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明知索额图与明珠缠斗不休,富可敌国,为何处置又各怀鬼胎?

向敬之

1

索额图与明珠的较量,用第八代礼亲王昭梿的一句“并相时,权势相侔,互相仇轧”(《啸亭杂录》卷十《索明二相博古》)形容,影响后世。

他们不但在权力场上明争暗斗,就是在兴趣爱好上也有一拼。

因为“二相皆有绝技”。

索额图爱好古玩,凡汉唐以来的鼎镬盘盂,只要经过他一眼,便立即知真伪。要想以此类古玩,干谒索相者,还得花点心思,不好糊弄。

明相则喜欢字画,居所尽是锦绫装裱的卷轴、卷形古书的标签,远近闻名,可谓是邺架之藏,蔚然一时之盛。他有三个儿子,大儿纳兰性德、次子纳兰揆叙,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学问家。

《康熙王朝》索额图与明珠剧照

他们玩这些高雅艺术,有附庸风雅之嫌,也需大量财力支撑。

他们有显赫的家世。

索额图之父为康熙初期四大辅臣之首的索尼,三朝元老,虽然曾在顺治五年被摄政王多尔衮革职抄家,但顺治亲政后,命为内务府总管、领侍卫内大臣,康熙又在他临死前在原一等伯的基础上加授一等公。索尼去世,诸兄弟分家,索额图分不了多少,但他是康熙亲政前后最倚信的重臣,有着合力擒鳌的辉煌战绩与功劳。

明珠的祖上与爱新觉罗皇家有着说不清的恩恩怨怨。其祖父金台吉原为叶赫贝勒,是太宗皇太极的亲娘舅,却被太祖努尔哈赤破城处死,而明珠之父却得到了善待。皇家指婚,明珠娶了英亲王阿济格之女,成为了康熙的堂姑父。他以侍卫入仕,康熙三年任内务府总管,五年以弘文院学士参政,在康熙扳倒鳌拜前被授职刑部尚书。想必,他颇得康熙赏识,又不招鳌拜排挤。

康熙前中期的建功立业,他们出力不少,自然少不了更多的恩赏。但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他们的贪渎枉法所得。

2

他们巨丰的灰色收入,康熙是知道的。

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康熙谕旨议政王大臣:“索额图巨富,通国莫及,朕以其骄纵,时加戒饬,并不悛改。在朝诸大臣,无不惧之者。”(《清圣祖实录》卷一百〇八)索额图遭到断崖式处理,被革除议政大臣、太子太傅、内大臣,仅留正四品佐领一职。

曾长期出任保和殿大学士的索额图,自恃巨富,日益骄纵,康熙只有训饬,而没有进行严厉审查。

对于索额图的非法收入的来源,康熙并没有说明。

但是,五年后,即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康熙授意高士奇、徐乾学,通过江南道御史郭琇弹劾武英殿大学士明珠诸多“背公营私”的问题,其中有一条直指明珠“以市恩立威,因而要结群心,挟取货贿”。(《清史列传·明珠传》)

郭琇为明珠的非法所得,总结了三条:

一、利用奉旨办差,对康熙称赞有能耐的大臣,就说“由我力荐”,对于康熙不满意的大臣,明珠便对他说“上意不喜,吾当从容挽救”。明珠充分利用康熙对大臣的喜好任用,当做自己举荐和挽救之功,以此索贿。

二、与亲信大学士余国柱把持票拟,卖官鬻爵,一旦督抚藩臬的官职出现空缺,就立马“展转贩鬻”。这应证了直隶巡抚于成龙对康熙的直言,官职都被明珠伙同余国柱卖完了。

三、参与分割治河经费。劾章直指明珠、余国柱伙同河道总督靳辅团结分赃。但是明珠、余国柱直接克扣盘剥,还是靳辅截留上贡,各有说法。此事也与于成龙有关。此于成龙,为汉军于成龙,非山西于成龙。他在安徽按察使任上,与靳辅因治河方式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康熙帝支持于成龙,结果明珠反对:于成龙虽然清廉,但治河经验不足。由于明珠的抵制,康熙下令的疏浚下河工程拖了两年没完工。

