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阆中十余处幸存的乡村古戏楼(台)

盘点阆中十余处幸存的乡村古戏楼(台)

王萌/文

题记:戏楼作为传统乡土中最能凝聚民间聪明才智和审美情趣的公共建筑物,也是记录一个地域的民风习俗、宗族观念、社会心理、娱乐教化的不可移动的文化遗存。它不仅是一种聚落的建筑形制,也是一方百姓的精神舞台;既上演过许多哀婉缠绵、波澜壮阔的历史故事,也记录着诸多家国情怀、忠孝节义的世间百态。难怪有人说中国民间传统文化的薪尽火传终究离不开祠堂、书院和戏楼。

“道光在位庆丰收,二十八年修乐楼”;

“岁岁春祈唱黎园,年年秋报庆神前”;

“菩萨喜幸庶民欢,愿祝四境多清泰”;

“一曲升平听歌谣,众姓施资成功德”……

这是2018年6月20日笔者在治平乡正在维修的古戏楼檩子上抄录下的部分文字,虽然屋顶的檩子桷子上面还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民间颂词和历次维修中“领袖”及捐资人的姓名,但因年代久远,大多数已难辨认,从戏楼正梁的墨书上可以确认,该戏楼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戊申月建。

盘点阆中十余处幸存的乡村古戏楼(台)

治平戏楼

换而言之,今年正好也是治平戏楼落成172年,一百七十二个春去秋来、六万多个寒来暑往,不知见证了多少兴衰更替的世道变迁,演绎过多少喜怒哀乐的人间大戏,也侥幸躲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劫难,当代就历经了20世纪90年代末的一场大火(事故发生在戏楼曾改作过乡敬老院期间)和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的严峻考验。毫无疑问,从屋架檩子上写满了近千名捐资人和台后几根柱子被烈火烧后的焦炭痕迹,都足以证明,治平乡古戏楼也是目前全市尚存的十来座乡下古戏楼(台)中保存最完整、最具原真性的一座了。

除此之外还有——

金垭戏楼:位于金垭场中间的王爷庙街西,建于清咸丰年间,坐东向西,占地面积120平方米,为单檐歇山式屋顶,青瓦屋面,九檩三柱后双步廊,抬梁式结构,第二层为戏台。


万年台戏楼:位于水观镇场中,清道光二十年修建,高16米,坐东朝西,占地面积160平方米,抬梁式梁架,重檐歇山式屋顶,屋面施琉璃筒瓦。楼面三间,楼内为三层,三楼供奉有财神,故当地百姓又称财神楼。


凉水井戏楼:位于凉水镇场上,为过街戏楼,大梁上有墨书“大清光绪十三年立”字迹,单檐悬山式穿斗结构,面阔近8米,进深7米,高6层楼多。


妙高戏楼:位于妙高镇关帝庙街,始建于清嘉庆年间,原初就是建东岳庙的配套设施。抬梁混合式建筑,为四柱落脚的二层大木料楼,悬山式屋顶。1975年因场镇扩建需要,由原址沿西南方向平移了近五十米至现在位置,方位也正好调了向。


河溪关戏楼:河溪关系古城嘉陵江下游的重要水码头,历来为商贾云集之处,戏楼也早已有之。但又屡毁屡建,时有翻修,现位于河溪镇场上新市街临江的戏楼,建于民国初年,占地110多平方米,四柱三间木结构,歇山式屋顶,内为三柱二间双重檐。


五郎坪戏楼:落在洪山镇五郎坪瓦房街,附近曾有二郎庙,年代远已不可考。民国三十五年因时局混乱,由当地族人张文伟领衔筹建,以期教化群众,淳正社风,但演出的剧目和发挥的作用,曾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影响当地和附近的民风民俗。


杜家垭戏楼:位于桥楼乡长新村的杜家垭场西,坐南朝北,占地60多平方米,九檩四柱穿斗,抬梁式混合结构,左右耳房呈八字形。相传戏楼为清中期一位叫杜文兵的武生始建,过去这里虽是阆、苍、剑几县往来的重要商旅驿站,但自有了戏楼和戏班之后,乡场才真正有了繁荣的景象。2018年春进行了排危式抢险加固。


台子坝戏楼:位于飞凤镇场上,原来叫凤鸣场戏楼,为民国二十六年主要由当地乡绅筹资修建。坐西向东,占地180平方米,面阔三间进深两间,九檩三柱,后槽双步廊,歇山式屋顶,抬梁式结构,二层戏台按功能又分前后两部分。


