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疆正加速拓展它的疆界，但挑戰也是越來越大。
文 丨 華商韜略 陳石磊
2020年4月28日，大疆發佈了新一代無人機產品Mavic Air2。只是間隔一週左右的5月7日，它又發佈了全新行業無人機平臺經緯M300 RTK及首組混合傳感器雲臺相機禪思H20系列，進一步延伸其技術和產品的應用場景。
對於全球攝影玩家來說，大疆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這家成立於深圳的中國公司，已坐擁全球商用無人機市場的半壁江山，並且利用技術遷移，打破了GoPro在運動相機領域的全球壟斷。
大疆的成功是中國的一個神話，有人將它稱之為中國蘋果，因為在深圳上百家無人機企業中，只有大疆一家做到了品牌溢價，其他品牌則只是利用硬件組裝的方式來賺取微薄的代工利潤。
基於算法立足的核心，大疆在對外宣傳上，也更喜歡用人工智能公司作為標榜。
這隻仍未上市的中國獨角獸，在創立的十多年裡，藉著國內經濟的發展紅利和全球化的進程，一直順風順水。但伴隨華為事件的發酵，全球化進程的倒退，大疆也正遇到來自硬件供應商的反噬。
除了產業鏈的掣肘，手機芯片巨頭高通，也已通過芯片技術，以降維打擊的方式進入無人機市場。高通之後，華為海思、英特爾、德州儀器等新老對手也開始紛紛推出了自己的無人機平臺。
當無人機產業遭遇全球變局，隨著更強對手入場，大疆這家中國獨角獸還能傲嬌多久？以人工智能破局的它，又會走向怎樣的未來？
【“中國製造”新典範】
大疆最特殊的一點，莫過於在一個新賽道擺脫了“品牌廠”的命運。
中國的電子市場一直以“品牌廠”居多:通過整合上游硬件公司的產品賺取微薄利潤，他們通常也被稱為“打工類”企業。
這種企業在中國手機市場尤為常見，按照知乎上一位無人機從業者BlueSky的描述：因為高通在手機的一家獨大，大家都在用同一套技術方案組裝手機，所以導致今天的市場同質化非常嚴重，手機企業根本沒利潤。
不少外國品牌也是如此。
以三星手機為例，根據三星財報：其手機業務在2018年的出貨量達到了2億9230萬部，但根據消費電子業務利潤只佔三星集團總利潤的6%來計算，三星手機的利潤只有207.6億人民幣。
因為限飛、價格昂貴和操作難度相對較高等諸多外因的限制，根據Gartner數據估算，2018年全球無人機市場一年的出貨量才313萬臺，2019年全球無人機市場出貨量估計也只有370萬臺。
大疆作為其中的翹楚型公司，縱然在全球擁有70%的市場份額，一年的出貨量也不過300萬臺的水平。但據有關信息顯示，它在2017年的淨利潤達7.58億美元（約53億人民幣），2018年預計能達到10億美元（約71億人民幣）。
即便以大疆2018年71億人民幣的利潤計算，一個產品出貨量不到300萬的公司，居然佔到了三星2018年2.9億部手機利潤的34%，其產品的溢價區間也是不言而喻。
如果考慮到三星消費電子業務還有手錶和電腦等其他產品的利潤存在，大疆這家新晉獨角獸的硬件利潤不可謂不恐怖。
▲2022年，商業無人機行業的市場總值將達150億美元
表面來看，三星的利潤率似乎對消費者更良心，這也是手機行業“極致性價比”的由來，但只要考慮到高通和三星在半導體領域的利潤便會明白，手機行業的“性價比”模式並不健康。
無人機市場也有很多類似“性價比”模式的玩家。
這些公司大部分採用APM、德國MK、Paparazzi、PX4和MWC等五大無人機開源平臺的技術解決方案來做自己的無人機產品，但因這些開源方案的產品大同小異，在穩定性和實用性方面與大疆的無人機差距較大，所以這些公司的產品大部分只能在玩具市場立足。
即便有些品牌能用高成本硬件衝擊千元市場，但到了3000元價位也便再難寸進半步，根本無法對大疆構成直接競爭關係。
