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汾陽離石之間的黃蘆嶺,曾經是秦晉絲綢古道上重要的關隘,北魏時期已經見諸史冊。藉著一帶一路的東風,一行數人再次考察黃蘆古道,在黃蘆嶺東的嶺底村廢棄的窯洞前,我們發現一塊明代十七年的古碑,碑額篆字黃蘆嶺三字清晰可見。仔細研究,此碑全稱《黃蘆嶺修建路寺功德碑》。

山西交通方誌中,曾經引用明代弘治十七年《黃蘆嶺碑》數語“黃蘆嶺高峻莫及,岩石險阻,其路通寧夏三邊,緊接四川之徑,凡羈郵傳命,商賈往來,舍此路概無他通焉”。而《黃蘆嶺碑》的詳細資料及其出自哪裡卻不得而知。沾水細看古碑,以上數語依稀可見,方知此物竟然是方誌中失傳已久的《黃蘆嶺碑》。

今日此碑實物的發現,填補了歷史空白,意義十分重大。該碑刻詳細刻錄了石州安業坊商人捐資修繕“路寺”的故事。署名包括太原府石州知州、汾州知州,汾州巡檢司,陝西榆林特使呂文欽差、陝西布政使等,具有極高的文史價值。由石州韓某撰文,車某書。

原來所謂《黃蘆嶺碑》,全名叫《黃蘆嶺修建路寺功德碑》,也許此為中國古代唯一名為“路寺”的廟宇,足見黃蘆古道的昔日輝煌。汾州路寺的修建,與宋金元明時期發達的絲綢古道貿易有關。元代《馬可波羅遊記》記載當時的並汾古道(今太中銀東段)的商業繁榮:“離開太原府,向西走七日,經過一個十分美麗的區域,這裡有許多城市和要塞,商業和製造業十分發達。這裡的商人遍佈全國各地,獲得巨大的利潤”。可見元代汾州幷州的晉商以十分美麗的汾酒基地為基礎已經聞名全國。而汾州則是絲綢古道的重要節點之一。元初《重修祖塋記》記載,“汾州綾錦院”設有“宣差達魯花赤”的官員,宣差是皇帝指派官員,元初比較重要部門才有達魯花赤,可見汾州綾錦院可能為金元時期河東南北路的官辦絲綢作坊織造中心,當躋身全國重點綾錦院之一,這是因為汾州地處河東南北路絲綢產地交匯點,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黃蘆古道地處東西南北的十字路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汾州與平陽府、太原府之間絲綢貿易自然頻繁,兩地商業人口來往密切。

通陝國道民國改道薛公嶺以後,黃蘆古道漸漸荒蕪,三十里桃花洞西口黃蘆嶺上的北齊長城遺址只剩破門,明代的巡檢司遺址亂石雜陳,位於黃蘆嶺東麓的曾經號稱黃蘆嶺上小北京的嶺底村,也是人去樓空瓦礫遍地。而今一帶一路國策既定,可喜的是昔日古道驚現“路寺”,或許是古道復興的天人感應吧。

同行者,三晉文化研究會武登雲、侯荃、侯廷勝,汾酒集團柳靜安,呂梁政協調研員丁建成等。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以下是網友尼牟小丑魚所寫:

上了黃蘆嶺,風便直往臉上撲,滿山遍野籠罩著紅、黃、綠相間的色調和寒肅的氣韻。雖是深秋季節,但強勁的山風掠過來,仍有幾分寒氣凜冽的意味,長空中傳來陣陣雁鳴,悽清而悠長。分水嶺從骨脊山一路延伸過來,峰巒疊嶂,蜿蜒逶迤。夕陽西下,暮色蒼茫的遠方當是晉陝大峽谷了。腳下的這條古道很長,彎彎曲曲地消失在崇山峻嶺間,山下傳來雞鳴狗吠聲,空谷傳響,渲染出一派田野牧歌般閒適的意境。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站在古寨堡的殘垣斷壁上東望,東去的丘陵越來越低,山勢漸次平緩,直至與晉中平原連成一片。那霧靄籠罩天地一色處,當是喧囂的汾陽城了,僅僅在一百年前,那裡還是明、清兩朝存續334年的汾州府衙所在,統領著呂梁山川的八個州縣。逝者如斯,滄海桑田,這裡的山川啊,浩茫得恆古無涯,直讓人心裡發冷。

  那麼,就讓目光隨著腳下這條荒草萋萋的古道,讓它消失在血色陽光照耀下的向陽峽和隱映在蒼松翠柏間的跑馬坪吧。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一

