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风水和信仰

散文:风水和信仰


祖坟在我们这,向来与风水关联。

因母亲生病的缘故,清明时,父亲未同华叔一道回村祭墓。事实上,每年祭墓,母亲总不大喜父亲回去。与我们牵扯不清的小村子,是个自然村,剩几栋土木房,破的坡,塌的塌,不像一个村,倒像被什么灾难扫过的废墟。

若仅仅如此,这个废墟倒与同样被时间洪流冲垮的村子无异,惊不起什么涟漪。但它却命硬得很,即便苟延残喘,也要贴紧那些到过村子又走出去的人。这些人常常忘记有过这么一个就要消失的村子,待到时运不济时,终于想起,说上一句,“一定是祖坟风水不好。”这一辈子,他们以这种方式与村子藕断丝连。

我与母亲都不喜欢这个村,它带来的不美好回忆实在太深刻了,但父亲不同,那是养育他的地方。于是,每年清明,父亲雷打不动地坐一二个小时的车回村。今年例外,没了父亲陪伴的华叔,提前好些天,一人前往村里的旧厝准备祭墓事宜。

散文:风水和信仰

村里的常驻户原只剩小时候欺负过我的刘傻子和他的母亲,前年,隔壁阿公的儿子在上海破产了,原是极风光的,如今欠了巨额债务,老两口无处可去,最终还是回村了。知此事的人,都归因于他家祖坟风水不好。

隔壁旧厝常年无人居住,瓦楞破败,蜘蛛网遍布,土墙开裂。门外的车前草密密地织成了地毯。推开门,费些力气,吱呀一声,潮湿的霉味和长久无人居住的陌生感朝心口袭来。明厅不大,脚踩的黑土地坑坑洼洼,一楼采光不佳的卧房阴森森的,门上的锁锈迹斑斑。朝里走去,左右两边,有灶台,积满灰,锅里全是锈。木梯通向二楼,明厅的窗朝山道开设。格局同一楼类似,除了未设有厨房。曾经那一个个小小的木房间,塞满了欢声笑语,而今,偶有一两道日光从窗户穿过,瞧瞧没有人,末了,又退回去。

这是我去年见过的景象,我想象着此刻,阿公正站在收拾干净的窗台前,望向远处的山,落寞地给我的父亲打电话。嘟,嘟,嘟。

散文:风水和信仰

“喂,福啊,是我。”

“叔,最近怎么样呢?”

“蛮好,你过两天来祭墓吗?最近竹林里的笋生了许多。”

“今年怕是不来了,家里有点事情嘞。”

“那还是家里的事要紧呢!”

阿公挂了电话,下楼,经过明厅,走出房子。

自打他回村后,习惯隔几天便同我的父亲打电话攀讲。父亲常说:人这一辈子,永远不知道到底会些遭遇什么。阿公寂寞呢,喂一声,说句话,时间就过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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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这天,小雨在村里悄无声息飘飘洒洒。华叔没有祭墓,而是将我祖父的墓挖开了。墓是前些年新选址做好的。去年一年,华叔诸事不顺,摔断腿住院一个月,债务问题接踵而至……同样,大家将其归于祖坟风水不好。华叔连夜去找有名望的阴阳师询问,果不其然,也说墓不好,要重新选址。

挖开墓,没有其他异样。我想起听过无数次的一个梦,梦里下雨,水珠滴滴答答,去了好些年的亲人从梦里走来,说好冷。第二日,家人到墓地去,原来墓被雨淋塌了。我祖父的墓没有被雨淋塌,墓碑锃亮,但他的后人,却一路坎坷。

祖父在父亲9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他的模样没有多少人记得,更别提给叔父们托梦。他的新墓,去年我才去过。

去年的清明,天朗气清,村里回了许多人。几乎每个山头,都有鞭炮炸响,寂静很久的村子,在炮声的叨扰中,似乎活了,极热闹。祖父的墓,很新,在一个浅浅的山包上,四周种有松和几株红花檵木。还有二三棵老柿树,生长在通往墓地的小径上。从墓地远望,连片的山像个聚宝盆。我不懂风水,只觉得此地,静谧舒适,风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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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墓程序并不繁杂,除草、放供品、点香、烧纸钱、燃炮、磕头。不到午时,回旧厝吃中饭。村里还像样的房子只剩祖母这栋,祭墓村人都挤在这,整整坐了两桌,包括给村里修庙的外地工人们,也在此处歇脚。他们中有大部分人都在期待着这一趟回去后,祖坟的风水能给生活带来变化。

阿公、华叔与父亲同席,吃酒,谈笑。那时,大家都觉得新的一年又开始了,脸上的皱纹在这天迎来了片刻轻松,平展展地在脸上洋洋得意。饭毕,村子归于冷清。阿公轻抬脚步回厝,祖母移步自家二楼。两条狗,趴在门外,望向寂寞的山林和田野。

村人踏上了回去的路途,即将投入到未知的生活中去,运气、风水、工作、命……诸如此类,贴紧了胸膛。

新的一年,阿公也诸事不顺,但他不像华叔似的去叨扰祖坟,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开始倒计了。生命还长时总要有些信仰和依托,现在,他好像不需要了,他静静等着,什么风水,什么祖坟,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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