對於這些品牌的頹勢，BlueSky在知乎描述到：
“多數無人機產品上的雲臺基本沒有達到能實用的程度。無人機最核心的技術是姿態漂移問題，這個問題要解決起來並不難，但前提是發現問題並真正想要去解決它。友商們因為大部分在使用開源雲臺的軟硬件方案，很多時候出了問題，連問題的原因都沒找到，又何談解決？”
所以，今天的大疆能夠做到高溢價，其中的原因可能不只是大疆太強，也包括大部分企業沒有走出品牌廠的捷徑陷阱。
大疆能讓上游硬件企業為自己打工的原因，要追溯到它的創立時期。2006年大疆創立之初，國際上還沒有多軸無人機的可用飛控系統出世，為了做多軸無人機，大疆創始團隊於是主動研究了一些國外開源作品，並從零寫下了大疆自研飛控系統的雛形。
著名的APM開源飛控，那時也才剛剛起步，這讓大疆的自研飛控系統多少佔了起步更早的優勢。因為大疆的飛控系統是自研的，遇到什麼問題，都能從系統根源上解決問題，這也進一步為其飛控系統提供了穩定的迭代基礎。
2017年，隨著大疆成為口碑最好的品牌，無人機市場從此進入贏家通吃時代，那一年大疆憑藉258.7%的利潤增速，正式成為業內霸主。
但王位初定的那一年，這家成立11年的小公司，“星辰大海”的挑戰才是剛剛開始。
【潛在的挑戰】
無人機作為一個仍在高速成長的市場，已經吸引了各行業巨頭的低頭窺探。
高盛的研究顯示，基於政府和民用市場對無人機在火災、農業以及巡視等領域的使用場景擴展，到2020年僅商用無人機市場就會達到130億美元，而且無人機市場還將維持較高增長。
市場蛋糕的不斷壯大，讓高通、華為、聯發科和英特爾等其他賽道的王者有了參戰的理由。此前因為過於小眾而不屑入局的國際巨頭們，已經跑步進入無人機市場，而且還在不斷提速。
▲英特爾的無人機燈光秀
早在2015年，英特爾就花費了6000萬美元聘請了昊翔TyphoonH作為RealSense的推廣大使，2016年，它又發佈了搭載了RealSense技術的Aero無人機。除了人才佈局，英特爾也是在2017年以前就通過投資Airware和Precisionhawk兩家無人機公司，開始了對無人機賽道的佈局。
和英特爾類似，高通在2015年2月份收購了無人飛行器研發公司KMel Robotics，並領投了大疆原消費領域的勁敵3DR 5000萬美元C輪，另在9月推出了無人機設計平臺Snapdragon Flight。
而華為海思也在2016年7月聯手深圳的宙心科技，推出了華為無人機平臺。
這些外來者的資金實力目前都是大疆的幾倍不止，而在無人機的視覺算法上，海思和高通已通過在手機領域的深耕有了很強的技術積澱，這讓它們涉足無人機市場的門檻並不高。
這些巨頭雖然目前的成績乏善可陳。比如2016年零度曾使用高通無人機解決方案，發佈了基於高通一代方案的dobby自拍無人機。但這款產品最終因為沒有云臺的穩定系統以及續航時間太短等諸多問題，很快退出了歷史舞臺，零度也在此後幾乎一蹶不振。
按照BlueSky的描述：高通是把飛控方案集成到了SoC上，最早高通飛控使用了apm，後來雖然自己進行了重新開發，但因源碼不開放以及飛控系統和芯片深度綁定的原因，導致與無人機廠家的適配極其不靈活，進而讓其無人機方案入門門檻極高。
呈現在市場上的結果就是，今天願意使用高通無人機方案的產品，屈指可數。
單從結果來看，高通們似乎失敗了，但這只是表象和目前的格局。放長遠看，這些國際巨頭必將與大疆再爭高下，併成為其巨大的潛在威脅。
高通、海思和英特爾等芯片企業，目前正通過車聯網和自動駕駛等領域的盤子，暗暗將無人機上的更多聯動技術打通。比如汽車避障和無人機避障的算法就能很好互通，再比如視覺算法上的應用。從場景和技術複雜程度上來說，高通和海思等芯片廠在自動駕駛上要解決的挑戰要比無人機的難上很多，基本可以定義為降維打擊。
