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驚人逆轉"? (上)


來源: 物聯網智庫

作者:物女王(彭昭)


導 讀

雖然美國的“製造業迴流戰略”實施了有10年之久,一直雷聲大雨點小,但是這次不一樣。疫情讓製造業意識到,存在“封城”乃至“封國”這樣的小概率卻一擊致命的極端情況。理性的企業家必然會做好足夠的準備,對沖這種風險,在中國之外佈局製造業產業鏈。過去製造業迴流還是可選項,而疫情令其越來越接近必選項,而且有加速的趨勢。因此,我們有必要分析中國製造業的未來走勢,而分析的基礎是建立對事實儘量客觀的、定量的認知。

這周,我所喜歡和關注的所有科技博主,全都在討論同樣一個話題:製造業迴流。

“軟件正在吞噬世界”,曾經說出這句經典言論的硅谷知名投資人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意識到了各種實物和實體經濟作為“硬件”的重要性。

他最新發布了一篇博客文章,名為IT’S TIME TO BUILD,現在是時候去構建了。他說:

“今天,疫情讓我們看到了那些我們急需卻沒有的東西。我們沒有足夠的病毒測試材料,甚至沒有棉籤和常用試劑,我們沒有足夠的呼吸機、負壓力室和ICU病床,我們沒有足夠的手術口罩、眼罩和醫用防護服。就在我寫這篇文章時,紐約市緊急要求將雨衣作為醫用防護服。沒錯,就是雨衣!2020年!在當下的美國!

…為什麼我們沒有這些東西?醫療設備不涉及深奧的火箭科學,製造口罩並不難。我們可以擁有這些東西,但是我們選擇不去這樣做。具體的說,我們沒有構建相應的生產機制、工廠和系統。我們選擇不建。

…我們為什麼選擇不建?…是錢的問題嗎?當然不是…問題是慾望。我們需要‘想要’這些東西。問題是慣性。我們過去可能沒意識到,我們非常需要這些東西。問題是意志。我們需要去構建這些東西。”


科技博主本·湯普森(Ben Thompson)在Stratechery上也通過文章How Tech Can Build進行了評論:

“我確實認為,現在是時候去構建了。重點不在細節,而關乎情感…我們有必要想清楚如何修復威斯康辛,而不是逃之夭夭。我們有必要想清楚如何構建實體經濟,而不是虛擬化所有東西…”


4月23日,紅杉的沈南鵬與黑石的蘇世民(Steve Schwarzman)在對話中,也提到了同樣的話題,蘇世民說:


“我認為發生的情況是,很多公司從中國獲得產品供應的能力,經歷了嚴重的錯位,因為中國是世界製造業之都。


我認識一個時裝業的老總,他說‘我的貨源100%來自中國。我現在什麼貨都拿不到,我的公司要倒閉了,因為我根本拿不到貨。’


因此,一旦遭遇過這種情況,普通的生意人就會說,我不能再讓自己的風險敞口全部集中在一處,我必須讓自己的供應鏈更加多元化。世界各地都有人學到這樣的教訓,未必是要針對中國。”


雖然美國的“製造業迴流戰略”實施了有10年之久,一直雷聲大雨點小,但是這次不一樣。疫情讓製造業意識到,存在“封城”乃至“封國”這樣的小概率卻一擊致命的極端情況。

理性的企業家必然會做好足夠的準備,對沖這種風險,在中國之外佈局製造業產業鏈。所謂,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過去製造業迴流還是可選項,而疫情令其越來越接近必選項,而且有加速的趨勢。

因此,我們有必要分析中國製造業的未來走勢,而分析的基礎是建立對事實儘量客觀的、定量的認知。

因此,我找來了各種權威機構和智庫對於製造業迴流的研究報告。一篇一篇看過去,並挑選其中的精華,在本文中呈現給你,相信你會有不小的收穫,有些甚至可能會挑戰你的原有認知:

  • 製造業迴流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而且疫情正在加速它。
  • 商業世界的“全球化”並非必然趨勢,全球化的進程早已達到拐點。
  • 製造業的遷移邏輯,不是簡單的尋求勞動力成本更低。
  • 東南亞雖是受益地區,但其製造業有可能會加大與中國的融合。

