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城市是冒險家的樂園,二線城市是生活家的熱土

這些年,關於“逃離北上廣”和“逃回北上廣”的討論進行了一波又一波。最近,西安、武漢、南京、成都等城市掀起的“搶人潮”,又再度把“二線城市”和“一線城市”的選擇推到輿論場中央。

在我看來,對於年輕人而言,“一線城市”和“二線城市”的選擇,其實並無優劣之分,它本來就只應該是個人偏好,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說,對於大多數普通人而言,“二線城市”可能是比“一線城市”更好的選擇。

“一線城市”集資源,“二線城市”聚人口

我一直以來經常講的一個觀點,一個城市之所以成為“一線城市”,並不是因為其經濟總量大、人口規模大,如果照此邏輯,天津前幾年經濟總量已和深圳、廣州相差無幾,但從來沒有人說天津是“一線城市”。我作為所謂“廣黑”,時常說廣州和北京、上海、深圳不是不是一檔的城市,也不是因為廣州經濟體量小於京滬深,而在於廣州和京滬深彙集的資源不在一個層次上。

其實,分析區域經濟,有很多“土辦法”。國際金融危機的時候,就有宏觀分析師發現,在珠三角菜市觀察辣椒的價格走勢,就能看出加工製造業的景氣水平,因為當地大多數產業工人來自於湖南、貴州、四川等嗜辣地區,因此辣椒銷量好辣椒價格走高之時,就是工業生產較暢旺的時段,而辣椒滯銷辣椒價格走低,說明許多農民工返鄉了。

與此類似,一個城市對外來人口的真實吸引力,很重要的指標之一就是觀察這個城市的川菜館。中國有很多人口流向東部沿海地區的人口大省,但這些人口大省的流出往往有明顯的方向性,如湖南鄰近廣東,湖南人就更傾向到廣深地區,安徽地處華東,安徽人則遍佈江浙滬,但作為人口大省,四川、河南和京、滬、粵大體等距,因此一個城市四川人和河南人的密度,則可最典型地表徵這個城市對外來人口的吸引力。吃川菜的四川省和重慶市,人口多達一億兩千萬,因此川菜館密度的指標,即很可說明問題,和京、滬、深相較,廣州的川菜館比例明顯較低,京滬的川菜館都明顯多於湘菜館(川渝1.2億人口而湖南省只有7000萬人口),而廣州川菜館不僅遠少於湘菜館,而且大多少放花椒,而吃不吃麻恰恰是四川和湖南飲食的主要差異之一,這說明,廣州的川菜館不少也把湖南人作為重要的潛在客源。京滬深四川人比例高,說明京滬深對全國人口的吸引力更強,而廣州的湖南人比例更高,說明廣州更多吸引其周邊省份人口。

一線城市是冒險家的樂園,二線城市是生活家的熱土

即將於4月26日啟用的廣州白雲機場T2航站樓

廣州的人口、經濟總量、零售總額、交通基礎、科教資源等指標,當然都和京滬深在同一量級甚至很多指標超過深圳,但在那些對全國性資源的吸納上,和京滬深的確相去甚遠。廣州金融業和京滬深不在同一檔次,上市公司總數也遠少於京滬深,論央企和北京不在一個量級,論外企不如上海有吸引力,論民企和深圳則更不可比,這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廣州的本質就是一個區域性中心城市,或者說是區域性門戶城市。現在許多地方爭當的“國家中心城市”,其實本質也就是區域性門戶,在這個區域內,政務、文教、交通、外事資源向這個門戶集中部署。但一個城市擁有一個區域內的全部上述資源,並不意味著這個城市就能夠吸引全國性資源,譬如廣州有機場和領事館,成都也有,四川人不必因為廣州有大空港和領事館跑到廣州去;但是深圳有更多的大企業總部,四川人就可能更傾向跑到深圳去賺錢,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一線城市”是冒險家樂園

從全世界範圍來看,最大的“一線城市”莫過於紐約了。有一句話,叫“愛一個人,就送他去紐約;恨一個人,也送他去紐約。” 為什麼,因為在臺面上越是金碧輝煌的地方,在背後卻更可能彙集不為人知的苦楚。在我看來,“宜業”和“宜居”這兩個目標本來就存在一定衝突,像紐約、上海、香港這樣的“一線城市”,其居民在獲得了更多資源和機會的同時,也承受著比其他城市居民大得多的生活壓力。

