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銷魂誰解得


這盆君子蘭,算得上極品,叫“黃技師”,網上能查清譜系。十多年前我住二街時,在三八公園旁邊那個花鳥市場花三百五十元錢買的,當時算是天價了。因為照料得好,年年花開,一大束橙紅花瓣包裹著淡黃的花蕊,向四周散發著縷縷幽香,渲染著對春天的眷戀。有一年春節後竟然送出雙葶,花開兩束,聯袂而出,姿態雍容,華麗典雅,實為難得一見。

一枝銷魂誰解得


我退休那年,去海南三亞貓冬,走前,將花盆置於一放了淺水的大盆中。待兩個月後回到家中,花已爛壞了根,就那樣,還抱病開出一季,然後香消玉殞。清理花盆時,在一段殘根上發現有個小指頭大一個苞芽,換了盆將苞芽栽下,平時澆點淘米水和殘剩啤酒,就算薄肥多施了,具然生命遷延,長成又一代“黃技師”。

我根本不是一個細緻和有耐心的人,只因疫期禁足,相對就多給了一份照料。鬆土、通風、照散射光,還澆過兩回酸水,眼看著根莖部就飽脹起來。清明前有花葶顯露了,早晚放陽臺上給風一吹,在十數片錯落有致的肥碩綠葉簇擁下,一箭獨起,亭亭玉立。鮮豔奪目的橙紅色花兒次第綻放,由深到淺過渡自然,既楚楚動人,又高貴優雅。再過幾日,花就快要謝了,我拍下了遲暮美人的最後的芳顏。

一枝銷魂誰解得


豔韻應難挽,芳華信易凋,名花如美人,世上沒有能長在的好風景。好在這不是清零,今年開過,明年仍可從頭重來;只是不知這如眷美花,何時還能與我續約再開並蒂?

這些天,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只要在家,我便或立或坐於花前,無語凝視著,只想把這美麗的倩影長留心之深處。上午,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欣賞。十點鐘的陽光透過陽臺玻璃門在花的莖葉上投下透明的陰影,那深碧的葉片,將逆光高挑的橙紅花束襯托得愈發明快而雋永。微風輕輕飄拂著柔軟的素色窗簾,有花影隨行,有陽光相伴,一份自發生疫情以來難有的好心情,在春深的居室裡緩緩地迴盪。也許正是有了陽臺玻璃門這一隔斷又通透的背景,才使得我面對鮮花,有一種心境,有一種距離感,去專注地欣賞這如詩如畫的意境。

一枝銷魂誰解得


依稀記得二句:人間久失燕支色,簾外長凝斑竹枝。燕支,是為紅花吧?曷勝感慨!

“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是郁達夫的風流自許。他這樣包孕密緻的詩句還很多,“東風池上好花枝,無復濃香撲酒卮”;“杏紅衫子白羅巾,高髻長鬢解笑顰;公子纏頭隨手擲,買花原為賣花人。”“翠絡金鞍公子馬,綠蘿芳草女兒魂;阻風中酒年年事,襟上脂痕惋淚痕……”說到底,文人的內心深處,總是那麼柔軟多情,論及美人香草,繾綣悱惻,幾不自持。

一枝銷魂誰解得


在我,尤其深愛李賀那首感慨南園落花的 “花枝草蔓眼中開,小白長紅越女腮;可憐日暮嫣香斷,嫁與春風不用媒”(這裡的“媒”,為了合韻應讀作“埋”音),還有劉禹錫的“高髻雲鬢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閒事,斷盡江南刺史腸”……韶華易逝,美人難酬,總是能教我一吟三嘆!

一枝銷魂誰解得


還是深深感喟於李太白帶醉為賞名花對妃子的風流天子唐玄宗一氣寫下幾首《清平調》,其中,“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外倚闌干”,說到飛燕的舞腰,說到春風繾綣的沉香亭,以花比人,自是無盡的深綰曼妙。“疑向三郎語,時作舞纖腰”;對於身世難堪的人來說,這種傷沉的惜護之情,尤使人一詠三嘆,柔腸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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