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給,你不能搶——那些被老爹熬廢的太子們

朕不給,你不能搶——那些被老爹熬廢的太子們

帝制時代,太子是個非常尷尬的角色。

尷尬一:太子既是大權的繼承者,但在大多數時候幾乎沒什麼權力。偶爾奉命“監國”,也多是臨時實習,皇帝一旦收回成命,就得乖乖地回東宮,繼續等待老爹哪天駕崩。

尷尬二:對皇帝來說,太子既是延續家天下的保證,又是覬覦皇權的危險人物,弄不好極有可能幹掉自己直接上位。於是皇帝對太子既要愛護又須戒備。

所以,沒有幾個朝代很處理好太子和皇帝的關係。特別是出現長壽皇帝,太子長期待機,父子、兄弟、君臣之間矛盾積累得太多,往往要爆發慘烈的政治鬥爭。而可悲的是,這種鬥爭的結局往往是太子掛掉,待機變成死機。

具體來說,太子被熬廢,有這麼幾種模式。

朕不給,你不能搶——那些被老爹熬廢的太子們

1、白髮人送黑髮人模式

比如吳大帝孫權的宣太子孫登、南齊武帝的文惠太子蕭長懋、梁武帝的昭明太子蕭統、隋煬帝的元德太子楊昭、明太祖的懿文太子朱標,都先於其父去世。這幾位太子的老爹總體上看都比較高壽,特別是梁武帝居然活了86歲,在歷朝皇帝壽命中排名第二,僅次於乾隆。當然齊武帝和隋煬帝都只活了50來歲,並不算高壽,但相對他們可憐的兒子,也夠長了。

這種模式中,由於太子沒有和皇帝發生政治衝突,所以總是充滿了溫情。悲傷的父親無法補償命短的兒子,只好盡之以哀榮,在賜諡號時不吝其恩,什麼好聽賜什麼。於是乎,這幾位太子除了早死之外,又有了另一個共同點: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宣、文、德、懿、昭都是不錯的諡號,但幾位太子的真實才能恐怕未必配得上。

比如孫登,諡號是“宣”。據《諡法解》載:“聖善周聞曰宣。聞,謂所聞善事也。”又載:“施而不成為宣。”孫登當太子共21年,由於孫權太強勢,他基本沒有什麼施展手腳的空間,也就無所謂什麼“施而不成”。至於“聖善周聞”,孫登倒是有一點點善,但也事出有因,他母親身份低賤,他也因此心虛,而孫權更寵愛他弟弟孫和,孫登時刻戰戰兢兢,甚至想讓位給孫和,這種仁善,更多是出於害怕。至於周聞,大概是因為孫登臨終上疏孫權,大體上論述了一下時局和朝臣的賢愚,總體來說,屬於一篇體現忠孝的正確的廢話。此外推薦了他的幾位屬官給孫權,建議重用,算是孫登對他們多年輔弼的最後一點酬答,這些人都是官二代,如諸葛瑾之子諸葛恪、張昭之子張休、顧雍之子顧譚等。

朕不給,你不能搶——那些被老爹熬廢的太子們

孫登

對這位長子尷尬的早逝,孫權心裡也不是滋味,每每當眾提到他便流涕哀傷,於是藉著孫登的臨終上疏,諡他為“宣”。但是對這位太子的成色,孫權心裡當然有數,孫登推薦的那些人,該坐冷板凳的還是坐冷板凳,只有諸葛恪後來算是混出了頭,並在孫權死後權傾朝野,這是後話。

2、弟弟逆襲哥哥模式

弟弟逆襲哥哥做太子,最典型的便是隋唐兩代,前有楊廣逆襲哥哥楊勇,後有李世民逆襲哥哥李建成。

其實,在講究長幼有序的宗法體制裡,弟弟想擠掉大哥,是非常不容易的,僅僅靠老爸的偏心遠遠不夠,譬如漢高帝劉邦與惠帝劉盈,漢武帝與戾太子劉據,包括後來的明太祖與太孫朱允炆,老皇帝都覺察出繼承人的性格過於軟弱,不是接班的料,但是考慮到穩定政局、維持法統,並沒有因此廢掉太子(太孫)。