  腳下便是歷史上著名的黃蘆嶺古關隘。關隘下的這條古官(商)道少說也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儘管雜草叢生,但三道車轍依然清晰可見,路面歷經雨雪風霜的侵蝕,還是那麼堅硬、寬暢。道旁的界碑上刻著“永寧州東界”,為清嘉慶年間立。

  黃蘆嶺,從元末明初到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六百餘年間,在晉西高原乃至祁縣、平遙,以及黃河中上游的榆林、包頭等地知名度相當高。從黃蘆嶺貫穿東西的古道,東連汾州、靈石、平遙,西接吳城、永寧(離石)、磧口,是山西商人經黃河進入大西北的重要通道。如今僅存的這段古道遺蹟,東起汾陽向陽村,西至離石九里灣,全長約五十里,在呂梁山大抵算得上資格最老、承載歷史最重的通恆大道了。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寨門連著一段城牆遺址,為北齊天保三年修建,這就是歷史上的北齊長城。它南起黃蘆嶺,北至朔州社平威,連綿起伏四百餘里,是當年抵禦草原大漠鐵騎入侵中原的屏障,當年的雄姿如今已是蕩然無存,只剩下凹凸不平的深坑和滿目滄桑的斷壁殘垣。一個可容納三十頭騾馬同時飲水的飲馬池,贓兮兮的池水倒映著蘭天,四周蹄印爛泥、一片狼籍。清咸豐年間的兩通石碑露出半個碑身,字跡斑剝,淒涼地述說著當年的繁榮。

  我走在深坑壘石和殘垣斷壁間,腳步輕輕的。我知道,在我腳下,遺留著一座坦途與險惡、金錢與陰謀、人情與獸性相互交織纏繞的千年關隘,見證著呂梁山一段悠久厚重、可歌可泣的歷史。

  明萬曆《汾州府志》:“黃蘆嶺,在城西六十里。宣德四年置關守之,洪武初,設巡檢司,為石、隰往來大路,險阻多盜”。

  在古代,這個名字常常和兵連禍接的征伐維繫在一起,和升遷貶嫡的榮辱維繫在一起,和商賈販夫的發財夢維繫在一起,當然,也和強盜掠奪、殺人越貨的刀光血刃維繫在一起。但黃蘆嶺的最後落寂並不是鐵血馬蹄的蹂躪,而是科技的進步和交通的變遷,從上個世紀三十年代閻錫山政府開通太(原)軍(渡)公路算起,已經又是八十多年了。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吳城三交,凍死飛鳥”,這是在當地流傳甚廣的民謠,是刺骨寒風中牽著駝隊的販夫走卒的切身感受。這裡的三交是吳城驛道上九里灣以東的小山村,到黃蘆嶺有十里山路。路過做筐村時,武九基老漢操著滿口的平遙方言告訴我,他家祖輩五代上就來到這裡做買賣了。在上世紀四十年代,黃蘆嶺是他常來的地方,嶺上有座大廟,門口蹲著的兩具紅銅獅子(紅沙石)有一人多高,門口有兩通古碑,大廟一進兩院,前院是大殿,兩旁還有繡樓,後院住著老和尚。廟旁有一眼供吃水的大旱井,九八年鬧口蹄疫,旱井裡填了十幾頭牛也沒填滿。寨堡上方的灌木叢中,有一座明葬著的古墓,古墓石門相鎖,墓頂早已坍塌,顯然早被盜墓者光顧了。據說當年墓中有幾具懸棺,主人骨骼巨大,有說為楊六郎墓,也有說為老和尚墓的,但真實身份已無法考證。

  村口的農家小院炊煙冉冉,一個後生正往地窖裡吊山藥蛋,那動作和神情安閒的令人心折。一個小女孩慢悠悠的出來抱柴,花布衣裳很亮麗。陽光懶懶的射過來,照在路旁的石壁上,石壁上鑿著碑,記載當年商家店鋪捐資修路之事,落款是大清咸豐三年。算起來,又過去一百多年了,後生和女孩當然不會想到,在他們身後的黃蘆嶺上,百年前曾經歷了多少劍拔弩張、鐵血寒光的殺戮和戰亂,曾發生過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和牽腸掛肚的思鄉情懷。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衰草寒煙,扒開黃蘆荒草和荊棘叢林,沿著斷壁的殘基尋根問底,總感覺缺少了什麼。一處通恆大道的軍事重地和關隘要塞,難道只有廟宇和幾家店鋪嗎?按照古代官(驛)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五十里有委,委有候館,候館有積”的設置,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偏遠之地,那東去西來赴任、考察、押解甚至遷徙、流放的官員和差役當是不少,但接待的候館在哪裡呢?