“一線城市”之所以成為“一線城市”,最重要的原因,無非是賺錢機會多,尤其是賺大錢的機會多。說得俗一點,一個人要“賺大錢”,無非幾種途徑,一是自己經商做生意,二是靠投資(也可以是持有一級市場的原始股,也可以在二級市場上炒作標的),三是在具有巨大規模經濟/或接近特定資源/或跨境套利的行業從業(簡單說就是“金領”)。對於絕大多數個體而言,經商和投資都是“九死一生”,“一線城市”之所以能夠產生相當部分的高收入群體,主要還是因為“一線城市”的“金領”更多。

位於深圳福田的深圳證券交易所新總部大樓

“金領”的來源是之一,是擁有巨大規模經濟。中國的互聯網企業之所以有今天,無可迴避的原因之一就是擁有中國這個巨大的市場,使產品和應用擴張市場的邊際成本變得很低,因此產生了可觀的規模經濟,這是西二旗碼農成為“人生贏家”的宏觀基礎;“金領”更傳統的來源,則是金融業,尤其是和上市公司有關的領域,在中國,一個公司一旦上市,不僅上市公司的創始人,圍繞在上市公司周圍的PE/VC/投行/會計師所/律所都可以掙大錢,廣州的“金領”天然比上海深圳少,沒有交易所就是一個主要的先天原因;“金領”還有一類來源,我們稱之為“GlobalPay”,許多大型外資機構,在全球適用同樣的工資標準,甚至在華的工資標準比在發達經濟體更高,因此在這些機構從業自然就成了天然“金領”,放眼全中國,絕大多數的Global Pay機會分佈在北京、上海和香港,這樣的“金領”職位廣州、深圳都很少。

當然,“一線城市”之所以成為“一線城市”,還有一個原因,是“一線城市”出現了更多大企業,在“一線城市”或者是杭州這樣的盛產上市公司的“準一線城市”,有更多的創業團隊通過上市變現實現了“財務自由”。

要之,“一線城市”對於有強烈事業雄心、有著財務自由渴望的人而言,有著無可替代的吸引力。至少,“一線城市”有更多現成的“金領”工作機會。

然而,不論有多少營銷號鼓吹財務自由的故事,人們還是要清醒地面對一個事實。創業之所以迷人,在於其九死一生乃至於九百九十九死一生的低概率;“金領”之所以成為“金領”,在於與之相關的資源和技能的高度稀缺。

創業成功者也好,百萬年薪者也罷,在“一線城市”不過是增加了你成為這樣的人的幾率,但即使在“一線城市”,大多數人達到這樣的收入水平不過是個“小概率事件”。因為相對較多的“成功者”的存在,“一線城市”有著遠高於其他城市的房價和生活成本,一個成功的“冒險家”當然可以承受這一切,但如果你始終無法躋身所謂“成功者”的行列,你就要被迫接受這個城市給你帶來的巨大的經濟壓力。

君不見香港,作為亞洲的金融中心,的確有許多極為光鮮的“金領”工作機會,但全市市民的收入中位數,也不超過一年二十萬人民幣,當你沒有成為相對有錢人的時候,和大量有錢人在同一個城市生活,確是冷暖自知的一件事。

當然,雖然成為絕對意義上的高收入者並不是大概率的事件,“一線城市”的另一個好處,卻實實在在可以被一般人分享。只要買房買得早,現有房產多,坐等房產增值就好了。

“二線城市”是生活家熱土

我素來認為,把“逃離北上廣”和“逃回北上廣”簡單對立,是一種智識上的懶惰,除了北京、上海、深圳,中國還大得很,只要你不回三線城市小鄉村,說實話在南京、武漢、成都這樣的城市,恐怕也很難說稍微像樣的工作機會都要“拼爹”。

時至今日,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強二線城市”,或者說是“準一線城市”,其實是平衡工作和生活的絕佳選擇。“二線城市”的特徵和“一線城市”不同,“一線城市”之所以有那麼多更高收入的機會,源於權力和資本的高度集中,沒有中央政府,沒有交易所,沒有那麼多的大型金融機構和外資機構,就不可能有那麼多高薪的職位。

