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麻城冤狱(一)

「传奇」麻城冤狱(一)

清朝雍正年间,湖北黄州府麻城县有一生员姓涂名如松,娶妻杨氏。那杨氏自幼念过些书,又颇有些姿色,麻城县众多才子,莫不倾倒于杨氏含情脉脉的秋波之下。因此街巷很多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到最后正经人家都不愿与杨氏议婚,杨氏迫不得已,嫁给忠厚老实的涂如松,寄希望于糊涂丈夫仍能容她到处卖弄风情。却说杨氏嫁到涂家之后,发现涂母家教严厉,不但不准她再见旧相好,连族中关系略密的青年男子也不能见。杨氏哪能耐得了这番寂寞。只好成天自怨自艾,拿老实人涂如松出出气。

却说有一回,娘家派一大妈去涂家看闺女,正好杨氏与涂如松怄气,也不梳妆打扮,黄着个脸,原先那飘忽的丹凤眼肿得如桃核一般,脸上的泪还未干。那大妈吃了一惊,道:“这岂是原麻城闻名的大美人杨大姑娘?涂家那小子,也不识好歹。杨姑娘配他,真是天鹅下嫁癞蛤蟆了,竟不知投女人所好,弄些好脂粉呀!”杨氏听后,更放声大哭,道:“我这辈子嫁到涂家,算是全完了。上有厉害婆婆,下有这么糊涂夫君,这闺房可让我怎么守呀!”那大妈素与涂母私下有些不和,见杨氏道闺房难守,心想:我骗她家媳妇出出丑,算是报了以前的仇了,杨氏这一水性杨花之人,不怕不答应。便道:“姑娘芳龄二八,怎能在这里耽误了?依我说,你就多回娘家,涂母也不好说什么。谁没有爹娘?就是出嫁的女儿,多回去也是正理。我帮你说,就道杨太太生病,盼着女儿回去一遭。”

涂母虽家教严厉,却是通情达理之人,听说亲家太太生病,忙命杨氏回去看望母亲。杨氏喜得直向那大妈磕头,要了凉水洗脸,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着实花了几个小时,又穿上最艳的衣服——只见一个光彩动人的少妇,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眼波欲流。杨氏也不和涂母告别,一径和大妈上车,回家去了。

自从破了这一个例,杨氏更是每每回家,一去就是半月一月的,而麻城杨家姑奶奶的芳名流传也广起来了。涂如松心知其妻行为不轨,却没有充分的证据,且天性忠厚,寄希望以后她能改邪归正,也就由着杨氏了。

一次,涂母为着女儿的婚事,操劳了几天,年岁已高之人,哪能禁得起这番折腾?杨氏又不管家务,即便在涂家,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每天除梳妆打扮之外,只与小丫环评论张三、李四等风流才子。涂母病倒后,如松很是着急。妹妹又已出嫁,妻子成天像被人勾魂似的,如松便一人飞奔药铺,买了些人参、桂圆等滋补品,回来熬汤给他母亲喝。这时,杨氏盛妆,款款进到厨房,对如松道:“我母亲才派人过来说,因为时令微凉,她昨天有些不适,盼我回去呢!”如松道:“母亲病了,你好歹是儿媳,过来帮着小丫环做午饭吧。”杨氏冷笑道:“我这身衣服,能下厨吗?我做得脸面乌黑回娘家,岂不被笑话?”

涂如松本来就在火头上,一听这话,更是火上浇油,道:“你与谁勾勾搭搭,你道我都不知道?你这媳妇不像媳妇,却比娼妓好不了多少!我今儿打死你,也不过是我抵命,总比涂家以后养好多不知姓李姓张的王八蛋子孙强!”