  黃蘆嶺還有巡檢司,“順治六年署毀,設在冀村,康熙五十二年,以守備舊廨分作巡檢驛丞官署,雍正四年,巡檢驛丞並裁汰,七年,復設黃蘆嶺巡檢司”。(清乾隆《汾州府志》)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顯然,作為官方機構的候館和巡檢司肯定是存在的,但建在哪裡呢,難道連一點遺存也看不到了嗎?且看《黃蘆嶺候館闢路記》:

  茲廨南向四楹,東西廡暨廚竃備,門亦四楹,兩旁為茶亭,蓋餘於城臨工竣之月歸而創建焉。

  查了一下,廨,特指官署,或是官吏辦事的地方。南面的窗戶前有四根柱,當是三孔窯,東西廂房也是四柱,各三間,兩旁還有茶亭。可見當年黃蘆嶺上的這個官方招待所不算小了。

  那麼,按眼前這些遺址的規模來看,只有武老漢所說的所謂大廟與史料記載的候館規模相吻合,大抵就是當年候館和巡檢司所在了。只是在清朝末年以後,隨著時局動亂、日寇入侵和商道功能的衰敗,老百姓把它由衙門的監管之地改作了乞求神靈保佑的場所罷了,說起來,這裡面的諷刺意味值得後人回味。由此看來,黃蘆嶺不僅具備了關隘、寨堡、候館、巡檢司的多種功能,就連與它相連的村莊也設有吳城驛、嶺底鋪、向陽鋪、金鎖關,且都駐有兵丁,可見黃蘆嶺對於朝廷來說,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關隘和商賈之道。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從京師到州郡的這條官道上,趕考的秀才進士,外放的翰林學士、雲遊四方的文人騷客肯定絡繹不絕,他們衣節當風,卷帙琳琅,一般來到此地都會登高望遠和感慨萬千的。山川和美人,歷史和詩情,英雄夢和寂寞感,居廟堂之高和處江湖以遠的情懷都會疏理得很燙貼,當然也會觸景生情,因此也少不了有感而發的佳作問世。請看明楊睿的《過黃蘆嶺》:

  冉冉夕陽西,行行信馬蹄。亂雲山遠近,碎石路高低。黃鼠作人立,玄猿迎客啼。自緣羈思切,觸景轉悽悽。

  又是亂雲碎石,又是鼠立猿啼,詩中悲思之情、生世之感溢於言表。看來,這位楊大官人不僅官場失意,而且日子過得也不滋潤,面對黃蘆嶺的蕭瑟秋風,觸景生情,惆悵傷感之情邊湧上心頭。當然,在熙熙攘攘穿越黃蘆嶺的行人中,也有心志高遠的志士仁人走過來,如文彥博、狄青、高崇熙、于成龍、於準、以至近代的賀昌、張叔平等,他們登上黃蘆嶺,看到的是山外雲蒸霞蔚、風起雲湧的大世界,心靈深處產生的是一種俯仰天地古今的浩然爾袞的大情懷。

  但對老百姓來說,黃蘆嶺更多的是山高皇帝遠,是一個盜賊成群的兇險之地,當地今天還流傳著“活不了上黃蘆嶺搶人去”鄉間俚語。關於永寧州界碑,還有一個有趣的故事,說是有年冬天黃蘆嶺上出了幾條人命,消息傳到永寧州衙門,知州害怕官司難斷,連夜派人將本是分水嶺上的界碑向西挪了二百米,這樣黃蘆嶺就歸了汾陽地界,那邊有府衙管轄,反正土地是皇上的,管它呢。

  黃蘆嶺以東的山下就是峪道河嶺底村,再順著山峽一路東去,就是聞名遐爾的三十里桃花洞了。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三十里桃花洞,一個溫馨浪漫、充滿幻想的地名,但實際上卻深藏兇險、暗含殺機,史料中稱金鎖關、向陽峽、向陽溝。陽春三月,當向陽溝滿山遍野的桃花爭奇鬥豔的時候,從平遙、汾陽西去的商人也就上路了。他們通常經峪道河、馬跑泉、向陽村進入三十里桃花洞。這裡是晉中平川和呂梁山的交界處,西望呂梁山,脈墨黛色的山郭就橫在眼前,山後的那條黃金水道對商人們充滿了巨大的誘惑。