01

製造業迴流指數“大幅逆轉”


我們先從最新發布的一篇開始。

4月7日,全球製造業諮詢公司科爾尼(Kearney)發佈報告,名為Trade war spurs sharpreversal in 2019 Reshoring Index, foreshadowing COVID-19 test of supply chainresilience,翻譯為《貿易戰促使2019年迴流指數大幅逆轉,揭示COVID-19對供應鏈韌性的考驗》。這份報告有19頁。

報告的主要結論包括:

  • 迴流指數(Reshoring Index,RI):多年來的跟蹤顯示,最近5年迴流指數正在呈現出顯著的逆轉。尤其在2019年,數據顯示美國公司正在大規模撤離中國,而且新冠病毒有可能加速這一變化。
  • 中國多元化指數(China Diversification Index,CDI):這個指數追蹤了美國製造業進口從中國轉移到其他亞洲國家的情況,數據顯示東南亞較小的國家是受益者,尤其是越南的受益最多。
  • 受距離影響的貿易比率(Near-to-Far Trade Ratio,NTFR):該比率追蹤距離遠近對於貿易的影響,由於重塑北美貿易規則的《美-墨-加協定》(USMCA)已經通過,墨西哥成為美國企業採購原材料的主要國家,這個國家正在成為美洲的“中國”。

為了評估美國迴流指數RI,科爾尼考察了從中國、中國臺灣、馬來西亞、印度、越南、泰國、印度尼西亞、新加坡、菲律賓、孟加拉國、巴基斯坦、香港、斯里蘭卡和柬埔寨進口的產品,並且考察了美國國內製造業產品的總產值。

美國的製造業進口比率(MIR),等於製成品進口總額佔國內製造業總產值的百分比。

通過對2008到2019年各年數據的追蹤,除了2011年MIR有小幅調整之外,2019年是自從2011年以來,MIR首次顯著降低。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迴流指數屬於科爾尼自創,計算過程很簡單,完全是小學生加減法。

基於MIR的數據,進一步可以計算得出迴流指數。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迴流指數為正數,表示製造業迴流。

2019年的迴流指數,等於2018年的MIR(13.058%)減去2019年的MIR(12.077%),結果是0.981,也就是98個基點(Basis Points)。

迴流指數在2019年躍升了98個基點,這是過去5年來的最大同比變化。科爾尼認為是“大幅逆轉”。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可以看出,MIR的計算對迴流指數產生很大的影響。科爾尼因此分析了構成MIR的分子和分母,也就是上圖中的紫線和黑線。

MIR的分子是從亞洲國家所有制成品進口的總和,這一數據從2018年的8160億美元,下降到2019年的7570億美元,下降了590億美元,佔比7%。這種變化幾乎完全是由美國從中國的進口下降導致的。因為根據科爾尼的測算,美國從亞洲其他國家的製造業進口額在2019年反而增加了310億美元。

MIR的分母是美國製造業總產值(MGO),這一數據從2018到2019年保持穩定,變化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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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從中國轉移出去的製造業,哪個國家受益最多?科爾尼的報告認為,收益幾乎一半被越南吸收,其次是墨西哥。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另一個指數,中國多樣化指數CDI顯示製造業從中國轉移到亞洲其他國家的時間,已經持續了5年多,並因為中美貿易戰而加速。

COVID-19的流行令美國企業“被迫更深入的重新考慮其採購策略以及整個供應鏈。”雖然新冠對整個社會和經濟的影響仍是未知之數,但科爾尼認為這種影響有些將是永久性的。

報告中說:“30年前,美國企業開始在中國製造並採購產品,原因只有一個維度:成本。貿易戰引入了第二個維度:風險。因為關稅和中國進口中斷的風險,促使企業更全面地評估供應的可靠性和成本。COVID-19將第三個維度又融入其中,那就是:韌性。即預見和適應小概率事件發生時,抵禦系統性風險的能力。”

02

全球化進程早已達到拐點


麥肯錫的報告題目是China and the world, insidethe dynamics of a changing relationship,翻譯為《中國與世界,關係不斷變化的內在動力》。這份報告非常詳盡,有166頁,可謂是鴻篇鉅製。不可否認,我寫這篇文章的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閱讀這篇報告上了,寫完之後還準備馬上再讀一遍。