城隍垭戏台:位于裕华镇场中间,坐西向东,为清乾隆年间所建,戏楼体量较大,总高约10米,单檐歇山式屋顶,也采用常见的抬梁式结构。


老土地庙戏楼:位于江南办事处老土地村,始建于清嘉庆十四年(1809),坐东北朝西南,占地面积近70平方米,九檩三柱后双步廊,单檐歇山式屋顶,抬梁式结构。历史上虽经多次维修,但其规模体量、造型装饰已大不如前。


宋氏祠堂戏台:位于北门乡铧厂河村,坐南朝北,占地180多平方米,原为清晚期四合院格局家族祠堂,青砖门罩、门柱。戏楼东西各有朝门一间、厨房两间。朝门为七檩柱,厢房为七檩两柱,歇山式屋顶四角翘檐,四周为回字形明楼。整个建筑气派豪华、设计精美、用料考究,在当时的奢侈程度可见一斑。

常年行走于基层农村演出的川北灯戏民俗文化艺术中心的李先生讲:唱戏看戏是广大农村千百年来最浓郁的民风民俗之一。红白喜事、生辰满月、逢年过节都有乡绅出面筹资邀请戏班子的,往往开场锣鼓还没敲响,四面八方的百姓早云集过来了,看的很热闹、演的更精彩。《福寿图》《双槐树》《闹隍会》《竹篮记》《韩琪杀庙》《穆桂英打雁)《木兰从军》等等,我们这支不到二十人的班子,现在都可以演出三四十出剧目,根据主人的需要,各种喜闻乐见的川戏、灯调、曲艺都能拿下。


盘点阆中十余处幸存的乡村古戏楼(台)


当下分布于全市乡村田野,还得以幸存下的这十来座古戏楼台,虽然大都已倾斜破数,但也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因为源于农耕文化的酬神娱人(包括各种形式的说唱、表演)自搬上舞台戏楼,最初都是为了祭祀寺庙里的民诸神,也就是庙宇的对面(或旁边)必有戏楼,戏楼的对面一定为庙宇。

而今能完整见到这种相对应的公共建筑群就已非常罕见了,所以,今天还能见到的这些戏楼、观台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曾经扮演过慈善义举的角色才得以幸免于难(包括前面提及的治平乡古戏楼作过乡敬老院)。当我们关注到这些风飘雨淋的老建筑,以及这些老建筑上斑驳残留的文字纹饰和图案时,难免不勾连起老人们对往昔岁月的依稀记忆。

87岁的邓继尧老人说:台子坝戏楼原来叫凤鸣场戏楼,主要是由当时的乡绅筹资修建的,现在周边的天宫、天林、治平等多乡镇的老百姓那时候都要跑到这里来看戏。1952年前戏楼是坐东向西,西边的王爷庙拆了后由于场镇建设,戏楼才改建成了坐西向东。

虽说戏楼最原始的功能是为了酬神的需要,但说到底最终还是为了满足人的精神需求,这种神性与人性共振

“即使在那些以满足物质要求为主要目的的建筑中就已存在,在以满足精神生活为主要目的的建筑中,如祭祀自然和先祖的坛庙,安葬先祖的陵墓,寄托宗教情怀的佛寺、道观和佛塔,当然就更加不容存忽了”(《中国艺术・下)・李希凡主编)。在方山乡蒲垭塘村深沟河边有一处光绪十二年六月上浣日刻制的养生塘碑就有“不许垂钓的捕捉,永作养生池塘,故演戏竖碑,以昭示众”的文字,借此造势,扩大影响,也算是民间戏楼的功能之一。

位于构溪河畔老重山下的路口寺,过去是阆中的二龙、凉水等乡镇和仪陇县观音场之间往来的必经要道,自明以来就有香火供奉文昌、观音、王灵官等,并因此而得名“路口寺”,但因一直少有人在此安居而形成聚落,所以也从未有过戏楼。