所以,楊廣的成功是非常難能的,他之所以能夠逆襲楊勇,可不光是靠著爭寵和離間,而是他能拉動強勢的母親獨孤皇后以及重臣楊素,來為他說話,這讓隋文帝突然意識到,做了二十年儲君的楊勇,所擁有的政治勢力和政治資源竟然早已被弟弟反超,實在是無能。如果堅持嫡長制,那麼自己去世後,庸弱寡恩的楊勇早晚會被羽翼已豐的楊廣推翻,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動盪。與其長痛,不如短痛,暮年的隋文帝無奈地承認了弟弟逆襲哥哥的事實。

自己也是逆襲上臺的唐太宗李世民,事事以楊廣為戒,在接班人問題上顯然也吸取了教訓,太子李承乾被廢后,他想立晉王李治為太子。但李治的哥哥魏王李泰交結大臣,勢力很強,李世民或許是害怕上演兄弟爭位的悲劇,直接把李泰降為郡王,遠遠地打發到湖北均州,並專門下詔說:“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窺嗣者,兩棄之。”並強調要作為定製,以警告皇子們不要再生此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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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之變

說來這也算的上一段黑色幽默,李二哥顯然選擇性地忘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是怎麼得來的。

3、父子無法共容模式

皇帝做得太久,難免等得太子不耐煩。像英國查爾斯王儲那麼看得開的,中國古代可以說十分少見。這倒不是說中國人都小家子氣,主要是因為太子不僅代表自己,還代表著外戚、朝臣的集團利益,很多時候並不是一個人說了算。

所以,等得越長,越容易出矛盾。像漢武帝戾太子劉據、康熙帝太子胤礽,都是這種類型。

劉據自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被立為太子,到徵和二年(公元前91年)自殺,共做了31年太子。作為長子的劉據,起初是頗受漢武帝喜愛的。但隨著時間推移,父子之間性格差異越來越明顯,武帝好大喜功,駕馭群臣非常嚴酷。太子劉據則安靜仁厚,政治理念與父親處處相反。因此,劉據越來越不安,生怕被廢掉。漢武帝雖然也說過,太子性格敦厚,正好繼承我的事業做一個守文之主。然而這句冠冕堂皇的話只有鬼才相信,差別無法消除,矛盾在積累。

劉據也是一個政治集團的代言人,朝中比較謹厚的大臣都歸心於劉據,而與漢武帝相近、喜歡嚴刑峻法的大臣,卻比較討厭太子。父子分歧,終於演化成朝中政治派別的鬥爭,而那時的漢武帝已是65歲的老人家,不僅倦於政事,更沒有氣力去解決什麼黨爭,他帶著老年人的惰性,慢慢疏遠了劉據。太子的政敵們於是更加放肆地攻擊他,江充之所以能夠發起巫蠱之案,正是摸準了皇帝與太子不和的底數,最終造成了太子自殺的悲劇。

康熙太子胤礽被廢與劉據有些相似之處。胤礽在康熙十四年(1675年)被立為太子,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第二次廢黜,前後共做了37年太子。漫長的37年中,胤礽身邊也聚集了不少渴望從龍立功的臣子。太子本人像玩偶一般,被阿附於他的臣子們帶到了溝裡去。康熙皇帝第二次廢胤礽後,終於明白了太子居儲位太久的弊端,他說,一則當太子時間長了,容易養成驕縱之心;二則時間太長,朝臣黨附太子,容易勾引太子產生不良行為。有鑑於此,康熙從此立制,終身不復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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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

但一直不立太子也不是個事兒,萬一皇帝哪天突然駕崩,極易造成當年多爾袞攝政那樣的意外。於是乎,雍正皇帝貫徹康熙的意圖,創造了著名秘密立儲的制度。這種辦法總算是杜絕了出現“太子黨”的危險,所以,儘管清朝後來出了個創紀錄的高壽皇帝乾隆,也沒有再發生熬廢太子的事。