與我們普遍認為的“全球化是商業發展的必然規律”這一論斷恰恰相反,報告呈現了全球化早在2005年就開始逐步逆轉的趨勢。

報告的重要結論包括:

  • 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在2014年已經成為全球第一大經濟體,但其經濟尚未全方位與世界融合。
  • 中國-世界經濟依存度指數顯示,在貿易、科技和資本三個重點維度上,中國對世界經濟的依存度相對有所降低。相反,世界對中國經濟的依存度卻相對有所上升。這表明中國經濟發展重點正轉向內需。
  • 中國已融入全球技術價值鏈。麥肯錫從11個領域擇取了81項技術進行分析後發現,中國對其中超過90%的技術均採用了全球標準。
  • 麥肯錫著重選擇了5種可能導致中國與世界之間的經濟聯繫發生變化的發展趨勢,並模擬了這些趨勢可能引發的價值創造或流失。研究顯示,到2040年,受影響的經濟價值或將達到22萬億美元到37萬億美元(相當於全球GDP的15%至26%)。

從經濟體量上看,中國已躋身全球大國之列,但仍有進一步與世界融合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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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對外開放和國際化推動了中國經濟的發展。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已經躍升為全球最大經濟體。在其他一些方面,中國也顯示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然而,規模未必總能轉化為全球影響力,中國與世界的聯繫在許多方面仍有待發展。”

在2015年以來的16個季度中,有11個季度的國內消費在GDP增長總額的比重超過60%。這一趨勢折射出中國的本土供應鏈正日趨成熟。

中國對世界經濟的依存度相對有所下降,而世界對中國經濟的依存度相對有所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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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這個數據,麥肯錫還分析了不同的地區以及不同的行業,對於中國經濟的依存度。

其中,大型發達經濟體對中國經濟的依存度較低。從國內經濟體量的角度考慮,發達經濟體,尤其是西歐和北美各國,在貿易和投資方面對中國的依存度相對較低。對華出口額通常在其總產出中佔比不足5%,對華進口額在其國內消費中的佔比也不足5%。

這一結論與麥肯錫此前發佈的報告Globalization intransition: The future of trade and value chains,翻譯為《變革中的全球化:貿易和供應鏈的未來圖景》的判斷一致。

在那份報告中,麥肯錫分析了全球43個國家的23個行業價值鏈,希望理解1995-2017年間全球貿易與生產格局的變遷。

麥肯錫認為,全球化進程在2005年前後數年內已達到拐點

,但隨之而來的大衰退(The Great Recession)讓這種變化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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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貿易的區域化屬性正在增強。其中以亞歐地區最為明顯。企業越來越傾向於在鄰近消費市場的地方開展生產。

麥肯錫的報告還顯示了一個值得關注的趨勢,過去我們普遍認為製造業從中國外遷到東南亞,是因為其他國家在較低附加值的勞動力密集型產業中具有比較優勢。

而麥肯錫的報告則顯示,與人們的普遍認識相反,低技能勞動作為生產要素的重要性逐漸降低,目前全球僅有18%的商品貿易由勞動成本套利所驅動。而且在過去10年裡,這一比例在很多價值鏈中逐年降低。T

製造業的遷移邏輯,並不是簡單的尋求那些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和地區。

由此引發了另一種趨勢:全球價值鏈的知識密集度越來越高,越來越依賴高技能勞動力。

自2000年以來,各價值鏈中的無形資產投資,例如研發、品牌和知識產權投資,在總營收中的佔比翻了一番,從5.5%增長到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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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製造外遷到東南亞之後,還誕生了一些有趣的趨勢,相關內容在之後的部分中將會有所涉及。

報告通過三大技術領域,分析了中國在全球技術價值鏈中的三種定位。這三大技術領域分別是:電動汽車、機器人、半導體。

  • 電動汽車:中國有可能實現全球整合

該行業在中國發展得相當繁榮,並顯示出全球整合的趨勢。

中國的電動汽車市場已經得到顯著開發,2018年國內電動汽車總產量超過100萬輛,而2013年時僅為22978輛,年均增速高達116%。

根據HIS Markit的統計,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動汽車市場。在純電動汽車領域,排名前9的中國OEM廠商佔據了本土市場逾75%的份額。國產電動汽車的關鍵零部件(包括電池和動力總成)也主要由本土廠商供應,合計約佔總成本的60%。