  向陽村三面環山,一面臨川,山坡上有許多民居院落遺址,院牆塌陷,只剩一些磚柱和殘垣斷壁,見證著當年的繁忙。這些民居院牆大都為磚柱土牆,土窯洞青磚貼面,低矮狹窄,透著寒酸和簡陋,和古商道西盡頭的磧口、西灣的大家氣派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這大抵和黃蘆嶺、向陽峽戰亂頻繁、盜賊橫生有關,誰願意將大把的銀子拋在這裡呢?對百姓來說,貧也好富也罷,過太平安生日子比什麼都重要。

  向陽村西去,陡峭的山峽突然橫在眼前,這就是向陽峽峽口了。明邢秉誠的《金鎖關》描述了向陽峽的險峻之勢:

  地險雄金鎖,天工勝玉關;兩崖巖勢敵,一逕騎行艱;荊棘攢千疊,嵯峨扼萬山;昇平嚴戒少,鄣塞也常間。

  明初以來商風漸起,山西商人在朝廷開中制的引導下,從晉商中心發源地的潞城、運城、平遙等地源源不斷地將食鹽、鐵礦疏送到邊塞八關,當然,最理想的通道就是平遙以西的向陽峽了,經黃蘆嶺、過吳城、越永寧州、抵磧口,就到了晉陝大峽谷黃河“黃金水道”,難怪有:“馱不完的磧口,填不滿的吳城”之說。向陽峽地形陡峭,險象環生,兩邊懸崖絕壁,中間一線天,越往西,陡峭的山峰鋪天蓋地而來,令人心裡發冷、發虛。可以想見,月黑天高之際,陡峭的絕壁在黑暗中張牙舞爪,那些商賈販客牽著長長的駝隊,馱著成百上千的貨物和白花花的銀子,那將是怎樣一個心驚膽顫的情景。此時他們腳下,不再是“三十里桃花洞、四十里抖氣河”那令人心旌搖盪的浪漫之旅。這是一段關於生存和奮鬥的傳奇遠行,極目山川,雲水茫茫,何處才是日暮鄉關。千百年來,在這條峽谷中,不知上演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情節,憧憬與期盼、勇敢與膽怯、智慧與愚笨都在這條長長的峽谷中凸顯無遺。進入向陽峽,就把腦袋栓在了褲腰帶上了,生死難卜。他們大都腦後拖著一條長辮,用粗獷的吶喊喚醒山峽的寂靜,用悠揚的信天游驅趕心中的恐懼,用固有的精明和應酬周旋著,沿著古商道走出一條生命搏擊之路。

  峽谷中段,有一處叫著老佛灣的地方,石壁上鑿著幾處石洞,幾尊佛像供奉其間,不斷有信客開車來燒香。古碑上的碑文依稀可見,記載歷年商家店鋪捐資修廟之事,最早的碑為明萬曆年。

  向陽峽盡頭就是嶺底村,距離山頂的黃蘆嶺只剩一步之遙了。如今的嶺底村已是一派破敗衰落之象,到處是殘垣斷壁、斷碑和土坑,當年賣人肉的包子店早已蕩然無存。老百姓都移到山外去了,只有一個林場檢查站還在堅守著。四周植被很好,森林環抱、鬱鬱蔥蔥。村西的一個長滿荒草的土丘,據說是北宋時期楊家將的點將臺,系楊六郎守西河操練將兵之地,還有一個與黃蘆嶺遙相呼應的山頭,叫跑馬坪、孟良寨,在當地還流傳著楊家將守三關的傳說,但楊六郎守三關是在河北而非山西,史料中缺乏佐證,很難自圓其說。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扯得遠了,還是回到向陽峽。關於向陽峽的來歷,明萬曆《汾州府志》曰:“前代嘗置關嶺上,憑高為固,循山峽而東,則金鎖關,亦曰向陽關,元天曆初,令汾州之向陽關穿塹壘石是也”。這裡的塹為壕溝,又引申為挖溝。元天曆年是個什麼樣的年代呢?正值元朝末年,任何事情一旦和末尾聯繫起來,終久不會有好氣象。社會動盪不安,走馬燈似的五年換了五個皇帝,王室內爭激烈,官吏貪汙腐化,蒙古貴族、江南地主對土地瘋狂地掠奪,農民起義風起雲湧,“遍地英雄下炊煙”,處於風雨飄搖中的朝廷、官府已是千瘡百孔,在這種嚴峻的大局下,誰還有心思和能力在向陽峽“鑿穿壘石”,開通道路呢?

