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8.1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譯文】
孔子說：“泰伯，可以說有極高的品德啊。他屢次把天下讓給季歷，老百姓卻找不出具體的德行來稱讚他。”
【註釋】
（1）《楊注》：“泰伯，亦作‘太伯’，周朝祖先古公亶父的長子。古公有三子，太伯、仲雍、季歷。季歷的兒子就是姬昌（周文王）。據傳說，古公預見到昌的聖德，因此想打破慣例，把君位不傳長子太伯，而傳給幼子季歷，從而傳給昌。太伯為著實現他父親的意願，便偕同仲雍出走至勾吳（為吳國的始祖），終於把君位傳給季歷和昌。昌後來擴張國勢，竟有天下的三分之二，到他兒子姬發（周武王），便滅了殷商，統一天下。”
（2）《朱注》：“至德，謂德之至極，無以復加者也。三讓，謂固遜也。無得而稱，其遜隱微，無跡可見也。”
【解讀】
本篇以泰伯為題，且以堯、舜、禹的事蹟做結，其主旨是很清楚的。有學者認為，這是對“孔子志行道術之淵源”的追溯，它“由周文王的伯父泰伯，上溯舜、禹，以及於堯。這與《尚書》截斷眾流，從堯舜開篇，蘊含著一脈相承的道統意識。”（楊義《論語還原》）。唐文治則說：“人心衰，世風薄，聖人則以忠厚篤實之道教人，並以篤實之學教人。三代之時，人心無私而無所詐偽，無欺而無所計較，渾渾穆穆，何其盛也！吾讀《泰伯》一篇，而深有味焉。”（《論語大義》）說得更有道理。本篇前邊有五章敘述曾子之言行，或亦當由此來理解。蓋曾子之學以“篤實”為本，最得孔子之真傳，其實際影響甚至超過顏回，故被置於此突出位置也。
關於泰伯“三讓天下”之史實，學者頗有爭議，尤其是古公是否已有“翦商”之意並預見到了姬昌（文王）之“聖德”，以及泰伯究竟是“讓商”還是“讓周”等等，現在都很難說清楚了。但古公有三個兒子，泰伯是長子，古公卻想將周部落的最高權力傳給自己最小的兒子季歷，卻是被大家都公認的。因此，泰伯之“三讓天下”，也許簡單地理解為他將周部落的繼承權讓與自己的弟弟就可以了。在那個年代，畢竟嫡長子繼承製已被普遍接受，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從泰伯的角度講，這既體現了他對父親的孝道，也體現了他顧全大局、維護部落統一的高貴品質，故而孔子稱讚他為“至德”。我們知道，春秋時期弒君弒父事件頻繁發生，禮崩樂壞已是不爭的事實。司馬遷說：“《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史記·太史公自序》）肯定是有感於此，孔子才作《春秋》並在這裡高揚泰伯之“讓德”，而《論語》的編撰者也將“泰伯”置於本篇之首，其用意是很清楚的。
《周易》第五十九卦為渙卦。渙者，散也，如“人心渙散”至今還為人們所使用。渙卦下坎上巽，坎為水，巽為風，風行水上，有“離披解散”之象，故名渙。可以設想一下，泰伯本為長子，是周部落的天然繼承人，而古公卻想將繼承權授予最小的兒子季歷；如果這個問題處理不好，人心渙散、部落分崩離析是完全可能的。那麼，怎麼辦呢？渙卦就是專門講“濟渙”之策的，其卦辭有“王假有廟”之語，意思就是王來到了祖廟，輸其誠以感格神明、聚集人氣也。具體到泰伯來說，他的“三讓天下”，則和渙卦四陰爻的情況極其相似。渙卦四陰雲：“渙其群，元吉。渙有丘，匪夷所思。”朱子釋之曰：“居陰得正，上承九五，當濟渙之任者也。下無應與，為能散其朋黨之象。佔者如是，則大善而吉。又言能散其小群以成大群，使所散者聚而若丘，則非常人思慮之所及也。”（《周易本義》）而李光地的評述就更直接了，他說：“孔安國《書》序雲，‘丘’，聚也。則丘字即訓聚。‘渙有丘，匪夷所思’，語氣蓋雲，常人徒知散之為散，不知散之為聚也；散中有聚，豈常人思慮之所及乎？世有合群、黨以為自固之術者，然徒以私相結，以勢相附耳，非真聚也；及其散也，相背相傾，乃甚於不聚者矣。惟無私者，公道足以服人；惟無邪者，正理可以動眾。此所謂散中之聚，人臣體國者之所當知也。”（《周易折中》）作為嫡長子，泰伯肯定有自己的支持者團隊，但當濟渙之時，泰伯能夠解散自己的小團隊，和仲雍出走遠方，這就是“渙其群”；而這種散卻也是聚，它使得周部落能夠團結在季歷的旗幟下，即“散其小群以成大群”，故而亦可叫做“渙有丘”也。泰伯之“至德”，於此可見矣！
#閱讀海淀#《論語易解》作者，孫福萬教授，1964年生於山東省臨清市，現為國家開放大學教授，中國成人教育學會、中國教育技術協會學術委員。1986年山東大學哲學系本科畢業；1989年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專業碩士研究生畢業。長期從事哲學、教育學及遠程教育研究及教學工作，曾在英國、比利時、馬來西亞等國的多所大學或機構訪問或學習，並在本校負責哲學引論、人文社會科學基礎、管理學、教育學等課程教學。著有《遠程教育哲學導論》、《敝帚集》，《遠程教育百詞辨析》、《遠程教育概論》和學術論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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