  • 機器人:中國在子領域嶄露頭角

中國仍然需要外國OEM廠商提供核心零部件和高端產品解決方案,但本土廠商已在某些子領域嶄露頭角。

根據國際機器人聯盟的統計,中國是全球第一大機器人市場,佔據2017年全球工業機器人總銷量的36%。但中國OEM廠商的表現參差不齊。整體來看,雖然中國本土企業已逐步取得進展,但全球機器人及零部件製造業的大部分市場份額仍由外國企業掌控。

中國OEM廠商佔國內總銷量的比例已經從2013年的25%增加到2017年的45%左右(如果除去庫卡機器人公司的份額,該比例則為31%)。

在規模較小、複雜度較低的應用領域,中國企業的進步最為顯著。在國內的工業機器人市場中,本土OEM廠商是焊接和測量機器人領域的重要參與者,在點膠、堆垛、塑料成型以及金屬鑄造機器人領域更擁有50%以上的份額。但這些機器人應用市場的規模通常很小(年銷量不足兩萬臺),出口需求很有限;而且複雜度較低,最多隻能取代一個工業化全職人力工時崗位。

中國供應商在材料處理(市場份額8%)、焊接(10%)和裝配機器人(11%)這三個本土市場中規模尚小,但無論在全球還是中國本土市場,這都是最大的應用領域。

  • 半導體:中國有望迎來新機遇

雖然中國仍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全球技術價值鏈,但新的機遇已經來臨。

早在20年前,中國政府就將半導體列為了戰略性產業。該產業隨即獲得了鉅額投資,中國也逐漸發展成全球最大的半導體市場,這些都有賴於個人電腦、智能手機、智能電視、電動汽車、機器人等下游領域的巨大需求。

中國政府在2010年將新一代信息技術列為七大支柱產業之一。2014年,中國為戰略性集成電路產業融資220億美元,2018年又宣佈設立另一隻規模約470億美元的投資基金。中國目前的半導體消費佔全球總額的比例高達45%。

中國與世界經濟聯繫的發展方向,將可能帶來巨大的經濟價值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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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與世界的聯繫正處在至關重要的時刻,這種聯繫的發展方向(加強或減弱)將對中國和世界產生重要影響。

報告中模擬了中國和世界之間的經濟聯繫在加強或減弱過程中,所能獲得或失去的經濟價值,並預測,至2040年,受到影響的經濟價值或將相當於高達全球26%的GDP。

模擬的5種場景包括:

1.成為進口目的地:

如果聯繫減弱,全球貿易流動或將收縮。模擬結果顯示,與貿易相關的經濟價值估計為3萬億-6萬億美元。


2.服務業的開放:

如果始終不放開對服務行業的限制,那麼中國與發達經濟體之間的生產率差距或將繼續存在。模擬結果顯示,服務領域受到影響的經濟價值估計為3萬億-5萬億美元。


3.金融市場全球化:

反之,則可能導致中國金融市場出現更多波動,阻礙生產率增長。模擬結果顯示,受影響的相關經濟價值估計為5萬億-8萬億美元。


4.協作解決全球議題:

若中國與世界的經濟聯繫減弱,那麼中國所能發揮的作用和合作深度就會削弱。模擬結果顯示,相關經濟價值可能為3萬億-6萬億美元。


5.技術和創新流動:

反之則會逐漸削弱全球生產率。模擬結果顯示與此相關的經濟價值為8萬億-12萬億美元,具體情況取決於科技流動如何釋放創新活力和推動生產率增長。

03

日本的週期性“搖擺”


當然,其他國家不會對“製造業迴流”坐視不理。在報告Partial Disengagement--A New U.S. Strategy for Economic Competition with China,翻譯為《部分脫鉤:美國對華經濟競爭的新戰略》中,美國國家亞洲研究局(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就提出,

要團結盟國共同實現中美部分脫鉤的任務。

在製造業迴流中,值得關注的勢力包括日本和歐洲,他們是怎麼想的?

