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是企業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次價值觀輸出。對內，是獎掖和雞血，對外，是肌肉和估值。
對於任何一個管理者來說，一年到頭來只有這一次全民秀場的機會，就算不玩出花，也得確保不演砸。
除了太土太差太蠢的之外，我還真沒見過幾家公司能把年會搞砸的。
尤其對於白鴉這樣曾被公認情商極高的創始人來說，如果在年會上說了一些外人看來不合時宜的話，那一定是理性計算的結果。
白鴉後來在自己的公號發了一篇，把年會上的一部分講話內容摘了出來，大有是非自由公斷的意思。
其實這些講話倒也沒什麼過分的，最多算是撕下了過往公司管理上的糖衣偽裝。
比如說，弄個甜品臺是為了更好地讓員工更好加班，而弄一個食堂，則是用免費晚餐來騙你主動加班而已。往溫情說是員工福利，而刻薄地說，這些是糖衣炮彈。
只是放在年會上撕掉偽裝，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員工眼中的年會和老闆眼中的年會，早已是兩個物種。在員工眼裡，年會是互聯網公司平權文化嘉年華，是發獎抽獎你好我好。
大家似乎都被泡沫寵壞了，事實上，企業年會原本也不該是撒錢大會，而是為了梳理一年業績、展望來年目標，有獎則有懲，因此，在老闆眼中，這是一次全體閱兵和遵義會議。
在年會上強硬地昭示一套以企業發展優先的價值觀，必定是有原因的。2018年，有贊上市，一片喝彩。但參考今時今日和未來可見的資本市場情況，互聯網公司此刻的上市，事實上只是又一輪創業的開始而已。與過往上市之後躺在資本的泡沫裡扶搖直上，不可同日而語。
一家企業到重新創業的時候，又恰逢資本寒冬，精簡和強調一種創業文化，是繼續前進的必要。
在員工期待同甘的年會上卻要求大家共苦，這很明顯是一次精心選擇的管理技巧：把那些嬌弱的、太聰明的、不願意共苦的員工，一次性篩選掉。
在過冬時，忠誠、任勞任怨要遠比聰明更重要。白鴉只是挑選了一個最極端的時間點，公佈了這個真相。
去年我們提出過一個概念，叫新國企時代。
中國互聯網公司及其員工，度過了一個長達二十年的蜜月期。這段歷史之中，有期權激勵的創富神話，有高額年終獎和動輒發輛車的年會狂歡。而不論如何，大家都真誠地相信創富的神話。
年會，正是蜜月期的年度狂歡。原本應當是大家坐下來討論業績紅紅臉出出汗的場合，最後變成了全員撒錢狂歡。在富庶時代裡，這是一種有效的激勵措施，但在貧瘠即將到來時，這將成為企業在財務和價值觀上的負擔。
因為蜜月期太長，多數人都被寵出了新毛病。大家都覺得，互聯網公司是一個有求必應的人生寶庫，理應滿足大家的所有預期，遠的要財務自由，近的則要年會大獎，把大一點的互聯網公司當成了新的國企來供奉。
過度的財務回報和口頭承諾，使得大量創業期的互聯網公司湧入了一大堆不適宜創業的人才，在還未可以高枕無憂的情況下，員工們靠在高估值上變成了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露水夫妻。
這不是一個健康的生態，也不算是健康的企業和員工的關係。企業要求員工無限付出，員工要求企業負責全部吃喝拉撒。彼此捆綁又彼此拖累，這樣的關係走到最後，大公司就像極了嶄新的國企。
有贊年會所折射出的詭異現實正是如此，公司不像公司，員工不像員工。
盛宴是一種特權。從今以後，作為盛宴的互聯網年會，恐怕會逐漸凋零。奶與蜜將不再唾手可得，你所掙得的一切，都需要以數倍的奉獻來獲取。
過去互聯網公司營造出來的那重硅谷式的職場文化，其實是資本過剩所製造出來的溫情假象。等到年景不好，活下去才是一切，你會逐漸發現，不打卡的潛臺詞是24小時在線，在家辦公的另一面，是讓工作成為你的生活。
在知乎上有個高票答案，說有贊年會是不是要重新反思現代人與企業的僱傭關係。
其實想多了。互聯網企業和企業家的生存環境，還遠未好到能開始反思人與企業僱傭關係的時候。彩色泡沫破滅，沒有哪個參與其中的人，能毫不費力就跑出逃逸速度。
有讚的年會，是製造焦慮的另一面，而我懷疑，現實往往只有這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