰，也適用於任何一個朝代，更適用於生活著的我們。這就是我所陳述的一個叫賀羽豐的人，這就是我所陳述的關於《棋手》的故事。
海飛，小說家，編劇。曾在《收穫》《人民文學》《十月》等刊物發表小說五百多萬字，大量作品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等多種選刊及各類年度精選本選用。獲人民文學獎、小說選刊獎、國家“五個一工程”獎等多個獎項。著有小說集《麻雀》《青煙》《像老子一樣生活》等多部；散文集《丹桂房的日子》《沒有方向的河流》等多部；長篇小說《驚蟄》《花雕》《向延安》《回家》等多部；影視作品《麻雀》《旗袍》《大西南剿匪記》《隋唐英雄》《花紅花火》等多部。
《棋手》精彩段落試讀
文|海飛 趙暉
賀羽豐記不清楚那天是怎麼回到棋社的，只記得朱修陽在門口問他，你的腳踏車呢？
夜幕降臨的時候，賀羽豐徘徊在棋社外蘇州河的月光中。
那時，成功逃離後又坐在黑暗中的顧曉陌心緒難平，她對這一天的刺殺喜恨交加。令她悔恨的是自己沒能當場結束了清水的性命。她原本以為在那個雪花飄揚的冬日裡，自己已經有了開槍的經驗。可當這天上午自己掏出包中的手槍時，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也就是這一念之間，讓清水逃過了一劫。但她知道，清水的壽命不會比這一年的日曆還長。前一天晚上，她在瓶子裡摻了毒，她的第二槍對準的就是自己塗抹藥水的部位，溶進血液的毒劑早晚會讓清水全身病變而死。
你是顧正紅烈士的堂妹，我曾經是他的工友。女子平靜地說。你要相信我。
堂哥顧正紅的死已經是十多年前的往事，顧曉陌依稀記得，為反對當時的日本紗廠停工和剋扣工錢，堂哥帶領工友衝擊廠門，最終被子彈擊中。之後，上海幾十萬名工人學生走上街頭，發動了轟轟烈烈的聲援示威運動。
顧曉陌至今仍不清楚父親當初加入的是什麼組織，她後來知道家裡其實是他們的聯絡點，因為叛徒的出賣，父親那天中彈逃到一樓後，第一個死在了清水的軍刀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女子在校門口將自己攔住，顧曉陌那時應該正在家中樓下的臥室裡。寄住在一樓另外一間臥室的表姐，就是在聞聲趕出後遭遇了輪姦，當晚就將身子交給了黃浦江。
該怎麼稱呼你？臨別時，顧曉陌問眼前的女子。
他日若有緣相見，記得在心裡叫我姐姐。不過你最好忘了我這張臉。
為了替父親報仇，顧曉陌曲折的等待已經埋伏了多年。
其間，她終究還是遇見了這位姐姐，就在她認識李尋煙後，一次76號諜報科的聚會上。對方似乎對她視而不見，只是在一次洗手間的擦肩而過裡，顧曉陌聽到了耳邊一句很輕的話語，顧小姐，你變漂亮了。顧曉陌停下，依舊面對著眼前的化妝鏡子，就像她從未聽到那個聲音。又一句話在光潔的瓷磚牆面上飄過：看來，藏在心底的仇恨可以滋養一個女子的容貌。說完，她抽出手中的兩張紙巾，擺在洗手檯上，留給了顧曉陌。
顧曉陌後來從未向李尋煙打聽過這個女子。只是偶爾看到她在電訊處的收發室裡飄忽的身影。她又曾經和顧曉陌上了同一輛軌道電車，並在下車時將一張紙條塞到了顧曉陌的手裡。原來她是想讓顧曉陌去一趟大光明戲院，看一場譯意風電影，設法告訴她的接頭人，自己目前已經無法脫身。
果然，76號沒有給她留下更多的潛伏時間，他們在重慶也有內應。
那天的午夜，在大光明戲院裡戴著耳機時，顧曉陌曾經有過沖動，她想對賀羽豐說，如果你曾經想尋找一個代號“老爹”的勇士，那麼，事實上她已經不在了。我還沒來得及替她在牆角處留下接頭的信息，她就已經被捕。我曾經穿著旗袍踩著高跟鞋獨自去過影院的二樓，但我們留給彼此的都只是一個背影。幾天後，就在一片小叢林裡，被敲斷骨頭的“老爹”雖然是屈跪著雙腿，卻依舊目光晶瑩，對我一片深情。在張口含進幾片空中飛舞的冰涼的雪花後，我的這位姐姐，就死在了我的槍口下。