涂如松捋袖挥拳要狠狠揍她一顿,杨氏没料到丈夫竟以拳头相向,早已气怯,忙逃之夭夭,不知所往了。

这边如松想:这贱妾必是回娘家,我且等母亲病好,再好好收拾她。但杨家又遣人催女儿回去。如松心里纳闷,只当杨家故作声势。杨家见女儿不在涂家,将此事告到官府,如松这才着了急,也将此事报到官府,杨氏有一弟,名五荣,素性好生事,怀疑姐姐是被涂如松杀了,便暗地里到处查访。

一天,杨五荣来到麻城郊区一个叫九塘口的地方,碰到有名的地痞无赖赵当儿。赵当儿见居然有人向他打听真实情况,得意非常,捏造了一长段故事欺骗杨五荣。他故作正经地说:“这事我随便不敢说,只是你姐姐死得冤,你又是她亲弟弟,我不得不告诉你。”遂把他如何从涂家经过,如何听见屋内有吵架之声,如何听见一声惨叫,最后如何舔破窗纸,看见杨氏躺在血泊中,涂如松满手是血,胡乱编排了一遍。杨五荣道:“兄弟必为姐姐报仇。”当下拉了赵当儿做证人,去县里控告涂如松杀妻。因为涂如松不过一个文弱书生,赵当儿又说看见如松的小兄弟陈文也在场,估计是两人一起杀的杨氏。时为麻城县知县的汤应求传讯涂如松和涂家邻里,都道如松断不可能杀妻,既无确凿的依据,此案也就搁到一边,未曾了结。

这时,赵当儿父亲主动到县里说明他儿子的真实情况,希望不要因为他儿子的无赖连坐了他。汤知县抚慰了赵当儿父亲一番,只是杨氏还不知下落,此案还得继续查访。杨五荣胡说杨氏被涂如松所杀并没有根据,在汤知县的严厉讯问下,早已哑口无言了。为了推卸责任,他招供出给他这番胡言撑腰的本县秀才杨同范。按照惯例,汤知县上报州府,将杨同范的功名革去,同时下令缉捕杨氏。

却说这杨氏其实躺在与她原先通过奸的冯大家里,原以为只需躲藏一个两个月,等涂如松气消了,依旧可以同去的。再说与冯大是老情人会面,自然卿卿我我,恩爱不同一般。但好景不长,只听外面风声越来越紧,冯大母亲开始害怕了,有一天把冯大叫到房间里,道:“杨氏藏在这里,已有一个多月了,终不是个办法,外面官府缉査她,我们家又何苦干涉到其中呢?”冯大贪恋杨氏美色,拿不定主意,冯母又许以给他尽快娶一房媳妇。冯大想杨氏毕竟为他人妻,且事已急矣,窝藏官府通缉犯之罪担当不起,就于当日晚上径入杨五荣卧室,道如此这番。杨五荣听说其姐未死,当时就傻了。若冯大招供出去,杨五荣会因为诬告而反坐的。

冯大道:“我也不愿把你姐姐招供出去,你若寻个妥当地方,把你姐从我家挪出来,我便一个字也不透露。”杨五荣忙找到杨同范,说如此如此。杨同范没想到居然有人把一个妙龄女子白白地往自己家里送,喜逐颜开,道:“我是县里堂堂的秀才,我家里要是官府敢来搜,我白当一辈子的秀才了。”又指房中夹壁道“你姐姐若藏于此处,则天翻地覆,也伤不着一根毫毛了。”

冯大回到家中,催促杨氏梳妆动身。杨氏熟知杨同范不过一个衣冠禽兽,躲入他家会备受蹂躏,只是求冯大留她。冯大怎么也不肯,杨氏想着身为官府通缉,情夫又不顾以前情义,只好随着五荣住进杨同范家,杨同范以杨氏恩人自居,对杨氏如小妾一般,杨氏虽水性杨花,此般处境却断非她所料,倒是杨家娘子时常关心体贴她,两人情同姐妹。