《康熙王朝》高兰村版明珠和陈道明版康熙

这些事情,主要发生在索额图靠边站时期。虽然索额图曾于康熙二十五年八月,被起用为领侍卫内大臣,但受命处理中俄边境纠纷,无暇分身。

明珠一家独大,势力坐强,威胁到康熙精心打造的绝对权威。所以康熙说:“若等势重于四辅臣乎?我欲去之,则竟去之!”(李光地《榕村续语录》卷十四)

这一次,康熙对内阁大规模洗牌,一次性将武英殿三名大学士明珠、勒德洪、余国柱全部革职,命文华殿大学士李之芳致仕归籍,仅留下曾为顺治草拟遗诏的保和殿大学士王熙一人。

可是,康熙又对明珠、勒德洪网开一面,命留与领侍卫内大臣酌情任用。这既把明珠交到了索额图的手中,又为明珠东山再起成为保皇派、制衡索额图做了安排。

3

明珠同索额图,既有权力的争衡,也有夺嫡之较量。

索额图为皇太子胤礽的叔姥爷,而明珠是皇长子胤褆的叔姥爷。但有区别,索额图为胤礽生母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亲叔,而明珠为胤褆生母惠妃纳喇氏的隔代堂叔。

这样的关系,注定了他们翊护少主的程度有选择。

索额图死心塌地地力保胤礽的储位,甚至不惜“潜谋大事”(《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四),意欲利用自己在朝的影响力废黜康熙。

明珠不然。他在力助胤褆争储机遇屡屡不得的情势下,选择了维护康熙的绝对皇权,甚至默认次子揆叙支持最为贤明的皇八子胤禩。

此外,他们之间,还有险遭杀头的仇恨。

康熙决意裁撤三藩时,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是反对派,而时任兵部尚书明珠联合户部尚书米思翰、刑部尚书莫洛支持了康熙的撤藩大业。

索额图迅速转变角色,为康熙调度军事,运筹帷幄。吴三桂派出杀手夜袭,他亦临危不惧,威风凛凛。但是,平定三藩后,康熙却出卖了这位曾经的亲密战友。

康熙以谕旨的形式告知明珠:吴三桂造反时,有大臣说是撤藩所致,请旨杀了建议之人。

《康熙王朝》索额图与康熙帝剧照

康熙帝不明言,却暗指索额图。

康熙出卖兄弟不打紧,还邀功:我要是接受了建议,必定使你们含冤九泉。

康熙这样做,玩的就是以大难不死的仇恨利用明珠,对势力坐大的索额图敲山震虎。但他又需要索额图这位太子集团的谋主,继续翊护储君胤礽的地位和权威。

索额图与康熙渐行渐远,最后被康熙以结党营私、妄议国政之罪,饿毙于幽所。

康熙第一次废储时,将太子的罪行归结为“一切暗中抅煽,悖乱行事,俱系索额图父子”(《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五,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庚辰)。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第二次废储,不但杀了索额图的两个儿子,革除爵封,还索性将索额图定性为“本朝第一罪人”(《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五十三,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庚戌),再次夸大索额图对皇储关系的破坏性。

家破人亡,更遑论曾经可以敌国的巨富。

明珠病故于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储前夕,康熙命正受重用的皇三子胤祉前往祭奠。然而,他自被郭琇参劾后,以“勋名既不获树立,长持保家之道可也”为信条,广置田产,买卖奴仆,从严治家,约束家人,以致“其下爱戴,罔敢不法,其后田产丰盈,日进斗金”。(昭梿《啸亭续录》卷三《明太傅家法》)

明珠成为了朝中大臣首富,可保“子孙历世富豪”。

康熙五十八年四月,康熙帝特为胤禟十六岁的第三女指婚,下嫁给明珠次子揆叙之子、侍卫永福。

明珠长子性德、幼子揆方早逝,已故都察院左都御史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揆叙无子。康熙下令以揆方二子永寿、永福,承嗣明珠—揆叙的香火。

永福成了皇家多罗额驸,也成了岳父胤禟资助胤禩集团争储的钱袋子。萧奭《永宪录》卷四记载:“揆叙卒,无子。以所有家财八百万献于官府,令九贝子掌之。”

“九贝子”,即康熙的皇九子胤禟。

只是昭梿说,明珠“权奸保家……历百年而不败”,“有天府所未有者”,却因后世子孙得罪了乾隆宠臣和珅,而遭“撄于法纲,而籍没其产”。(昭梿《啸亭续录》卷三《明太傅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