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進入戰爭狀態，也希望大家保持冷靜。」
4 月 1 日，日本北海道大學教授西浦博發佈長推特表示，日本疫情即將失控。47 歲的他是日本政府「新冠肺炎應對小組」的成員，是以數理模型預測疫情走向的第一人。
西浦博推特截圖
然而，截至這條推特發佈前一天（3 月 31 日），日本新冠肺炎 PCR 檢測陽性的感染者僅為1887人，在院患者 1410 人，死亡 56 人。因此不少群眾認為，西浦博的言論有危言聳聽的嫌疑。
4 月 4 日，日本防疫對策小組組長押谷仁使用「日本防疫對策小組」官方推特上發佈長文，駁斥了西浦博的觀點。他表示，日本疫情離大爆發還很遠。只要不去「密閉、密集、密切」三者合一的高危場所，大家可以照常生活。
這場防疫對策小組內部的頂級專家內訌引起了日本民眾的激烈討論，然而，就在大家爭論不休之時，這場論戰卻悄然停歇，西浦博與押谷仁的觀點重新達成一致，而這次指向的，是令人心驚膽顫的「糟糕結果」。
4 月 11 日，押谷仁一反往日的自信，在 NHK 節目中表示：日本的醫療崩潰即將到來。
醫療崩潰的前夜：資源缺乏、疏於防範的民眾
在大眾的印象中，日本的醫療水平一直處於世界先進行列，並且日本國民的平均壽命長年在世界範圍內名列前茅。
2 月 25 日，日本防疫對策小組成立以來，選擇了「集群對策」的方式來應對疫情，簡單來說，就是在感染流行早期，追蹤聚集感染，儘可能抑制患者數增加的速度。
NHK 節目截圖
但在 4 月 11 日 NHK 的節目中，押谷仁卻表示，2 月 25 日成立並接手防疫工作的日本防疫對策小組，起步就已經遲了。一方面，日本由於國家的法律體系問題，也無法實行封城策略來減少民眾外出。
另一方面，在醫療資源上，日本每 10 萬人僅有 10 臺呼吸機，在發達國家行列中「完全算不上高水平」，在這樣的情況下，感染者一旦激增，大量死亡難以避免。
押谷仁表示，2 月 25 日，日本新冠病例數就已經達到 150 例，這時，日本的檢測能力已經很難應對，也很難在短期內提高檢測量。
然而，就在 3 月 11 日下午，軟銀集團董事長、總裁孫正義曾在推特上表達了對新冠病毒的擔憂之情，並很快表示要免費提供 100 萬個新冠病毒核酸檢測試劑盒，幫助日本民眾抗擊疫情，這一捐贈舉動卻被日本網民大罵。
日本民眾認為，大規模檢測不僅會給實驗室檢測帶來大量負擔，更會造成醫療崩潰，因此，寧肯選擇不檢測。
事實上，日本的檢測工作也確實為醫務人員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在日本各地，保健所承擔著疾控中心的工作。目前日本全國約有 470 個保健所，這 470 個保健所承擔了 1.2 億國民的防疫工作。超負荷運轉讓保健所的防疫人員身心俱疲，很多夜間的來訪電話被轉接到手機上，防疫人員 24 小時始終處於工作狀態。
NHK 節目截圖
隨著感染人數不斷增加，保健所不堪重負。進入 4 月後，東京都港區的保健所每天受理 250 個電話。防疫人員需要詳細詢問發熱、呼吸困難等症狀，國外旅行史、有無同感染者接觸，過去 2 周內外出飲食和口罩佩戴的情況。特別是外出飲食的場合，甚至要詢問座位的位置，每次交談的時間都超過 30 分鐘以上。
4 月 11 日，NHK 的電視節目中，日本防疫對策小組的成員表示，一線的鼻咽拭子採集工作已經竭盡全力，但仍然無法完成新冠疫情相關信息的收集上報，如此下去，即便發生無症狀感染，也無法發現了。
與步履不停的防疫人員相比，公眾對於疫情顯露出了疏於防範的一面。
不僅夜店在日本照常營業，很多餐館也選擇了在深夜開放營業。4 月 7 日，發佈緊急狀態宣言後，限定了此類密集場所的開放後，仍有許多商家鋌而走險。
在日本生活、工作的小邢告訴我，日本政府表示「請你在家待著」，卻並沒有強制。
「商場全關、公營設施（博物館、美術館、圖書館）、學校全關、飯店喝酒為主的關。公司都沒停。」
近日，日本街頭（作者供圖）
不封城、不檢測：要經濟，還是要防疫？
