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八骏》:革命的江湖之灯筒哥(03)

五、广东风骨

灯哥跟着孙文返落河内后,第一次参加革命战斗,心情非常兴奋,不顾同志再三叮嘱清廷密探多,勿到街上乱跑被人认出,按捺不住与王和顺两个人跑到街上去大吃大喝,以示庆祝。

《广东八骏》:革命的江湖之灯筒哥(03)

王和顺

他与王和顺说:多得文哥俾心机教导,我先明白革命大义,满人系汉人的死对头,霸占我哋江山,强抢土地与钱财,满人唔使做工就有得食,有银纸使。比如白头荣抢我同宗细佬李胜的钱冇任何处罚,我细佬反而被拉去坐监,这叫叫乜世界,佢哋先系土匪……所以反抗朝廷,查实系光宗耀祖既事,出一万花红悬赏我,也不叫羞耻……

今次摆明车马扯旗作反真系过瘾,杀官兵杀得底气十足,以前迫不得以做瓜一两个官兵,都要心大心细好几日,现在搞革命,名正言顺地杀。以前杀人,为自己搵两餐,现在杀人,是为天下同胞搵两餐,杀人的境界唔同,杀起来特别舒服坦然……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灯哥也不是蠢人,需要画公仔画出肠,自然明白大佬意思。于是主动表示返回广州,将广州一带的捞家全部招呼过来踢入会。他拍胸脯说:大佬你买定烧猪、劏好鸡,等住开香堂收靓……孙自然大喜过望,吩咐阿灯你快去快回,尽量拖多点人马来,增强革命势力。

于是灯哥潜返番禺,大撒英雄帖,遍请广州附近三山五岳的捞家,向昔日的同道推销革命,大赞捞革命比捞偏门有前途。革命党顶爷孙文都系自己友,佢原来系睇症(医生)先生,后来入洪门做大佬,扎职双花红棍,平时行到边都揸住碌棍,好犀利噶……

在一班草寇山贼口瞪目呆,赞叹不已之际,灯哥转过身,蹲在椅子上,对着大碌竹猛吸两口水烟,喷出两条粗大的烟柱,顿了一顿,又说:“呐,你班契弟,我千里迢迢返来介绍你哋入会,下半世食粥定食饭,就睇你哋今次醒唔醒目喇。”

灯哥一番粗理不粗的说话,讲得众匪面面相觊,沉吟不语。

这些人虽然都是草莽水泽间的蛇虫鼠蚁,但也是土匪团队的CEO,比一般人思维深远有见地,不然骨头早就打鼓了。他们再不济也在十几年的天下风云中感受到,朝廷已经遥遥欲坠,眼见就来扑街。 如今转行捞革命,也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反正革命的中指(宗旨),与洪门反抗满清的传统(中指)相一致,都系对满清朝廷伸出中间那只手指:呐!

身为广东人,边个唔系听住洪门古仔长大的?

满清入关,天下十八行省皆在屠刀下屈服,唯广东不服,广东读书人自从岭南三忠失败后,百年不考不仕,谓岭南风骨。两百余年来,广东洪门起义大的二十六次,小的不计其数,攻州掠县,插旗造反的事情,几乎年年有,汉家赤帜在岭南大地上此伏彼起地飘扬不倒。

《广东八骏》:革命的江湖之灯筒哥(03)

清末刑场对马贼斩首行刑

何况做贼不见得真的能大口吃肉,大秤分金。一般人以为做贼很爽,那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

刀口讨生活,其心理压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无论平时怎么假装潇洒豪迈,嘴上如何蔑视官府官兵,但组织训练、装备后勤,协同抚恤等战争资源,土匪武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官兵比的,因此常常被清剿得食餐忧餐,有裤冇衫。

我在粤北偏僻县市阅读民国时期的地方警务档案卷宗,见一份土匪给商家的打单(勒索信)。里面说:年景不良,山寨歉收,今向贵商家借谷XX担,来年丰收,本息XX担,定当奉还……若然不允,定将贵商号付之一炬云云。

从中可以窥视到土匪的生活水平也很拮据。每遇荒年,不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连土匪家也没有余粮。

三水大贼陆兰清私塾先生出身,隔了半响首先表示说:这几年岑春煊总督两广,呢个扑街不但是官屠,更是人屠,各位捞家被搞到鸡毛鸭血,冇啖好食,被官府捉住,除死不作他想。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直都是死字,干脆参加革命,反佢老母。如此奋身一搏,万一革命成功,说不定单车变摩托……

上次绿林聚会,各属匪首在酒席嗮自己的搵食架撑(枪械装备),陆兰清拿出一支刚从香港搞回来的德国产毛瑟驳壳枪,把全部人都比了下去,号称全省第一,威望大涨,个个认为佢好有本事。

如今有文化又有本事兰哥都出面话参加革命,那么革命一定系笋嘢,七嘴八舌地各自诉起苦来,越讲对朝廷越愤恨,当即便有数人表示愿意加入革命党,纵使做前驱烂头卒也愿意。于是灯哥与陆领、谭义、陆澜清等一行七、八个匪首立即商议定,择日搭船落香港,再转船去新加坡参加同盟会……哦,事后阿兰收到灯哥一万毫洋回水。

清末广东洪门会党与绿林人物谋求政治上的出路,参加革命,某种原因与岑春煊督粤不无关系。1903年,岑出任两广总督,上任伊始便实行治乱世用重典的方法,对广东会党遍地,盗贼横行的状况,采取治标不治本之策,不问原因,痛下杀手,把全省会党绿林逼得全部倒向革命党,这恐怕是他当时打破头,也想不到的事情。但不能因此说岑就是个坏人,起码他后来在袁世凯称帝时,组建护国军与之对抗,居功不少。

至于革命党,当然是欢迎各种力量加入自己的阵营,尤其是巴不得会党、绿林这种有反对清朝政权行为与反满思想基础,又掌握一定武装力量的组织加入。绿林会党人物平时刀头舔血的生涯,起码比一般人更有造反杀官的勇气与战斗力。

而革命之于会党绿林人物,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革命成功后有没官做另讲,起码可以摆脱人人憎恨,死后不能进祠堂吃香的“土匪”身份,重新融入社会,这是很现实的需要。

辛亥年之后,广东民军横行不法,做事张扬,滋扰地方,个个以革命功臣自居,与土匪身份被洗白之后的心理投射不无关系。

如广州光复日,番禺籍民军头领张禄请戏班在槎头乡唱大戏以示庆祝。开演前,张禄站在台上演说:“从今天起,光复了我们汉人的江山,有了革命政府,细佬以前侧身绿林做土匪,误入歧途得罪乡亲,请大家原谅,正所谓有头发边个想做癞痢,我也是属于迫于不得已的行为,非本心所愿也,嗣后一定改过自新,保卫桑梓,大家捞过一番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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