这样过了一年。此案一直悬而未决,倒慢慢松了。但杨氏还只能躲在夹壁中,时常杨家娘子过来做针线聊天,谈起春江水暖,杨氏不觉潸然泪下。不用说出去,就在厢房后院中逛都被杨同范禁止。一年中见到的男子也只有道貌岸然却极卑鄙下流的杨同范一人。杨氏开始想她的糊涂夫君了。杨家娘子每每安慰她,并命小丫环将园中新开的四季花朵,供养在夹壁内。

却说有一次,地保发现河滩边有一具死尸,报请汤应求前往验尸。其实,这是乡里一家姓黄的僮仆身亡,被埋到河滩边,因为死尸埋得比较浅,野狗爬出来啃吃,丢弃在河滩上。汤应求赶忙前往验尸,但路上碰到雷雨交加,只好中途折回。

却说杨氏和杨家娘子正坐在夹壁中,听着雷雨声,感叹春去夏来,杨同范笑吟吟地进来,挽着自己的秀才衣襟道:“这下我的功名保全了。”之后,又色迷迷地看着杨氏,低声道“这小女子如后院之花,为我杨同范一人独享了。”可怜杨氏心知杨同范的阴谋,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杨同范走后,杨氏细细地和杨家娘子哭诉涂如松的好处,杨家娘子也陪了许多眼泪,但事到如今,两个弱女子只好互相安慰而已。一时雷声大作,风声如鬼号。

这里杨同范马上找到杨五荣,说汤应求验河滩尸未遂之事,唆使他假认尸首为其姐杨氏的尸体。杨五荣从来没有主意,不过为杨同范操纵的傀儡而已,哪有不同意的?当下,杨五荣到县府,道死尸实为被涂如松杀害的杨氏。

杨同范又找到仵作李荣,拿十金贿赂他,道:“老兄只需验为女尸,十金唾手可得。”李荣断然不收,道“兄弟一是一,二是二,若河滩尸首实为女尸,则无十金,兄弟也验为女尸;若为男尸,百金也贿赂不了我。”杨同范见此人正直,只好拿十金回来。

这麻城大雨下了两天才歇,汤应求再去验尸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得无法辨认了。汤知县便按官府常例,买棺入殓,又立一块木牌令人认领,杨同范和杨五荣见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被错过,哪里肯依。当下,两人伙同几十个同党,到收尸的现场,指名道姓地控告现任县令汤应求接受贿赂,连尸也不验。杨五荣甚至大哭,叫他姐姐死得冤枉。汤应求喝令安静时,众人闹得更凶了。一群年轻力壮的无赖,围住汤应求的轿子,把轿夫们打得鼻青脸肿,不让汤应求回府。

这事传到地方长官总督迈柱那里。迈柱委派广济县县令高仁杰去重新验尸,高仁杰不过是一个广济县的试用县令,垂涎汤应求的麻城县县令职位久矣。杨同范听说此事,大喜,忙去贿赂高仁杰手下的仵作薛氏,薛氏居然昧着天理良心,谎报河滩上的尸首实为女尸,而且肋部有着很深的刀痕,刀口与平常使用的菜刀刀口一般大小。杨五荣、杨同范等人有了证据,非但告涂如松杀妻,把汤知县受涂家贿赂,仵作谎报验尸结果,文书李献宗又玩弄文字游戏等罪状一并告了上去。迈柱其时年岁已高,把罪状仔细地看了看,觉得杨同范和杨五荣言之有理,加上汤知县为人正直,在前次黄州府另一案中,与迈柱就已有隔阂。但那案件最后还是汤应求所言有理,迈柱口上虽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有些恨汤不给他面子,让他这么一个堂堂的老总督在众人前丢丑。

迈柱便决定弹劾知县汤应求,命高仁杰审理涂如松杀妻案,高仁杰马上下令拘捕涂如松。如松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加以杀人罪,更别说杀妻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与杨氏,虽素不和睦,但分离了一年多,如松着实挺想念杨氏的,如今让他承认他杀了杨氏,他是万万不肯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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