据当地年近七十的安大爷讲,他小时候就多次到“天井”(小寺庙前一处仅二十多平方米的坝子)来看过戏。现存后殿三间瓦屋虽早已荒芜人烟,杂草丛生,当我们随安大爷用锄头边探路边挖掉荆棘艰难到达这里时,哪里曾经安放过老碑、哪里曾经塑过老爷,当年看戏的人怎样围观,他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家住老土地戏楼旁边、今年已83岁的王铭老人回忆说:老土地戏楼较大的改建近代就有过两次,从前的体量还要大,造型也漂亮,屋脊中间还突出一楼亭(俗称“天垂宝盖”)。过去唱大戏前还要把庙里的王灵官、“菩萨老爷”请出来,安放在戏台下面正中位置,等戏唱完了后又要请回去供奉好,这也是演戏看戏过程中一项非常重要的仪式。

古时传递军政文书的“驿骑”中途食宿、换乘之处被称之为驿站,至元二年(1336),元朝控制的四川辖共设有41处驿站,阆中境内就设有东西南北不同方位陆上驿站四处,水驿站一处。今妙高古镇则是其中之一的“隆州驿”,因而不仅商贾云集,关帝庙、城隍庙、耀池院、蚕丝庙的香火也是远远旺于周边十里八乡的,戏楼(即妙高楼,今镇即以此更名)更是人们至今还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话题。

盘点阆中十余处幸存的乡村古戏楼(台)

从清末民初的“玩友会”“灯影会”到而今的川剧座唱、介板高腔、制琴清音、竹马牛灯、皮影灯戏一直长盛不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现在时不时都还能哼上几句《薛刚反唐》《赶隍会》中的唱腔。

73岁的苟国树和70岁的苟凯是世居妙高场镇的老人,他们说:现在妙高戏楼的位置正好就是原来的妙高场上东岳庙的位置。东岳庙在新中国成立后是用来储存粮食的地方,在20世纪70年代被拆掉了,戏楼才由原来的位置沿南北方向整体平移了五十多米,方向也正好由坐南朝北改成了坐北朝南。

妙高戏楼最早建于三四百年前,现在的戏楼是嘉庆七年冬月,由地方巨贾刘琦家族筹资重建的,屋梁上还有文字。1949年前的地方乡绅张瑞勤本身就是唱川剧花脸的,他也经常组织当地戏班演出,还请县城的名角来客串助兴,有时唱戏要连续达十天半月。像川剧折子戏的《南阳关》《三伯访友》等,至今场镇上的老人大都还能上几句。所以周边地方的老百姓都说我们妙高场的人饿戏!

这个“饿”字是典型的用川北方言“饿怂”的简称,比喻见到某种渴望很久的东西后一种轻度的举止失态。听罢此言,感觉这种民风既俗又雅,甚是贴切。

客观而言,川北古戏楼的主体结构在建造上不追求高大上的效果,相对简单通透,注重实用功能,细部装饰上也大都朴实无华,与四川古民居实用、敦厚的特色无二,所以也很少有“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的现象。一定的形式总是要与一定的内容相适应,相协调。

从更早期看这些戏楼最初主要还是展演地方独有的川北灯戏的,明嘉靖壬午年(1522)编修的《阆中县志》记载:“五月十五瘟祖会,演灯戏十日,每夜焚香如雾,火光不息,其所谓灯山者,亦如上元时。”

流传在东河、巴河、渠江、白龙江川北一带的地方小剧种灯戏,尤以唱腔和乐曲见长,吸纳了当地民间的端公调傩坛戏、算命调、哭嫁歌、薅秧歌、情歌小调等,喜剧闹剧为主,素有“无旦无丑不成戏”之说,充分展示了“能歌善舞、天性劲勇”的巴风遗韵,相比之下,也就是说表演者的功夫和所要表达内容才是主要,戏楼也许真的仅仅是一个“平台”而已。

但细究起来,“戏楼”不仅在面阔开间上有讲究,前后台有区别,正中屋梁顶部的构造上也有类似音响效果的特殊处理,加上戏楼整体的体量较大,周边环境宽敞,上下楼梯的设置,无不显示出一种低调中的奢华。而“戏台”则相对小气,无论是建筑选材用料,还是构件的造型雕刻都不能与戏楼相媲美,但在承载乡土民俗记忆、撒播传统文化种子的功能上它们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尤其是在缺文少字的年代,勾栏瓦肆对老百姓的喜乐教化,社会风气的影响既潜移默化又显而易见,浸润效果也是相沿不缀,历久弥新的。今天我们追忆戏楼不是对渐行渐远时光的留连,更是对往昔岁月中承载承传民间文化一种特殊形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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