據日本朝日電視臺報道，4 月 9 日，東京一名 40 歲發熱病人坐救護車求醫時陸續遭到 40 家醫院拒絕，多數院方給出拒絕理由為，擔心其造成院內新冠感染。
而這，已經不是日本第一次出現發熱病人被拒診的狀況，4 月 11 日，日本防疫對策小組組長押谷仁在 NHK 節目中表示，他了解到日本目前存在部分疑似患者無法得到檢測的情況，但他認為，只要不屬於「集團感染」，散發的病例不會造成大流行。
押谷仁認為，這種病毒的狡猾之處在於存在很多無症狀的感染者。與 SARS、MERS 不同，這兩種病毒在感染後很快出現重症化的表現，因此，對於感染路徑的追蹤相對容易。而新冠病毒的特徵之複雜，至今為止全世界的科學家還沒有全部弄清。
近日，日本電車內（作者供圖）
2 月，日本防疫對策小組曾選取 110 名新冠感染者，希望通過研究來闡釋新冠肺炎的傳播規律。經過調查、對比研究後發現，樣本中，80% 的感染者沒有感染他人，10% 的感染者只感染 1 人。但是，還有 3 名「超級傳播者」，他們一共感染了 25 人。
據此，日本專家組認為，只要控制住「集團感染」，就能夠在保持經濟的情況下，穩定住日本的疫情局面。押谷仁還特別指出，過多的檢測可能將導致院內感染。
事實上，在 4 月 1 日之前，日本的新增患者數的確相對平穩。從數字上來看，日本已經做到了控制新冠病毒的大範圍擴散。
朝日新聞新冠感染狀況統計
但事實並非如此，4 月 18 日，日本確診病例數破萬，而 4 月 9 日，日本確診病例數僅為 5000。
此前，日本專家組曾發現，在美國和意大利感染者傳染的人數在 2-3 人之間，病毒就出現了爆發式擴散。但是，當傳染人數下降到 1 以下，確診病例數會明顯下降。要做到這點，需要感染者的日常接觸行為平均減少 50～67%。
以此為依據，3 月初西浦博就主張，日本社會只有減少 80% 的人員密切接觸，15 天后感染者才會出現減少，那麼，疫情會在 1 個月左右得到控制。
但日本的政客對於新冠肺炎的高危險性並沒有足夠的認識。
當西浦博在專家會議上提出 80% 這個數字時，對方卻立即表示「80% 是不可能的」。
就連在緊急狀態宣言發佈前的會議上，西浦博還被追問「60% 不可以嗎？」、「如果那樣不行的話，70% 怎麼樣？」。
內閣會議儼然變成一副菜市場砍價的樣子。
而即便西浦博堅持「80%」這一數字，4 月 16 日，在緊急事態宣言在當天記者會演講時，首相安倍晉三仍然閃爍其詞地表示，「以減少 70～80% 作為目標，請大家減少外出。」
安倍表示，為防止疫情進一步擴散，請大家儘量避免不必要、不緊急的回鄉、旅行等跨地區的移動。
西浦博推特回應安倍發言
押谷仁表示，緊急事態宣言真正生效還需要十幾日時間。
而日本目前最大的挑戰，是維持社會經濟活動的情況下，並控制疫情。他認為，疫情爆發-封城-重啟-疫情重新流行-再封城會使得整個世界的經濟、甚至社會都走向破滅。
尾聲
4 月 15 日，西浦博發佈了對此後疫情的數理模型推測，如果完全沒有限制外出，假設 1 名感染者新產生 2～5 名感染者，如果不採取任何行動限制，最終日本重症患者人數將達到 85 萬人。
根據中國報告的重症患者死亡率 49% 來計算，流行停止前，日本國內新冠死亡人數將達到 42 萬。
4 月 17 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記者發佈會上表示，將向每位國民發放 10 萬日元（人民幣約 6600 元），需要通過網絡和郵寄的方式申請。
東京電視臺截圖
4 月 18 日，東京醫師會會長在發佈會上表示，各醫院新冠病床已所剩無幾，床位增加的速度趕不上病例增加的速度，此外，疑似的病例也難以得到檢測，就算檢測了也無法收治。
他表示，醫生們會全力堅持到 25 日，如若到時日本疫情還未出現拐點，醫生們就撐不下去了。
截至 4 月 19 日，日本累計確診 10807 例，現存確診 10165 例，死亡 238 例，治癒 404 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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