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益最大的是全科閱讀”

看到4月22日《讀書週刊》討論理科教師的閱讀,作為一位有30年教齡的小學數學教師,我想說,我受益最大的是全科閱讀。

我與閱讀結緣也就是這30年的事。小時候的我,作為一個農村的孩子,學好教材中的內容就是最重要的事,能看到一本《少年文藝》這樣的雜誌,那是很奢侈的閱讀,印象最深的是鄰居大伯家有一本《365夜故事》,我反反覆覆在幾年的暑假看了幾遍。入學中師,學業壓力不大,更多的時間在練“三字一話”基本功,現在回想起來,最後悔的是,學校那麼好的圖書館,卻未成為我的閱讀資源地。

中師畢業後,我被分配到當年上學的那所農村小學。1990年亞運會召開的那個時間段的一箇中午,我在學校校長那兒看到了一本過期的《小學數學教師》雜誌,裡面有一篇文章介紹了除數是兩位數的除法的試商方法,其中“同頭無除商9、8”“除數折半商5”這些巧妙的試商方法,我聞所未聞。如獲至寶的我現學現賣,在班上給學生補充講解了這兩種試商方法。正被繁雜的計算折磨得焦頭爛額、痛苦不堪的學生屢試不爽,愛不釋手。他們異常興奮,看我這個新老師的眼神也平添了幾分崇拜與敬佩。偶然的閱讀,讓我嚐到了甜頭,收穫滿滿的成就感。

農村小學,非常寧靜。學校距離家很近,步行大約只需要六七分鐘。在農村小學,沒有應酬,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那時農村尚未開通有線電視,電視機憑藉天線僅能接受三四套節目。正是這樣,閱讀成了我支配業餘時間的最好方式。

最初,我重溫師範裡讀的《心理學》《教育學》,然後是借閱學校裡的書,但農村小學畢竟條件較差,一天接一天地讀,終於很快就讀完了學校裡的藏書。閱讀的起因是“閒得慌”,但這一讀,就無法收拾了。閱讀,也是容易“上癮”的。

沒書了,怎麼辦?當我看到學校里老師的辦公桌上放著的教學刊物時,心頭一動,對!向他們借。《人民教育》《江蘇教育》《小學數學教師》……學校老師所存的近年來的教學刊物先後匯聚到我這兒來了。我隨身攜帶的包裡是書,辦公桌的抽屜裡是書,睡覺的床頭堆得像書山。日日講臺夜夜燈,在每天完成教學工作後,我就一本一本看,一遍一遍讀。為了看書,我放棄了不知多少節假日的休息,除了每天的《新聞聯播》,其餘時間,我都沒在當時家裡那臺21英寸彩電前多睹一眼,每天夜裡12點熄燈,漸漸成了我的生活習慣。看書入了迷,吃飯忘過,穿衣忘過,不慎受涼感冒,還曾眼睛發炎,充血紅腫,被母親罵了幾天。

我還“竊”過書。那是在放暑假的時候,我偶然在辦公室周老師的桌上發現一疊教育刊物合訂本,我欣喜若狂地“竊”走這疊書。待開學時,我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疊書放回原處。至今周老師還矇在鼓裡,不知道他的一疊書曾在我身邊“度”過一個暑假呢!

校內的書籍報刊不能滿足我的閱讀需求,我又跑到鄉教委辦公室借書。那時的我,每年都自費訂閱二十多種教育報刊,再加上學校及學校裡其他老師訂閱的十多種教育期刊,我每月大約能讀到四十種教育報刊。讀得多了,就有了寫的衝動,也就在那段時間,我在幾家報刊上發表了幾篇豆腐塊文章,自己的心中還有一分小得意。這樣的閱讀生活,記錄成一篇文章《遨遊書海》,發表在《江蘇教育報》上。

現在想想,在農村小學工作的那段時間讀的那些書,根本算不上“海”,恐怕連個“小水池”都算不上。不過“無知者無畏”。在後期不斷閱讀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的無知太多,這就像愛因斯坦曾經形象描述過的有知與無知的關係。他說,讓我們來畫一個圈,一個人所知道的東西好比是圈子的裡面,一個人所無知的東西好比是圈子的外面。一個人知道的越多,這個圈子就越大,同時這個圈子的外面也就越大。也就是說,一個人知道越多,他所知道的無知也就越多。這些道理,也是閱讀之後悟出來的。

結合教學實踐,我發現學生學習的過程就像一個“圓”不斷放大的過程。後期的學習,在前期學習的基礎上,不斷兼容著已有,“放大”著已有。而對於教師來說,閱讀是一種學習,何嘗不是如此呢?知道了自己的無知,又增添了閱讀的動力。閱讀,讓我在擁有自己感悟與思考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

離開村小已經二十多年了,我懷念村小的日子,因為我有很多的時間閱讀。我感激村小的日子,那時養成的閱讀習慣成就了我的發展。現在想來,習慣的養成其實很簡單:定時、定點,日復一日,反覆做!

再後來,杭州文三路教育書店、南京草場門教育書店,成了我郵購書籍匯款單上的“常客”。接著,噹噹、京東網上書店,成了我的“打卡地”。閱讀的書從哪兒來,記錄了時代的發展。閱讀的內容與方式,也隨著時代在改變。閱讀,既有功利性的閱讀,也有非功利性的閱讀;既有文本閱讀,也不排斥電子閱讀;既有固定的、連續的閱讀時間安排,也不抵制碎片化閱讀。伴隨著閱讀,我總自覺不自覺地和教育教學聯繫起來,感覺越來越“好玩”。

讀韓少功的《馬橋詞典》,讓我認識到,普遍性總是在具體和特殊的事情中顯現的,認識人類總是從具體的人或具體的人群開始的。聯繫教育教學實踐,面向全體,不應當是一句漂亮的口號,應建立在尊重每一個個體基礎之上。讀葉茂中的《衝突》,讓我想到了比衝突更為重要的是需求,作為教師,要研究學生的學習需求,進一步創造學生的學習需求。讀閔嗣鶴、嚴士健的《初等數論》,讓我發現,數學家的寫作,經典、嚴謹,言簡意賅,但不“平易近人”。要有坐“冷板凳”的毅力,讀進去,則“從少許見多許”(閔嗣鶴語)。如果是教學,教師要心中有書,嚴格而清楚;目中有人,深入而淺出;更有價值的是,把學生“領進門”。讀樓宇烈的《中國的品格》,讓我知道中國傳統文化最根本的特點是“中庸之道”。所謂“中庸”,可以倒過來講,叫“庸中”,即“用中”。這正是中國人的智慧。做教師,保持辯證思考,維持師與生、教與學等多種結構關係的平衡。

閱讀,不是生活的點綴,不是閒時的消遣。閱讀,讓自己守住內心的安靜,自由地與智者對話,讓自己不斷打開、發現、醒來。我發現,一個只想做讀者、不想做作者的人,可能在閱讀中迷失了自己。這幾年,我先後出版了《現場與背後》《尋變》《重新認識課堂》等6本書。讀書、教書、寫書,就是我的生活。我以為,你簡單了,你的世界就簡單了。這樣的簡單,是純粹,是平和,是幸福。

閱讀,對我來說,最初是一種無意,後來成了一種需求,再後來,成了一種習慣,慢慢融入了生活。不知不覺間,閱讀,和每天的吃飯、睡覺一樣,變成了生活。沒有書相伴的時候,我的心裡總是空蕩蕩的,人,像丟了魂似的。

閱讀,不僅僅是“愛”。閱讀,就是生活。

(作者系小學數學特級教師)

《中國教育報》2020年05月06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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