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副急淚從何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有的人眼淚說來就來,而且來勢洶湧。

《大唐新語》中載,宰相姚崇臥病在床,成敬奇登門看望。見到姚崇,成敬奇一把鼻涕一把淚。他把懷裡的數只鳥雀一一掏出來,請姚崇拿在手裡逐個放生,並說:“希望使您快速痊癒。”姚崇拒絕不得,只好勉而從之。成敬奇離開後,姚崇不滿其諛媚,跟家中子弟講:“此淚亦何從而來?”打這起,姚崇對其不復接遇。

謝肇淛與姚崇有過同樣的感慨。《文海披沙》中,他列舉了幾個例子。其中提到,高力士的父親去世,左金吾大將軍程伯獻、少府監馮紹正前往弔喪,披髮而哭,逾於己親。對此,謝肇淛感到難以理解。在他看來,脅肩諂笑還可以通過偽裝做到,“此副急淚,從何處得來”?

即便演技再好,這些哭者也藏不住那顆諛佞之心。這是因為,他們的行為無一不是過情之舉,錯位得讓人不解、令人不齒。為了撲向並牢牢抓住功名利祿,他們不惜拋掉人格尊嚴和道德恥感。那些常人不願為、不屑為的事,他們可以義無反顧、孤注一擲,甚至做了還洋洋得意,自以為得計。

唐代竇懷貞便是如此。韋皇后的奶媽王氏,本是一蠻婢,竇懷貞娶之為妻。當時,奶媽的丈夫俗稱“阿赩”,竇懷貞每次面聖或寫奏疏,都署名曰“皇后阿赩”。許多人嗤之以鼻,他卻欣然自得。竇懷貞的諛佞並非偶然為之,他任職憲臺期間,每次見到沒有鬍鬚的,就以為是宮中太監,必定百般討好。這等傾巧進用、名利燻心之輩,結局可想而知。他自縊之後,唐玄宗將其改為“毒”姓。

討好成風,往往離不開小氣候。武則天朝,出於維護統治的需要,朝廷需要祥瑞,諸多諛佞也乘勢而進。許多經不起推敲的荒唐事,成為載入史冊、後人調侃的段子。

一次,某地遭遇了三月雪。在鳳閣侍郎蘇味道等人看來,這是祥瑞,並準備草擬賀表,左拾遺王求禮認為不可。蘇味道說:“這是國家大事,為何要阻止呢?”王求禮回答:“假如三月雪是瑞雪,臘月雷豈非就是瑞雷?”舉朝上下都覺得王求禮的話有道理,賀表之事遂告停。

另,有人在洛水中獲得一塊石頭,此石白皮之上有數點赤斑。獲石者要將石頭獻給武則天,面對大臣們詰問,他說:“這塊石頭有赤心,所以來進獻。”李昭德怒叱:“這塊石頭赤心,難道洛水中其它石頭都要造反不成?”大家一聽,失笑不已。

無論稱三月雪為瑞雪,還是冠石頭以赤心,都是有悖常情常識的,駁倒並不難。王求禮、李昭德的話精妙之處在於,他們把諛佞者的心態心理揭批得體無完膚,千古之後猶讓人玩味不已。

與骨鯁之士或諛佞之輩相處,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體驗,宇文士及曾道出其中區別。一次,在宮中散步的唐太宗來到一棵樹下,說:“這是棵好樹!”宇文士及也跟著對這棵樹讚不絕口。太宗聽了,正色道:“魏徵曾勸我遠離佞人,我想不出誰是這樣的人,心裡曾懷疑過你,今天才發現你還真是。”接下來,宇文士及說了這麼一番話。

他一邊磕頭謝罪,一邊講:“群臣議事的時候,常常據理力爭,讓陛下您抬不起頭。今天,我有幸陪伴陛下左右,若還不稍稍順從一些,那麼您雖貴為天子,又有什麼意思呢?”可見,捨不得放下“坐轎子”的感覺,是許多為政者明知對方是賢者卻不樂意接近,明知對方是佞人卻不願意遠離的重要原因。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唐太宗從善如流、辨別忠奸,因而能夠開創貞觀盛世。代州都督劉蘭謀反,被腰斬。將軍邱行恭請旨,提出要“探心肝而食”。太宗責備他:“劉蘭該如何處理,法典有明確規定,何至如此!如果吃謀反者的心肝就是忠孝,那麼劉蘭的心肝應該被太子和諸王所食,哪裡還能輪到你!”太宗的清醒,可見一斑!

此副急泪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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