4、自作孽不可活模式

南朝宋文帝太子劉劭,是這種模式的典型人物。劉劭於宋文帝元嘉六年(公元429年)被立為皇太子,元嘉三十年(公元453年)叛亂弒父,共做了24年太子。

宋文帝劉義隆早年對這位兒子十分寵愛,特詔允許太子東宮可以置兵,規模竟與皇帝的羽林禁兵相同。這位太子自12歲便離開父母出居太子宮,由太子官屬進行培養。太子權勢一大,朝臣們便爭相投靠,一個12歲的孩子,身邊聚集的全是些趨炎附勢的人,可以想見,他自己會被薰陶成什麼樣子。

就這樣做了20多年太子,父親劉義隆才四十多歲,劉劭心中難免有些焦急。元嘉二十七年,劉劭在一群小人的鼓惑之下,居然用巫蠱之術詛咒文帝早死。後來事情敗露,文帝雖然十分惱怒,但不忍加罪於劉劭。大概他也能體諒兒子久做太子的苦衷。

文帝有一次對弟弟江夏王劉義恭發牢騷說,巫蠱之事,我原本只在史書上見過,沒想到今天竟然發生在我們家。文帝明確地表示,兒子想急著當皇帝,我這位子早晚是他的,巫蠱這種破事,未必見得就能危及國家社稷,我也不怪他。他還煞有介事地提醒劉義恭,你的兒子也不少,以後家裡千萬別出這種事。

不僅嘴上這麼說,文帝在實際行動上也相當寬大,元嘉三十年,詔令東宮的兵力增加到一萬人,讓太子帶兵負責保護皇帝。可見,文帝還是非常看重父子親情的。如果劉劭及時悔過認罪,一場大禍可能就大事化小。但劉劭顯然已經亂了方寸,在錯誤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後來,有人告發太子還私藏著巫蠱案的罪犯,文帝聽說後大怒,恨恨地放話要廢掉太子。

劉劭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率兵殺進宮中,弒文帝自即皇位。劉劭本就是太子,如果皇帝正常死亡,他即位為帝合理合法,誰也不敢說什麼。但他弒父奪權,性質就變了,引起天下聲討。宋孝武帝劉駿遂起兵討伐,消滅了劉劭。

劉劭雖然幹掉了老爹,但自己也死於這起事件。

大概是吸取了前朝這些太子奪位的悲劇,到了唐朝,唐玄宗深感給皇子太大權力太危險,特別是太子東宮如果既有政治權力,又有兵權,極有可能被大臣利用,成為致亂之源,於是想出一個絕招兒:把兒子們圈起來。

唐玄宗下令在長安苑城同建造了一座“十王宅”,讓兒子們全都住到這裡面,宅中配置一名太監總管其事,嚴密控制皇子們的行動,不許他們擅自與朝臣交往,更不讓他們管事。就連太子也不能住東宮,只能委屈地住在“十王宅”。

這麼一來,諸皇子親王既沒有了封國的屬臣班子,也沒辦法參與朝政,成了掛名的空頭親王,只能像豬一樣混吃等死。後來玄宗感覺這個辦法挺好使,便一不做二不休,又建了座“百孫院”,把孫子們也都圈起來,不讓他們有任何機會接觸權力。所以儘管唐玄宗在位長達46年,皇子皇孫們各自相安無事,始終沒有發生叛亂。

然而這個“養豬模式”也只是個暫時的制度,皇子們哪怕變成豬,血管裡流的還是皇帝的血,圈養制度並沒有從根子上解決太子與皇帝的權力衝突。所以安史之亂爆發時,玄宗的政治權威突然喪失,太子李亨(即唐肅宗)便趁亂跑到靈武,依靠朔方軍的實力,自行宣佈即天子位,逼得玄宗遜位為太上皇。他的養豬制度頓時被抽得現了原形。

可見在帝制時代,太子與皇帝從政治基礎上說互為矛盾,它是專制制度自身的衍生品,無法在制度內解決。只有當帝制玩完,皇帝和太子都沒了,他們的矛盾才終於得到了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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