先說我們的鄰國日本。當前最熱的新聞是:日本政府已從其經濟刺激計劃中撥出22億美元,專門幫助本國製造商將生產線轉移出中國。這一舉動有可能將日本之前重塑的中日友好關係再次降溫至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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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再往前追溯,日本對於中日關係的處理方式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搖擺。

日本各種研究機構呈現的內容也是各種“搖擺”:

  • 日本企業(中國)研究院認為,日本製造業正在走上“萬物互聯”之路,這不僅將提高生產效率,也將改善企業成本結構,或將吸引更多日企迴歸。

  • 日本民間智庫“日本綜合研究所”的研究報告則指出,雖然日企迴歸可以促進日本經濟發展,但只要人口下降問題不解決、國內市場持續萎縮,日企就很難持續迴歸。因此,政府的首要政策目標不應是吸引企業迴歸,而是解決人口負增長問題。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搖擺呢?根據清華大學國家戰略研究院徐棄鬱教授的分析,是因為

中日兩國的經濟聯繫太緊密了。

  • 根據日本海關最新的統計,中日貿易額2019年1-9月是2,233億美元,中國仍然是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中日貿易總額比美日貿易多出三分之一。

  • 根據日本貿易振興機構的統計數據,在中國的日本企業是在美國日本企業的4倍,日企在華累計投資餘額高達1,082億美元,是所有在華外企裡最高的。

  • 東京商工研究在今年2月份的一項調查發現,在疫情期間,受訪的2600多家企業中,有37%的企業將其採購分散到中國以外的地方。

受全球化發展推動,日本企業曾一度加速全球擴張;同時由於本土老齡化和勞動力成本升高,企業也不傾向於在日本本土擴大產能。

但近來的發展勢頭卻顯示,日本企業正有加速回歸本土的趨勢。分析人士認為,原因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 首先,高品質、安全可靠的“日本製造”備受新興市場消費者追捧。日企迴歸本土並非出於成本考慮,而是順應市場高端商品需求擴大趨勢,最大化發揮“日本製造”的品牌效應。
  • 其次,近年來訪日外國遊客持續增加,尤其是中國遊客“爆買”拉動日本國內消費市場迅速升溫。日本預計,到2020年訪日外國遊客人數將達4000萬人次、消費額將達到8萬億日元。
  • 再次,跨境電商平臺的迅速發展令網購“日本製造”變得非常方便。日本經濟產業省近期調查顯示,2017年日本經營者僅對中國消費者的跨境電子銷售額就增加了25.2%,達到近1.3萬億日元。
  • 第四,日本央行近年來堅持超寬鬆貨幣政策,令日元匯率維持在相對低位,這增加了本土出口優勢。
    同時,新興市場人工成本上升令海外生產的成本優勢下降。
  • 最後,日本通過簽訂日歐經濟夥伴關係協定(EPA),和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為更多出口企業爭取到削減關稅的機會,提高了企業的出口競爭力。根據EPA,日本對歐盟出口乘用車的關稅將在協議生效8年後完全取消。這也是日本汽車廠商紛紛考慮把汽車生產遷回本土的主要原因。

04

製造業外遷東南亞的“背面”


歐洲的報告則看到了中國製造業外遷東南亞的另外一面。

英國智庫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在2019年11月發佈報告,題目是US - China Strategic Competition, the Quest for Global Technological Leadership,翻譯為《中美戰略競爭,爭奪全球技術霸主地位》。這份報告共有45頁。

報告引用了日本最大的證券公司野村(nomura)的 “生產轉移指數”,考察了可能從中國製造業外遷中受益的國家。根據該指數,越南是“明顯的突出受益者”,其次是馬來西亞,然後是新加坡和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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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學人智庫(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最近的一份報告也表明,

越南和馬來西亞可能會從貿易限制中獲得“巨大利益”。因為這兩個國家已經擁有戴爾和三星等大公司的生產設施,允許這些公司從他們在中國的工廠轉移生產。許多中國製造的大型供應商確實在考慮遷往越南,尤其是iPhone製造商和電子產品製造商富士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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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這份報告也提出一個新視角,