自動駕駛和車聯網的市場，目前階段要遠大於無人機市場，這意味著高通和海思都能在車聯網和自動駕駛的技術上獲得穩定的現金流，用以支持他們對車聯網的算法不斷完善。等到未來某一天，無人機市場足夠大時，這些自動駕駛和車聯網的技術，就能很快平移到無人機系統上來。
作為一家估值超過100億美元的大型獨角獸公司，大疆顯然也是知道其中挑戰的，為了應對這些外來勢力的新對手，也為了在無人機之外尋找更廣闊的業務天空，大疆在2016年以後也做了許多針對未來的新佈局。
【機會與危險】
2019年，芯片廠家們窺探大疆無人機市場時，大疆也正式加速了自動駕駛領域的佈局。
2020年1月7日，CES 2020（美國國際消費電子展）展會上，大疆內部孵化的子公司Livox還發布兩款專為自動駕駛汽車設計的激光雷達產品，Horizon和Tele-15。
其潛在邏輯是：汽車算法既然能平移無人機市場，那無人機算法自然也能平移到自動駕駛領域。
只是和高通、海思在5G時代的車聯網規劃不同，大疆的自動駕駛主要針對L3/L4級（輔助駕駛級別）的自動駕駛汽車設計，這一領域除了技術難度更小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
能夠在當下的汽車市場，快速展開。
除了自動駕駛是基於大疆自研算法的基礎，推出的產品線之外；大疆自己的運動相機品牌靈眸系列，也是無人機自研算法的另一個延伸。
傳說這裡面還有一段小故事，和GoPro合作期間，因為GoPro要求分攤利潤大頭，大疆氣不過，最終選擇了自研運動相機。
影像穩定技術是大疆算法的核心領域之一，所以基於無人機雲臺的技術基礎，經過多年努力後，大疆早在2015年就推出了靈眸手持雲臺相機。按大疆的說法，從無人機雲臺到手持雲臺，屬於技術下發，這為大疆的靈眸打下了口碑基礎。
GoPro當時應該不會想到，它壟斷市場躺著掙錢的生意，就這麼被一家無人機公司給破了。
有了雲臺相機之後，大疆又先後在靈眸品牌線上推出售價幾百到幾千元不止的產品，而且把此前轉型雲臺的無人機企業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通過靈眸，大疆涉足了影像系統的領域。
靠著這些延展，未來即便有一天無人機市場的生意不好做了，大疆也能靠其他產品線活下去。憑藉自研算法的迭代優勢，大疆未來能夠涉足的領域，甚至還遠遠不止我們今天見到的這些。
這讓大疆有了對抗外來者的保障，也有了突破無人機市場相對小眾的成長侷限性。
只是2020年的當下，大疆的七寸並不在這些潛在的對手身上，而是更多來自硬件供應商的掣肘。
作為一家以算法見長的獨角獸，大疆的模式和華為手機業務很像，有著自己的內核，但卻同時高度依賴國際頂尖的工業硬件。
比如，無人機必備的陀螺儀幾乎都是INVENSENSE公司進行提供；GPS模組的芯片，則嚴重依賴U-blox公司的解決方案；決定成像質量的CMOS傳感器，SONY和三星兩家公司佔了全球CMOS市場近70%的份額。
無人機的核心處理方面，雖然大疆的精靈系列用了ST意法半導體芯片和ATMEL芯片兩家公司的產品，但隨著高通、英特爾、聯發科、海思和德州儀器等芯片公司入局無人機操作系統，當下能讓大疆永遠無憂選擇的上游廠家也已經所剩無幾。
2019年5月，華為被列入實體名單後，美國國土安全部曾發佈了一份報告警示：中國製造的無人機可能正在向中國製造商發送敏感飛行數據。
市場也一度傳言大疆會被美國強力制裁。
雖然時至今日，大疆並未被美國列入實體清單，它自己也在通過於美國新建工廠的方式規避可能性風向，但在全球割裂的當下，這並不意味著它的供應鏈可以持續絕對安全。
【未來與現實】
於無人機領域，大疆也在努力打破天花板。
大疆今天的盛名主要來自攝影愛好者的口碑，事實上，在成為消費級市場霸主的同時，它也正利用技術平移的方式，逐漸發力行業級應用。
2015年，大疆發佈農業植保無人機MG-1，2018年，又發佈農業植保無人機旗艦產品T16。
