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的花語：熱情、熱戀、我愛你。
我們的愛，一如紅玫瑰，明亮、張揚而又熱烈。
——題記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店裡多了一位老人的身影。
那是一位很奇怪的老人，每天都會來店裡買下一枝紅玫瑰。不買多，就一枝，不買別的，只買紅玫瑰。
我們店裡的小妹曾經向他推銷過其它含蓄而又好看的花朵，卻都被這個老人拒絕了，他笑的皺紋堆在一起，堅定的說：“就要紅玫瑰。”
“應該是給他老伴的。”小妹在閒暇時間跟我八卦，瓜子塞進嘴裡，“卡巴卡巴”的。
“不過嘛。”她把瓜子皮倒進垃圾桶，拍了拍手，“這麼大年紀還送紅玫瑰，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嘛。”
我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上的賬本合上，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
無視打工小妹投來的委屈目光，我看向站在花店一角的老人。
他正站在那等他的那一枝包裝精美的紅玫瑰，花店的人進進出出，多多少少的向他投來打量的目光，可他的神情始終落落大方，反倒讓看他的人不好意思的移開了目光。
我也轉過頭，沒有再看。
老人日日都來，慢慢的店裡的員工和老人熟絡了起來，每日會早早備好一枝盛開的最好的紅玫瑰，而省去了那一點等待時間的老人，也樂得和店裡的員工嘮兩句嗑。
老人為人開朗，說話乾淨利落，店裡的大家都喜歡跟他嘮嗑。
一直到四月份的某一天，他沒有出現在店裡，隔天，他來了，卻神情憔悴。
員工們不敢多言，小妹試探性的將今天的紅玫瑰給老人送過去，老人看了看，沒有接。
“不好意思啊姑娘，”老人開口了，聲音乾裂，“能不能幫我做個花束？”
小妹連聲應下，低聲詢問老人對花束的具體要求。
“只要紅玫瑰就行，別的花啊草啊一概不要，只要紅玫瑰。”
小妹低聲問到：“那要多少朵呢？”
“21朵。”他說。
不是一心一意的11朵，不是愛情久久的99朵，而是一個陌生的數字，21朵。
“那，您什麼時候要呢？”
老人報了一個時間，又報了一個地址。
花束沒有任何意外的在預定的時間內做好了，我從小妹手裡接過花束，決定親自跑這一趟。
老人報的地址是一片老舊的居民宅，樓與樓之間來來往往的大都是老一輩的人，看到我進來忍不住對我投以打量的目光，可看到我懷裡的這束玫瑰時，又紛紛露出釋然的表情。
我不解，卻也不好多問，我按照地址找了過去，入目的是一扇很有年代感的鐵質防盜門，我抬手敲了敲，縫隙間的灰塵像是被我驚到，四散奔逃。
“來了——”蒼老的聲音拖長了步調，與昔日老人乾淨利落的話語截然相反。
老人打開門，看見我，和我懷裡的玫瑰花束，平靜無波的眼神微微有了神采。
“進來吧。”他說。
我應邀跨過門檻，跟隨老人走進客廳，看著老人把玫瑰花束放在了一個黑色的盒子旁。
“這……”我被震驚到幾乎失語。
“不好意思啊孩子，嚇到你了吧。”老人笑著，神態溫和，“我老伴兒，前幾天去世了。”
老人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沙發，我順從的坐下，開口時依舊有掩飾不住的驚詫：“您老伴兒怎麼會……？”
“她啊，老毛病了，扛不住，就走了。”老人這麼說著。
我垂下眼睛：“對不起。”
老人擺了擺手。
“那之前的那些玫瑰花？”
“哦，那些啊，”說起這個，老人開心的笑了，“給我老伴兒的，她不知道從哪看來的，說玫瑰花代表的意思是我愛你，就讓我每天送她一枝。”
“我啊，當時跟她嚷嚷，多大人了，學什麼年輕人送玫瑰花呀，她反過來跟我嚷嚷，你當初送花給我表白追我的時候怎麼不害羞了呢？”
“那您訂的那個花束？”