這些受益國有可能會加大與中國的融合。

  • 首先,這些國家可能會贏得產業鏈中的一部分企業外遷,但是大部分位於亞洲的製造業產業鏈或多或少都將在某個環節經過中國,因此如果中國製造業出現任何問題,都可以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 其次,許多跨國公司新建工廠的決策與更深層次的投資變化結合在一起。隨著自動化和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普及,生產從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轉移到離最終消費者更近的地方更加划算。因此東南亞等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面臨不確定性,有可能會迅速枯竭,仍有較大風險。

05

中國製造的優勢來自聚集效應


一口氣看了這麼多內容,我們不妨複習一下,對上述多份報告的重要結論做個提煉:

  • 製造業迴流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而且疫情正在加速它。
  • 商業世界的全球化並非必然趨勢,全球化的進程早已達到拐點。
  • 製造業的遷移邏輯,不是簡單的尋求勞動力成本更低。
  • 東南亞雖是受益地區,但其製造業有可能會加大與中國的融合。

各種數據也都驗證了製造業外遷的趨勢:

  • 中國美國商會(AmCham China)針對239家在華美資企業的調查顯示,22.7%的公司將把供應鏈從中國轉移出去,19.7%的公司正考慮將部分或全部製造業遷出中國,33.2%的公司將推遲或取消其投資,只有2.9%的公司將增加其在華投資。
  • 據普華永道針對中國大陸臺資企業的調查,40%的企業計劃調整其供應鏈和採購策略;39%計劃將未來的投資轉移到其他市場,29%計劃將生產轉移到其他國家。
  • 全球律師事務所貝克麥堅時發佈“極度複雜的年代”商業投資報告,調查了600名亞洲區高管對未來投資的態度和考量,報告顯示,93%中國區高管正考慮重新調整佈局,其中18%已經開始調整他們的生產和供應鏈。

不過,製造業外遷,不是想遷就能遷。

現在工業產品複雜度上升,電子產品往往有數百上千家供應商,而製造業的優勢來自集群效應,可以大大減少物流成本和撮合成本,因此外遷的難度也較大。

中國的製造業到底有多厲害?知乎上有篇文章標題很有意思,叫做《“我辦了個廠,啥也不生產,一年賺400萬”》,其中講了一個故事:

“李少海是深圳樂動機器人公司的CTO。在他眼中,當下他們在做的研發工作,是想法和信息的整合。

比如有個芯片,本來在音箱上應用,量產之後,供應商就會向他們的機器人公司推薦,看看他們是否能使用。供應商和機器人公司一起成長。

比如李少海需要一個電機,市場上沒有,他就會定好參數規格等,找一家供應商做出來。讓機器人完成沿著房間邊界行走的傳感器可能來自智能手機,芯片可能來自汽車,紅外激光器可能來自醫療界…

李少海的機器人公司,不需要生產,只需要盯住時刻在變化和升級的供應鏈,找到最適合自己機器人的零部件,從而升級自己的機器人技術。

這才是最高效的方式。”


根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發展部研究室主任卓賢和北京交通大學經管學院碩士研究生黃金在報告《高工資會導致製造業外遷嗎--關於勞動成本、產業鏈和產業外遷的關係研究》中的測算,產業鏈的長度決定了產業外遷的難度。

當一個行業在一國的產業鏈越長,那麼該國對此行業的主導權就越大,產業外遷的難度也就越高。

利用2012年和2017年國內投入產出表,該報告計算了中國139個行業的產業鏈長度。技術密集型行業的產業鏈較長,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型行業的產業鏈較短。

  • 鐵路船舶等運輸設備行業的產業鏈最長,2017年其國內上游產業達24個。
  • 專用設備、醫藥、通用設備這三個技術密集型行業的產業鏈長度也都超過20。
  • 2012年-2017年間產業鏈拓展最快的是醫藥製造業,上游行業數增加了5個。
  • 電氣機械、電子信息、化工等產業鏈長度也超過15,且都比2012年有所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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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報告同時指出,相較新興國家,中國產業鏈並無絕對優勢。

墨西哥電氣設備產業鏈長度已超過中國,其汽車產業鏈與中國持平,電子信息設備也與中國接近。而印度和印尼這兩個人口大國,在服裝、皮革等勞動密集型行業的產業鏈與中國已十分接近,即使是電氣設備行業,兩國產業鏈長度也只比中國少2個和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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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製造業外遷的經濟帳