  在向陽峽“鑿穿壘石”的人也有,但那要上溯到遠古時期。黃蘆嶺山下不遠,有一條河叫“禹門河”,它貫穿于山嶺之間,東注於文峪河。還有一條河發源於嶺底村,流經向陽峽,也歸於文峪河,這條河今天叫“峪道河”,但在史料中,它的原名卻叫“禹導河”,這就很有點意思了。

秦晉古道被遺忘的明代“路寺” ——文呂世宏

  又說到大禹了。有關大禹治水的傳說在民間世代相傳,在呂梁更是家喻戶曉。我們來看看《屍子》:“古者,龍門未開,呂梁未發,河出孟門之上,大溢橫流。無有丘阜高陵盡皆滅之,名曰鴻水”。《汾州府志》:“呂梁山:一名骨脊山,在州治東一百里,與交城縣接壤。禹治水經於此”。《禹貢》:治梁(呂梁山)及岐(狐岐山,位於孝義)。山西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孟繁仁先生經過多年考證認定,遠古時期晉陝之間有許多高原懸湖,“(孟門湖)的洪水正是在骨脊山以東,越過呂梁山的分水嶺,進入屬於太原盆地範圍的交城、文水縣境內。這一段古代洪水通道,成為今日文峪河的中、上游段”。我們知道,骨脊山位於方山、離石交界處,主峰海拔2535米,山上有大禹治水時的“攬舟大鐵繩”,有“漢劉眈碑,言大禹治水事”。不遠的鐵錨山甚至“世傳有攬舡鐵環,禹治水所制也”。(明萬曆《汾州府志》)為此,前十年間我曾兩上骨脊山,試圖在殘陽絕壁、西風古道間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但終因山勢陡峭,霧藹籠罩,無功而返。遠古時期的遺蹟今天找不到並不奇怪,並不能據此推斷傳說、史料純屬空穴來風。

  “金鎖關水,出汾陽縣西三十里關峽,一名懸泉水,俗呼向陽峽水。此水經過向陽村引資灌溉。其右一澗,俗呼‘禹門河’,導源山谷,至張家堡,有泉曰:麻窟泉。禹門河,又名禹導河”(明萬曆《汾州府志》)。

  現在,我們還是回到黃蘆嶺。面對洪魔肆無忌憚的侵襲,大禹治水當然不是一蹴而就,這需要相當的時間和足夠的勇氣。他走得很遠很遠,先鑿龍門、後治孟門,他沿著孟門湖疏導四溢的洪水,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

由歧山到呂梁,大抵是要經過黃蘆嶺的,循山脊而北就是黃蘆嶺,《魏書。序紀》稱“從西河鑿谷南出”。黃蘆嶺位於骨脊山以南,在遠古的洪荒時代,天地茫茫,洪水滔滔,鑿開向陽峽,疏導禹門河、禹導河……

  不錯,這僅僅是我們今天的想象和借題發揮,不足為憑,傳說不等於信史。但是我們不要忘記,在遠古的洪荒時代,古人衣不遮體,文明遙不可及,哪有竹柬紙筆來記載信史。歷史也只能靠口訴、傳說一代代流傳下來,直到有了物化的載體。所以,在浩如煙海的傳說中誰又能肯定說其中沒有信史呢?

今天,我們已無從知道當年開通太軍公路時,為什麼沒有選黃蘆嶺而選在了薛公嶺。真是萬幸,如果那些滾滾車輪帶著油煙和塵硝風馳電掣地碾過向陽峽、黃蘆嶺,用不了幾天就會使這些物質文化遺產徹底消失在現代文明的繁忙喧囂和燈紅酒綠中,就衝這一點,真應該感謝那位遠見卓識的設計大師。

  黃蘆嶺深藏在大山深處,寂寞而冷清,這沒有什麼不好。同行的朋友說用推土機平整一下這凹凸不平的地面,我想還是不要去驚動它了,我們已經見了太多的挖掘和填埋,也聽了太多的喧囂和轟鳴,就給後人留下這塊難得的靜寂之地吧。這不是為了獵奇和懷舊,而是對自然歷史,對人類文明的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拜謁和崇敬。走在黃蘆嶺,你會把腳步放得很輕很輕……

細細品來,我們的知識是多麼的缺乏,這條古道,起碼應該記住它。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