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制度支撐 家長“談性色變”校園性教育處於“四無”境地

缺制度支撐 家長“談性色變”校園性教育處於“四無”境地


文 | 法治週末記者 趙晨熙

最近,諸如韓國“N號房”等一些性犯罪案件刺激著人們的神經,如何讓孩子有正確的認識性、如何對孩子進行正確的性教育也成為人們關注和討論的焦點。

作為教書育人的學校,在性教育方面同樣不應“缺席”,但一個尷尬的現實卻是目前鮮有學校開展專門的性教育課程。對此,法治週末記者採訪了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劉文利、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研究員李銀河和“女童保護”公益項目主要發起人孫雪梅,對學校開展性教育的必要性、面臨的困境、如何助力開展性教育等內容進行了探討。

校園性教育處於“四無”局面

法治週末:對於預防性犯罪、加強性教育,學校應該扮演怎樣的角色?

劉文利:從國際已有的研究看,學校性教育應該是最有效的一種方式,因為它是在正規的教育場所,有專門的教材和專業的老師來指導。

性教育的關鍵時期是在兒童少年期,在這一時期所接受的性教育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性知識、性別角色行為、性別自我表現、動情反應以及今後性目標選擇等,因此做好校園性教育工作,對於青少年正確認識性知識,對性有積極健康的態度,以及防範性侵害等方面都是有明顯效果。

孫雪梅:“女童保護”統計,2018年全年,媒體公開報道的性侵兒童(18歲以下)案例317起,受害兒童超過750人(表述為多人受害但沒寫具體人數的,按3人計算),這其中,14歲以下的比例為80%,7歲至14歲受侵害比例較高,這說明這一階段的孩子雖然年齡在增長,但防範性犯罪的意識和能力並沒有提高。所以,這一階段學校提供的性教育包括防性侵教育至關重要。

法治週末:目前,我國校園性教育開展情況如何?

李銀河:目前,我國尚未形成系統的校園性教育體系,儘管教育部在2008年印發的《中小學健康教育指導綱要》中提到要將性教育納入健康教育框架,但目前學校性教育實際開展情況並不好。比如,有些學校認為生物課裡面有生殖系統的相關內容,認為這就相當於開展了性教育,但事實上,性教育有著非常廣泛的教育內容,專業性很強,不是生物課、心理健康課的部分內容就能替代的。

劉文利:坦率地講,學校性教育並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學校性教育幾乎都處於沒有系統的課程、沒有正規的教材、沒有經過培訓的專業老師、也沒有教學效果監測的“四無”局面。北京師範大學兒童性教育課題組多年來也在撰寫提案,通過“兩會”代表委員提交,希望能夠把性教育納入到我國義務教育課程體系中,但實際推行舉步維艱。

“談性色變”,學校推行“性教育”需過家長關

法治週末:校園性教育推行有何阻力?

劉文利:首先是制度層面的,要在學校裡開展正規的性教育課,必須要有相應的課時、專業的教材、受過培訓的教師,但目前這些都沒有制度支撐,就很難開展。

以教材為例,我們曾經編寫的《珍愛生命—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只能算作校本,有學校感興趣,開展性教育可以將其作為授課的材料使用,但要想讓性教育真正走入每個校園,必須要有相應的由教育部門組織編纂並審核的教材,但尺度是什麼?誰來編寫?這些都要有制度的支撐。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學校開展性教育的積極性也不高。受制於傳統思想的影響,有些家長“談性色變”,學校校長重視性教育,也願意讓老師接受培訓後開展性教育課,但有家長質疑學校為什麼教這個內容?到教育局去告你,學校自然就不肯再幹這件事。

李銀河:我認為當前最大的阻力是人們對性教育的觀念沒有改變,學校推行性教育如何過“家長關”是關鍵。

在很多家長看來,和孩子談論性是難以啟齒的,對孩子提出的有關性的問題都避而不談,害怕孩子本來不懂,給他講了,懂了,就會去做不好的事情,都希望孩子越晚瞭解越好。

但掌握性知識是每個人的權利,每個年齡段的孩子對性知識的渴求也是不一樣的。家長不講、學校不教,孩子無法從正常渠道去獲取性知識,就只能通過上網、觀看視頻、書籍等自行獲取,這樣反而會讓他們接觸到不健康的性知識,甚至引發性犯罪。