在知乎上,有個提問“為什麼製造業向外國搬遷,而不向中西部搬遷?”在某日企做了10年多供應鏈管理工作的李錦瑞做了如下回答。


“2014年因為成本壓力和交付週期短縮的要求,公司成立了東南亞部產品移轉項目組。我從以下幾個方面分享一下項目實施情況:


當地環境:東南亞包含緬甸、泰國、老撾、柬埔寨、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文萊、印度尼西亞、東帝汶,共11個國家。印尼GDP總量比較大,2018年GDP是1.04萬億美元,相當於山東。越南的GDP體量相當於山西,但增速較快。

外來投資:以韓國、日本、新加坡為主,很多工業園也比較有規模,主要是電子產品、手機零件、機械設備零件、鞋類等。

人文環境:越南受中國文化影響,就是像廣西的二三級城市,人也比較有幹勁。這些年越南政府的經濟發展政策就是中國10年前的翻版,我們中國是“調研--計劃--試點--討論--改善--展開”,越南是“計劃--中國怎麼做--照著實施”。

人工成本:當時我們是引用日本貿易振興機構JETRO的調查數據,相對來說單一的人工成本並不高,但是綜全成本不低。製造業基本月薪(不包含福利獎金):越南204 USD,馬來345 USD,印尼298 USD,泰國346 USD。

新供應商:我們選擇的合格供應商主要是東南亞的日資企業,質量水平與中國產的相當。加工設備和技術能力相差不大,但表面處理能力較差。服務能力,從我接觸的情況來看,對應速度與效率和中國供應商差不多。”


計算製造業外遷的經濟賬,需要細分到各個行業。

《高工資會導致製造業外遷嗎--關於勞動成本、產業鏈和產業外遷的關係研究》報告中,針對不同細分行業,對於製造業外遷的經濟賬進行了更為全面系統的分析。

全球前5大製造業分佈,呈現“三重一輕一電”,分別是化工、食品、汽車、電子和機械:

  • 化工、汽車和機械等重工業地位不斷上升
  • 食品仍是第二大製造業
  • 移動通訊浪潮推動電子信息業升至第四大製造業,反超電機和電氣設備業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相對勞動成本變化左右了製造業結構調整。為了研究中國細分行業的相對勞動成本,報告選取紡織、電子信息和汽車這三個典型行業進行分析。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紡織業資本密集型優勢漸顯。

中國紡織業已轉向資本密集型發展路徑。雖然中國紡織業工資水平是越南的1.9倍,但勞動生產率是後者4倍,相對勞動成本比越南低43%。近十年來,中國紡織業的全球份額由42.3%上升至57.2%,對越南、孟加拉等服裝業增長較快國家的紡織品出口也大大增加。

電子信息製造業初具產業鏈優勢。

2008年至今,全球電子信息業的相對勞動成本下降29%,但中國的年均工資增速反比生產率快0.4個百分點,相對勞動成本從0.17上升到0.23,已接近韓國(0.25)水平,比印度和越南分別高出10.2%和36.5%。

儘管如此,由於已形成產業集群和範圍經濟效益,且重慶(0.06)和貴州(0.06)等內陸省市電子信息業的相對勞動成本仍低於越南(0.08)和印度(0.11),中國電子信息製造業的全球份額由2009年的21%上升至2017年的35%。

汽車業享受國內市場紅利。

中國已成為第一汽車製造大國。儘管同期中國汽車業工資水平年均增長6.7%,高出生產率0.7個百分點,推高相對勞動成本至0.18,但與墨西哥(0.32)、捷克(0.28)和土耳其(0.36)等新興經濟體相比仍具優勢。

不過,中國汽車行業國際競爭力尚待提升,汽車出口貿易的全球份額不足5%,低於德國(17.4%)、日本(10.1%)、美國(8.6%)和墨西哥(7.6%)。

全球製造業正經歷一場不可預測性增強的嬗變。

根據相對勞動成本(外遷意願)和產業鏈長度(外遷難度)這兩個維度,報告將我國製造業分為4種類型,並應針對這4種行業類型,制定差異化的策略,著眼於提高我國製造產業鏈的韌性和現代化水平。