事實上，“老爹”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行動處畢忠良帶著隊員向她靠近時，響徹在房裡的留聲機正播放著一段越劇唱腔，這讓圍捕人員一時誤以為是找錯了地址。房門被撞開時，等候在窗臺上的“老爹”在扔出一顆炸彈後像一段水袖般從四樓飄下。街上的行人回憶，那時他們似乎看到了跳樓女子臉上的喜悅。行人說，她像是從舞臺上飄落下來的，美不勝收。但是可惜了，這女子最終就是被這棵壯年的梧桐樹給擋住了，掉落到地面時，我只聽得她叫了一聲哎喲，應該是很痛吧。
“老爹”總共在76號潛伏了387天。畢忠良那天望著“老爹”縱身一躍的一幕，久久站著一言不發。他俯視著地上的“老爹”一條腿屈了起來，像一隻向前爬行的壁虎，卻深陷在一攤血中一動不動。很久以後，他站在窗臺前長長地吁了口氣，輕聲說，你贏了。
顧曉陌正待閉眼時，耳邊響起了兩聲細碎的敲門聲。
是我，賀羽豐。
顧曉陌開門，窗口漏進的一抹月光裡，看到的是赤著雙腳站在地上的賀羽豐。
你的鞋子呢？
剛才的路上跑丟了。賀羽豐說，你果真是在這裡。
之前的幾個小時裡，賀羽豐撒開腿，沿著河堤，朝著蘇州河的上游一陣狂奔。四面都是風，月下的夜色裡，通往聖約翰大學的那條路，吞吃著他的腳步並不斷往前生長著，怎麼也跑不完。
…………
新刊速覽∣2018年第5期
封二 當代作家老照片
苦楝樹 / 張子雨
對於青銅的過去，前妻從來不問，青銅也沒有說。前妻說青銅，我出軌了你也不吃虧。你還可以找一個小丫頭，生一窩孩子。我在你這船上待了十年，你也知足吧。當初看上的，就是你的眼神，喚起了我內心的母性，現在你有了精明，你長大了，也該遠行了。真不知道是什麼經歷練就了你的品行，你來自一個小城市呀。
棋手 / 海飛 趙暉
那天午夜，顧曉陌曾經有過沖動，她想對賀羽豐說，如果你曾經想尋找一個代號“老爹”的勇士，那麼，事實上她已經不在了，我還沒來得及替她在牆角處留下接頭的信息，她就已經被捕。幾天後，就在一片小叢林裡，被敲斷骨頭的“老爹”雖然是屈跪著雙腿，卻依舊目光晶瑩……“老爹”總共在76號潛伏了387天。
盛宴 / 楊殿梁
局面遠比預言的更糟糕。宋拾圓將公司的流動資金挪用到上海的項目後，直接導致資金鍊全面崩潰。無奈之下，他只能壓價銷售線材，但他發現，市場都在悄悄虧本傾銷，賣得越多，虧得越多。他咬牙往下扛。他知道，這是鋼鐵行業最艱難的時刻。只有等一座又一座鋼爐被推倒後，堅持下來的，才會過上好日子。就在這火燒眉毛的當口，女兒宋今悅未婚先孕，而孩子的父親竟然是他的死敵高塬……
愛犬之死 / 郭宏冰
這一天，我們家發生了一件離奇的事。母親買菜回家，打算帶老狗下樓解決排洩問題，發現老狗不見了。母親不相信它會逃走，老狗老得腿腳已經不靈便了。母親彎下腰，搜索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直到她站在十三樓的陽臺上張望，才望見綠茵地上鋪展著一個濃墨重彩的大寫的“土”。老狗死了，母親不相信老狗會以這種方式死亡。
沙灘上的魚 / 劉平勇
老管是親眼看著老苟和他老伴的遺體，被推進殯儀館的火爐的。當黑煙融進灰茫茫的天空時，老管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瞬間脫離了身體。回家的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忽然想見到老伴張文珍。他覺得自己十分的孤單，他想，老伴一個人在家裡，也一定孤單。想起老伴，一種愧疚之情忽然像濃霧一樣升騰起來，他要為老伴做點什麼。
轉身即是五道營 / 郝慶軍
第一次在老家見到小魏的時候，我便覺得這孩子不俗，長相清秀，身材苗條。我把她招到北京，在局長家做保姆。她腦子靈光，深得局長全家的喜愛，適應能力也強，不僅外表有變化，還學會了城市人的思維方式和行事做派，眼裡都有了凌厲的成分。出事的那一年是小魏來京的第三個年頭，局長打電話來，語氣焦急，帶著憤恨。小魏割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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