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今天凌晨三點二十一分,

臺灣詩壇“三巨柱”的最後一位、

被詩壇稱為“詩魔”的洛夫先生去世,

享年九十一歲

昨天,李敖去世,

今天洛夫亦與我們作別,

前幾日的霍金,年前的余光中,

春天生機盎然,詩人如落花般凋零。

今年的春,相繼送走許多偉人,

他們化作星辰、流水,守護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這個春天,看多了生死,

常想起洛夫那句令人感動的詩:

“水來 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洛夫,本名莫運瑞、莫洛夫,筆名野叟,湖南衡陽人。

1949年赴臺灣。1951年,考入臺灣政工幹校本科班,

畢業後入臺灣海軍陸戰隊。

1959年於臺灣軍官外語學校畢業,

1965年擔任越南“顧問團”顧問兼英文秘書,

1967年返臺,入淡江大學文理學院英文系讀書。

1973年退役,任教東吳大學外文系。

後旅居加拿大溫哥華。

1954年,曾參與創辦《創世紀》詩刊,任總編二十餘年。

著有詩集《時間之傷》《靈河》《石室之死亡》《魔歌》《漂木》等,

評論集有《詩人之鏡》《洛夫詩論選集》等,亦有散文集、譯著出版。

或許,你讀過他的詩句,

卻不曾瞭解這個人,那不妨讀讀他寫的詩,

看看這個91歲的老人,留下了什麼。

靳東朗誦洛夫詩《因為風的緣故》

《因為風的緣故》

昨日我沿著河岸

漫步到

蘆葦彎腰喝水的地方

順便請煙囪

在天空為我寫一封長長的信

潦是潦草了些

而我的心意

則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燭光

稍有曖昧之處

勢所難免

因為風的緣故

此信你能否看懂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務必在雛菊尚未全部凋零之前

趕快發怒,或者發笑

趕快從箱子裡找出我那件薄衫子

趕快對鏡梳你那又黑又柔的嫵媚

然後以整生的愛

點燃一盞燈

我是火

隨時可能熄滅

因為風的緣故

洛夫朗誦《月下獨酌》

《月下獨酌》

獨酌是對酒的一種傲慢

可是,除了不解飲的月亮

我到哪裡去找酒友?

天上也月,地上也月

花間也月,窗前也月

壺裡也月,杯中也月

我穿上月光的袍子

月亮借去了我全身的清涼

舉杯一仰而下

一個孤寒的飲者月下起舞

下酒物是壁上零亂的影子

我把酒壺搖呀搖

搖出了一個寂寞的長安

搖呀搖,搖出了一個醉漢

一卷熠熠生輝的盛唐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愛的辯證》

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

水至不去,抱樑柱而死。

——《莊子.盜拓篇》

我在水中等你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嚨

浮在河面上的兩隻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條青石小徑

兩耳傾聽裙帶撫過薊草的窸窣

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於我脹大的體內

石柱上蒼苔歷歷

臂上長滿了牡蠣

發,在激流中盤纏如一窩水蛇

緊抱橋墩

我在千尋之下等你

水來

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

我在橋下等你

風狂,雨點急如過橋的鞋聲

是你倉促赴約的腳步

撐著那把

你我共過微雨黃昏的小傘

裝滿一口袋的

雲彩,以及小銅錢似的

叮噹的誓言

我在橋下等你

等你從雨中奔來

河水暴漲

洶湧至腳,及腰,而將浸入驚呼的嘴

漩渦正逐漸擴大為死者的臉

我開始有了臨流的怯意

好冷,孤獨而空虛

如一尾產卵後的魚

篤定你是不會來了

所謂在天願為比翼鳥

我黯然拔下一根白色的羽毛

然後登岸而去

非我無情

只怪水比你來得更快

一束玫瑰被浪捲走

總有一天會漂到你的手中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水與火》

寫了四行關於水的詩

我一口氣喝掉三行

另外一行

在你的體內結成了冰柱

··:

寫了五行關於火的詩

兩行燒茶

兩行留到冬天取暖

剩下的一行

送給你在停電的晚上讀我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子夜讀信》

子夜的燈

是一條未穿衣裳的

小河

你的信象一尾魚游來

讀水的溫暖

讀你額上動人的鱗片

讀江河如一面鏡

讀鏡中的你的笑

如讀泡沫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隨雨聲入山而不見雨》

撐著一把油紙傘

唱著《三月李子酸》

眾山之中

我是唯一的一雙芒鞋

啄木鳥 空空

回聲 洞洞

一顆樹在啄痛中迴旋而上

入山

不見雨

傘繞者一塊青石飛

那裡坐著一個抱頭的男子

看菸蒂成灰

下山

仍不見雨

三粒苦松子

沿著路標一直滾到我的腳前

伸手抓起

竟是一把鳥聲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邊界望鄉》

說著說著

我們就到了落馬洲

霧正升起,我們在茫然中勒馬四顧

手掌開始生汗

望遠鏡中擴大數十倍的鄉愁

亂如風中的散發

當距離調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遠山迎面飛來

把我撞成了

嚴重的內傷

病了病了

病得像山坡上那叢凋殘的杜鵑

只剩下唯一的一朵

蹲在那塊“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後面

咯血。而這時

一隻白鷺從水田中驚起

飛越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來

而這時,鷓鴣以火發音

那冒煙的啼聲

一句句

穿透異地三月的春寒

我被燒得雙目盡赤,血脈賁張

你卻豎起外衣的領子,回頭問我

冷,還是

不冷?

驚蟄之後是春分

清明時節該不遠了

我居然也聽懂了廣東的鄉音

當雨水把莽莽大地

譯成青色的語言

喏!你說,福田村再過去就是水圍

故國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來的仍是一掌冷霧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煙之外》

在濤聲中呼喚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來潮去

左邊的鞋印才下午

右邊的鞋印已黃昏了

六月原是一本很感傷的書

結局如此之悽美

——落日西沉

我依然凝視

你眼中展示的一片純白

我跪向你向昨日向那朵美了整個下午的雲

海喲,為何在眾燈之中

獨點亮那一盞茫然

還能抓住什麼呢?

你那曾被稱為雪的眸子

現有人叫做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眾荷喧譁》

眾荷喧譁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靜,最最溫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歡看你撐著一把碧油傘

從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輕輕扔過去一拉石子

你的臉

便譁然紅了起來

驚起的

一隻水鳥

如火焰般掠過對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點

便可聽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轉

你是喧譁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靜的

夕陽

蟬鳴依舊

依舊如你獨立眾荷中時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輕聲喚我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發》

捧起你的發

從指縫間漏下來的

竟然是長江的水

我在上游

你在下游

我們相會於一個好深好深的漩渦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雨天訪友》

雨天過訪

尚未敲門

傘的水漬

濺入頸項

沿背而下

一陣寒意

如刀劃過

猝然想起

江南水聲

泠泠響自

小小運河

蜿蜒繞過

我家後門

三月水漲

魚群吹浪

河中有船

岸上有人

隔水相問

原是同村

什麼樣的天氣

什麼樣的鄉愁

滿街只有風雨

不見一瓣杏花

驟聞高樓有人

哀歌胡笳十八

不待主人開門

我又隱入傘後

翻起風衣領子

追蹤雨聲而去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回鄉偶書》

你問我從哪裡來?

風裡雨裡

茅店雞鳴裡,寒窗下的燈火裡

從丟了魂的天涯

從比我還老的歲月裡

有時也從淺淺的杯盞裡

孩子,別說不認識我

這鄉音

就是我守護了一輩子的胎記

洛夫:如果我用春天寫詩,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讀詩十二法》

如果我用血寫詩

請讀我以冰鎮過的月光

如果我用火寫詩

請讀我以解凍後的淚水

如果我用春天寫詩

請讀我以最後的一瓣落花

如果我用冰雪寫詩

請讀我以室內的燈火

如果我用濃霧寫詩

請讀我以滿山的清風明月

如果我用泥土寫詩

請讀我以童年淺淺的腳印

如果我用龜裂的大地寫詩

請讀我以豐沛的雨水

如果我用岩石寫詩

請讀我以一條河的走姿

如果我用天空寫詩

請讀我以一隻鷹隼的飛旋

如果我用邪惡寫詩

請讀我以一把淬毒的刀子

如果我用愛意寫詩

請讀我以同一頻率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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