除了植保產品，大疆也通過專業定製的方式，涉足了測繪、巡防和森林防火等眾多細分市場。
▲大疆機甲大師
無人機領域的縱橫捭闔，靈眸、自動駕駛儀和機甲大師等新興市場的擴展，讓依然還沒打破無人機公司固有印象的大疆，有些被人看不懂。
但若理解了大疆基於算法立足的核心，也便能夠理解它是萬變不離其宗。這些看來紛繁的涉足，甚至都只是大疆在5G和人工智能時代命運賭注的冰山一角。
按大疆自己的標榜，它是一家人工智能公司。 這意味著，大疆會基於人工智能的核心，不斷擴展到人工智能產業的其他市場。
資本市場顯然也不只是按無人機公司在看大疆。
在公開信息上，大疆2018年完成過一輪10億美元的戰略融資，估值約為150億美元。
當時整個商用無人機市場也不過120億美元的空間。公司估值雖然是一種玄學，但假如大疆只是無人機企業，無論資本如何高看大疆，其估值也不太可能超過整個市場容量。
根據CB Insights數據顯示：“2018年全年，近90%的人工智能公司處於虧損狀態。”導致人工智能公司虧損的原因，主要是大部分人工智能團隊在拿到投資後，雖然產生了技術積累，但卻很難為技術積累找到變現方向。
大疆以無人機為突破口產生高溢價，反哺人工智能，應該是國內少有的能夠自給自足的人工智能公司。這才應該是它享受更高估值的理由。
事實上，大疆基於無人機核心算法的技術平移和品牌溢價，目前也已在智力玩具、運動相機和自動駕駛儀等新領域佈局並快速落地。
每打通一個人工智能的技術落地的新場景領域，都會成為其對沖無人機挑戰風險，也擴展未來邊界的一部分，這讓大疆的未來看起似乎一片光明。
但這並不代表它一定能將光明化為現實。一個大疆可能並不在意的現實是：不少用戶已經對它的服務產生不滿，甚至將它歸類為傲慢企業之列。
在知乎關於大疆售後的討論中，很多用戶都對其服務留下了差評，一位網友甚至直言：大疆的產品是好產品，但長期缺乏競爭以及賺錢過快，也讓它恃寵而驕。
一位網名“邏輯”的學生則這樣評述大疆的售後體系：“大疆的產品僅限全新的機器才能接受完整的售後保障，這導致大疆的二手機器基本沒有保值的說法，而同機型的新機器卻基本不降價，以此實現公司的利潤最大化。”
“這種策略讓大量購買新機後準備回血換新的大疆用戶非常受傷，而且大疆為了維持新機型的賣點，在系統更新上從來不對老機型增加新功能，如果用戶想體驗某個功能，則只能去買新機子，但這時老用戶又發現，自己的機子在二手市場因為沒有完整售後，即便出掉也很難實現回血。”
在這位大疆用戶看來，大疆的做法雖然保住了短期利潤，但卻失去了長期維持的口碑。事實上，自大疆一枝獨秀以來，不少人對它的傲慢也早有微詞。
一位無人機業內人士的評價是：放眼市場沒有對手，難免會驕傲，但孩子驕傲久了，也該讓市場去收拾一下，為了大疆的口碑和未來，有競爭才是好事，因為忘戰必危。
事實上，在大疆傲視中國無人機市場的當下，美國的Skydio已經在運動追蹤領域推出了超越大疆Mavic 2的競爭產品Skydio2。
如大疆不更加註重用戶體驗，即便在最核心領域，它被追趕甚至超越，也不是沒有可能。一位網友就評論：“大疆的自研算法雖然迭代能力很強，但開源算法也在進步，無人機的體驗早晚有一天會迎來上限，那時大疆的產品也便再難傲視群雄。”
大疆官網曾發佈一篇文章《我們的精神家園》，對自己闡述如下：
“我們要經歷如此艱苦而枯燥的過程，所需要的不僅僅是紮實的技術，更需要那種如孩童仰望星空般的浪漫主義情懷”。
無人機翹楚也好，人工智能新貴也罷，紮實的技術也好，仰望星空的浪漫情懷也罷。大疆都應該認識到:
讓自己的品牌不瓦解於口碑，也是仰視未來的重要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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