  • 勞動套利型行業:

產業鏈較短且相對勞動成本較快上升的行業,包括服裝服飾、皮革製鞋等行業。這些行業中的企業進行跨國“勞動力空間套利”的動機強烈且難度較小。這類行業也是目前中國產業外遷較明顯的領域。


  • 機器紅利型行業:

產業鏈較短但相對勞動成本較為穩定的行業,包括食品、造紙、紡織等行業。近年來自動化和智能製造技術滲透率較高,這類行業“機器紅利”特徵明顯。但信息技術的進一步發展,此類行業有降維為勞動套利型的可能。


  • 迴流型行業:

產業鏈較長但相對勞動成本較快上升的行業,主要是機械、電氣和電子信息這三個行業。這類行業屬於技術密集型,國內較快上升的勞動成本,可能促使其向發達國家迴流。


  • 內需型行業:

產業鏈較長且相對勞動成本較穩定的行業,包括化工、汽車、鐵路船舶等運輸設備和金屬製品等行業。這類行業目前國內產業配套較為完善,且國內市場份額較大,企業外遷意願不高且轉移難度較大。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報告認為,我們不能將產業外遷當作一個“無可奈何花落去”的自然過程,而要將其視為一場須主動作為的全球產業競爭。

07

寫在最後


分析的基礎是全面瞭解事實。

這篇文章集中為你呈現了權威機構的各種數據,重要數據的計算過程往往並不複雜,有些我還為你介紹了推導過程。

那麼下篇文章中,我們開始分析物聯網企業如何應對當前的局面,具體包括:

  • 如何理解新全球化?疫情對新全球化造成了哪些衝擊?
  • 中國製造業進行全面性的判斷?哪些製造產業鏈將外遷,哪些將保留,是我們可以選擇的嗎?如何選擇?
  • 當下最值得識別出的大機遇在哪裡?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今年4月發佈的《世界經濟展望》中最新預測。

由於疫情,2020年全球經濟預計將急劇收縮3%,比2008-2009年金融危機期間的情況還要糟糕得多。

基線情景假設疫情在2020年下半年消退,防控措施可以逐步取消,在這一情景中,隨著政策支持措施幫助經濟活動恢復正常,全球經濟預計在2021年將增長5.8%。

不過,在IMF的預測中,中國仍舊可圈可點。

十年大潮, 製造業迴流在2020年實現

使用沈南鵬和蘇世民對話中的一個觀點結束這篇文章,現在Long China還不夠,要double down on China。沈南鵬說:


要說過去10到15年,我們在中國有何成功秘訣,那就是我們持續“做強中國”。現在正是在許多行業內加倍投資中國的時候。


包括互聯網、人工智能、物聯網在內的數字技術正在改造著中國服務業和製造業的方方面面,而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這些轉型的過程會進一步加快。


當然,疫情對我的影響也是深遠的。以前我喜歡在朋友圈曬讀過的書,這周我可以開始曬報告了。咱們下集見,see you~

本文總結:

1.製造業迴流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而且疫情正在加速它。

2.商業世界的“全球化”並非必然趨勢,全球化的進程早已達到拐點。

3.製造業的遷移邏輯,不是簡單的尋求勞動力成本更低。

4.東南亞雖是受益地區,但其製造業有可能會加大與中國的融合。

5.現在正是在許多行業內加倍投資中國的時候。


參考資料:

1.IT’STIME TO BUILD, Marc Andreessen

2.How Tech Can Build, BenThompson

3.Tradewar spurs sharp reversal in 2019 Reshoring Index, foreshadowing COVID-19 testof supply chain resilience, Kearney

4.China and the world, inside thedynamics of a changing relationship,麥肯錫

5.Globalization in transition:The future of trade and value chains,麥肯錫

6.Partial Disengagement--A NewU.S. Strategy for Economic Competition with China,美國國家亞洲研究局(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7.US - China StrategicCompetition, the Quest for Global Technological Leadership,英國智庫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

8.高工資會導致製造業外遷嗎--關於勞動成本、產業鏈和產業外遷的關係研究,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

9.“我辦了個廠,啥也不生產,一年賺400萬”,啡小沫,知乎

10.世界經濟展望,I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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