“當初我跟她表白，學城裡人送花，當時我聽說城裡人表白送花都是送99朵，當時我窮啊，哪有那麼多錢，我不甘心，攢了好久，去花店一問，也不夠99朵的，店員推薦我買11朵，說一心一意多好哇，我沒答應。”老人伸手摸了摸黑木盒子，眼神裡滿是眷戀。
“我當時想，11朵太少了，99朵我買不起，那我就買我能買的最多的，結果最後，弄了個不倫不類的21朵。”
我看著老人，透過他已然渾濁的眼瞳，我彷彿看到了一個滿頭大汗的青年，一遍遍數自己手裡的零錢，一遍遍核對玫瑰的價格，店員眼神早已不耐，可他卻好像沒看到一樣，陪著笑臉，一遍又一遍的詢問。
“後來我拿到了花束，去向她表白，我在她們宿舍樓底下站著，喊她名字，說我愛你，她最後是被她舍友推出來的，被推出來的時候，臉紅撲撲的，跟個大蘋果似的，特別可愛。”老人回憶著，滿足的笑著。
“我告訴她，我現在沒錢買99朵的玫瑰花，但我愛她，我願意給她我能買到的最多的玫瑰花，她看著我哭，說，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我說，我知道，你21歲生日。我給她擦眼淚，跟她說，好了，別哭了，你看，多巧。”
後來他們兩人的日子過得幸福而又甜蜜，他拉著她的手，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他愛她，他們經歷畢業，經歷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會經歷的北漂，經歷打拼，然後結婚，攢錢，買房，生子。
他履行著自己的諾言，把他的愛人寵成公主，隨著時間的流逝，那愛意不僅沒有被消磨，反而一點一滴浸入骨髓，成了他本能的反應。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家的男人寵媳婦，他倆的愛情在他們的圈子裡人盡皆知，就好像他們用以定情的紅玫瑰，張揚，明亮。
後來孩子們長大了，離開了他們，他們又回到了屬於他們二人世界。可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老了。
是的，他們已經老了，但這蒼老的面容卻絲毫沒有影響他愛她的感情，他帶她去喝年輕人愛喝的奶茶，選兩個味道，在周圍年輕人詫異的眼光下，你一口，我一口。
他帶她去坐摩天輪，學著年輕人在摩天輪到達最頂端的時候接吻，然後說，我愛你。
再後來，他的老伴兒老毛病犯了，手腳不利索了，他就買了個輪椅，每天推著她出去曬太陽，快回去的時候附在她耳朵旁，說，我愛你。
他老伴笑他，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肉麻。他理直氣壯，愛本來就是要說出來的，我不說，難道還要藏著掖著啊？
那你看那些小年輕都給自己對象買花呢。他老伴兒笑鬧。
那我也給你買，他說。
我要紅玫瑰，不多，就一枝。她眨眨眼睛。
成。老人笑著應下。
就這樣，每天一枝的紅玫瑰，風雨無阻，直到，再也沒有接收它的人。
我離開的時候，老人喃喃自語，丫頭啊，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買花了。
也不知道是跟誰說的。
過了兩三個月，一天早上，我正在整理店裡的花，打工小妹湊過來，低聲跟我說：“姐，那個老爺爺走了。”
我手下一頓，轉頭看向她。
“聽說是自己走的，走的時候懷裡抱了一束幹掉的玫瑰花，好像就是他當初來咱們店定做的那束。”
我想了想，沒哭，反而釋然的笑了笑。
有的人的愛情就是這樣，開始轟轟烈烈，過程刻骨銘心，結尾也是餘味悠長，真的就像紅玫瑰一樣，以張揚而又熱烈的姿態綻放，華麗的就像它的花語一樣，熱情的熱戀，無時無刻不在訴說著，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