“一線城市”龐大的人口數量和“一線城市”的賺錢機會多少並沒有那麼直接的關係,所以深圳的常住人口比北京、上海、廣州都少,但深圳的發財機會卻一點都不少。

但“二線城市”就不一樣了。我上一次談到“二流城市Never Die”,這就是“二線城市”最重要的特徵。

“二線城市”也擁有和權力相關的資源,至少有省一級的政府機構,有與之相應的教育、醫療等等配套,這就能夠支撐起一個相對龐大的雖不至發大財但很穩定的公務員、教師、醫生群體;它們也會擁有一些央企、國企乃至大型企業的分支機構,能夠撐起一個白領群體;同時,這樣的城市少則對一省的人口有吸引力,多則對是周邊各省的人口也有吸引力,龐大的人口基數自然而然也會產生不少吃喝拉撒睡的需求,這都是很健康的支撐城市運轉的動力。

所以說,“二線城市”得以穩定發展的核心動力,就是人口本身,在中國這個人口大國,要獲取人口,至少比像京滬深那樣集聚資本和技術容易多了。

成都高新區一瞥,據成都官方統計2017年成都常住人口逾1600萬,居省會城市第一

因此,我們從更宏觀的視角來看,“一線城市”在有更多高收入機會的同時,也天然存在更明顯的收入不平等;而“二線城市”雖然高收入機會沒有那麼多,收入不平等的程度也減少了很多。

所以,雖然說許多人說我是“廣黑”,但我其實是最主張別人去廣州的。在廣州生活的“性價比”,比京滬深高多了。大學同學在北京、上海工作的,許多為首付焦慮,就算是買了房,往往也都在相對城郊的地方,那些在廣州工作的,買荔灣、天河、海珠的房也並不難,通勤時間控制在半小時以內,生活幸福感不知道高到哪裡去。

如果一個人在金融、互聯網等相對風口上的行業,想要到京滬深闖一闖,當然是更好的職業選擇,但如果在一個快消、汽車製造、航空運輸等等相對傳統的行業,在廣州一個月掙10000,比在上海一個月掙15000,那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為什麼要擠到上海去呢?到廣州這樣的城市,天地自然寬了許多。

“一線城市”之所以成為“一線城市”,是源於高收入機會多。但這句話的“逆命題”並不成立,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並不會因為去了“一線城市”就自然而然地成為“高收入者”。如果沒有那麼大的職業野心,在京滬深之外的強省會城市,你不僅能感受到壓力的減小,還能有更多享受生活的機會。

我每次談到這樣的話題時,總有些人過來留言,說廣州是“國家中心城市”,廣州是“全球城市”,深圳算什麼云云。可是,廣州的高收入機會比深圳少,這只是箇中性的事實而已呀,這對大多數的廣州市民而言也不是壞事。

我倒是讚賞許多“老廣”對廣州的態度,管它是一線還是二線,這裡就是我們生活的家園。其實,這應該是大多數人對於一個城市“一線”還是“二線”這個問題的理性看法,一個城市是不是“一線城市”,和這個城市市民的關係實在並不那麼大,“一線城市”和“二線城市”最大的區別,其實不在於表面上的指標,更在於生活方式。

所以我對許多強二線城市的營銷號天天鼓吹某城市“崛起”了的說法很不感冒,“崛起”了就真正好嗎,“二線城市”的魅力就在於其工作生活的更好平衡,每個城市都和北京上海深圳對標了,有什麼好?和京滬深比較有沒有那麼多金融金領、GlobalPay崗位,並非其他城市的長項,在沒有那麼多資本和全國性資源的前提下,讓本地人生活得更有品質,讓本地創業者擁有比肩京滬深創業者的成長機會,這才是“二線城市”(或者用洋氣點的話叫“新一線城市”)競爭的關鍵。

而對於個體而言,選擇什麼樣的城市生活,不僅要看這個城市可能給你什麼,更重要的是捫心自問,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如果不是雄心勃勃的冒險家,選擇一個強省會城市,安置房產,規劃穩健的職業路徑,完全可能是比“一線城市”更好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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