因此,推動校園性教育需要提高全民對性教育的認識和接納程度,把性作為社會文明當中的一部分來告知孩子,不能忽視孩子性教育的需求。

性教育教材不應只針對學生,還需有家長的

法治週末:從兒童身心發展規律來看,校園性教育適合從哪一年齡段開始?

劉文利:在我看來,所有年齡段都應該對孩子進行性教育,就學校來說,結合性教育做得好的國家的經驗,義務教育階段應該是強制的,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畢業都應該有性教育的內容。

如果從基礎教育階段而言,幼兒園和高中也應考慮加入,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認知水平的提高,對性的理解會逐漸提高,在每個年齡段其實都需要正確的引導。

法治週末:完善的性教育教材應該包括哪些內容,學校開展性教育在不同年齡段應著重普及哪些內容?

劉文利:性教育其實有非常廣泛的內容,從2018年聯合國發佈的《國際性教育技術指導綱要》就能看出,其中不只包含人體生殖衛生,也囊括了防範性暴力、人際關係、性權利、價值觀、性別平等等眾多內容。

學校開展性教育應注意結合年齡段,普及這一階段所需的知識。比如在幼兒園,要讓孩子認識自己的身體、知道身體的隱私部位是什麼,不能讓別人隨意觸碰;到了青春期,身體發育會帶領各種變化,要通過性教育正確引導學生看待這種變化;初中就要講一些關於懷孕、避孕等知識。

還有一些內容是貫穿始終的,在每個階段都應強調,比如,如何拒絕並保護自己的身體不被他人侵犯;還有性別平等,不能基於性別對其他人進行欺凌等。

性教育不僅傳遞性知識,還培養學生對性的積極態度和尊重、包容、多元、平等的價值觀,還有溝通、協商、拒絕、尋求幫助、作出負責任的決策等生活技能。

李銀河:我認為性教育教材不應只針對學生,還需要有家長的版本。

我在北歐見到過一套性教育教材,有學生、老師還有家長3個版本。其實性教育對老師而言也是挑戰,比如,個別敏感詞彙如何讓孩子更好地去理解;對於一些孩子提出的“超齡”問題如何去解答並做正面引導等。

家長方面則更為關鍵,除了能讓他們有效應對孩子的提問外,更能提高他們對性教育的正確認識。

性教育絕非只是學校的責任,事實上,沒有家長的支持與理解,學校不僅很難開展性教育課程,即便開展,也會因無法和家庭聯動,起不到應有的效果。對家長的性教育是讓他們知道孩子想要獲取性知識是正常且必要的,不應讓孩子去自行摸索,而是由成年人給予他正確的引導。事實上,有些話題更適合家長去和孩子談論,比如,很多孩子都會問:“我是怎麼來的?”這個問題家長去認真回答,也能增進家庭成員的親密關係。

法治週末:短期內全面推行校園性教育恐怕還有難度,在性教育,尤其是防範性侵方面,學校還能做些什麼?

孫雪梅:2018年發生的317起兒童性侵案例中,師生關係案例71起,佔比33.80%,校園也是性侵兒童案件高發地。

學校對學生有監護職責,首先要制定規範,管理好教職員工,比如,老師不能單獨叫孩子到辦公室並且關著門、不能帶孩子去教師住所等。同時要教授學生一些必要的防範知識,提高防範能力。

除了性教育外,學校的另一個重要工作就是要幫助一些受侵害的孩子重返校園。這不僅需要學校保護好孩子的隱私,還要對受害者提供專門的心理輔導和援助,讓她們儘快迴歸正常生活。

(管依萌對此文亦有貢獻)

來源:《法治週末》2020年4月23日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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