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中醫病歷、病案的書寫

文章轉載自互聯網,作者佚名,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明天就刪。

我們在讀中醫古今醫案的時候,不同的醫案會給人不同的感受。

看曹穎甫醫案時,覺言簡意賅,微言大義;

看李可老師醫案時,覺身臨其境,大氣磅礴;

看謝映廬醫案時,覺細緻入微,條分縷析;

看喻嘉言醫案時,覺汪洋肆恣,才氣逼人;

看嶽美中醫案時,覺至誠淳樸,不尚浮華;

看徐大椿醫案時,覺逸興遄飛,博聞多識;

但你看有一些醫案時,是什麼感受呢?

言語無味,味同嚼蠟;

泛泛而談,空洞浮泛;

流水爛帳,毫無章法;

不知所云,胡亂拼湊;

胡徵亂引,毫無重點;

試問這樣的醫案,有何收穫,有何美感?

注意,寫醫案,讀醫案的目的,是通過醫案反思自己的治療,並分享在治病過程中的思維方式和著眼點,找到和經典互相印證的地方,提供治疾病的切入點,進而進一步學習提高。

寫了一篇醫案,不知所云。讀了一篇醫案,無所收穫。

試問:意義何在?

寫病歷也是如此,初診病歷寫的太簡單,則隨時間流逝,記憶逐漸模糊,當時診治的思路和著眼點慢慢忘卻,治療雖有效,但寫醫案時卻無從下手分析,最後讀者僅知道吃了藥效果很好,但其中最能帶來收穫的當時的思辨過程是什麼,則不好分析了。

比如,筆者曾經治療以咳嗽咳血為主訴的病人,當時醫院懷疑肺部腫瘤,服用小青龍湯數月,肺部陰影消失大半,醫院懷疑診斷錯了。

本來寫下來會是一篇非常精彩的醫案,但病歷記錄寫的寥寥幾句,醫案的書寫就會帶來很多麻煩。

這種寥寥幾句、不痛不癢的病歷書寫,有時候還不如流水賬式的病歷書寫。

但是,不厭其詳的流水賬式的病歷書寫,有時又流於枯燥,不見重點。

書寫病歷和臨床診治的過程,有一部分其實是通感和轉換的過程,就是把病人描述的通俗化、口語化的語言適當轉換為書面的、中醫學的語言,同時,在書寫病歷和臨床診治的過程中把經典的論述,轉化成活生生的生活化的描述。在其中,溝通思辨。

主觀性的語言,雖通俗且不夠書面化,醫療化,但有的生動形象,富有畫面感和可讀性。

比如,一個年輕人向我描述:大夫,我腳發燒,天天像踩著風火輪一樣。

類似於這樣的論述,中醫經典中也會這樣描述,比如醫聖張仲景在《金匱要略》裡描述“心中如啖蒜齏狀”,比如《黃帝內經》裡描述“如魚遊之在波”、“如雞舉足”等等。

我來舉一個例子,我們看《寓意草》裡的一篇醫案:

辨袁仲卿小男死症再生奇驗並詳誨門人

袁仲卿乃郎入水捉彭蜞為戲,偶僕水中,家人救出,少頃大熱呻吟。

(孩子下水捉螃蟹蝦之類,跌入水中,後又發病,寥寥幾句講明發病緣由)

諸小兒醫以鎮驚清熱合成丸、散與服,二日遂至昏迷不醒,胸高三寸,頸軟,頭往側倒,氣已垂絕,萬無生理。(詳論治療經過及現在病情)

再四求餘往視。診其脈,止存蛛絲,過指全無,以湯二茶匙滴人口中,微有吞意。(述喻嘉言診病時的病情及脈象及重要症狀)

謂之曰:吾從來不懼外症之重,但脈已元根,不可救矣。(醫者的思考)

一趙姓醫雲:鼻如煙煤,肺氣已絕,縱有神丹,不可復活。(間入的論議)

餘曰:此兒受症何至此極,主人及客俱請稍遠,待吾一人獨坐靜籌其故。(反覆思索)

良久,曰:得之矣!其父且驚且喜,醫者願聞其說。(思索有得)

餘曰:驚風一症,乃前人鑿空妄談,後之小兒受其害者,不知幾千百億兆,昔與餘鄉幼科爭論,殊無證據,後見方中行先生《傷寒條辨》後附痙書一冊,專言其事,始知昔賢先得我心,於道為不孤。(闢所謂“驚風”之妄)

如此症因驚而得,其實跌僕水中,感冷溼之氣,為外感發熱之病,其食物在胃中者,因而不化,當比夾食傷寒例,用五積散治之。醫者不明,以金石寒冷藥鎮墜,外邪深入臟腑,神識因而不清,其食停胃中者,得寒涼而不運,所進之藥皆在胃口之上,不能透人,轉積轉多,以致胸高而突,宜以理中藥運轉前藥。倘得症減脈出,然後從傷寒門用藥,尚有生理。(其病機為外邪侵襲,中焦不運,加之過用寒涼,導致邪不去,而太陰已傷,運轉無力,進而導致升降將廢,出入將息。)

醫者曰:鼻如煙煤,肺氣已絕,而用理中,得毋重其絕乎?餘曰:所以獨坐沉思者,正為此耳。蓋煙煤不過大腸燥結之證,若果肺絕,當汗出大喘,保得身熱無汗?又何得胸高而氣不逼,且鼻準有微潤耶?此餘之所以望其有生也。(又借問答詳述自己的思辨過程。)

於是煎理中湯一盞與服,灌人喉中,大爆一口,果然從前二日所受之藥俱出,胸突頓平,頸亦稍硬,但脈仍不出,人亦不蘇。餘曰:其事已驗,即是轉機,此為食尚未動,關竅堵塞之故。再灌前藥些少,熱已漸退,症復遞減。乃從傷寒下例,以玄明粉一味化水,連灌三次,以開其大腸之燥結。是夜下黑糞甚多,次早忽言一聲雲:我要酒吃。此後尚不知人事,以生津藥頻灌,一日而蘇。 (治療及服藥後的經過)

整個醫案寫的流暢條達,文采與醫理俱佳。

我們再來看《寓意草》裡面比較簡短的一篇醫案:

金鑑春月病溫。誤治二旬。(緣由)

釀成極重死證。壯熱不退。譫語無倫。皮膚枯澀。胸膛板結。舌卷唇焦。身蜷足冷。二便略通。半渴不渴。面上一團黑滯。(現症)

從前諸醫所用之藥。大率不過汗下和溫之法。絕無一效。(治療經過)

求救於餘。餘曰。此證與兩感傷寒無異。但兩感證日傳二經。三日傳經已盡即死。不死者。又三日再傳一週。定死矣。此春溫證不傳經。故雖邪氣留連不退。亦必多延幾日。待元氣竭絕乃死。觀其陰證陽證。兩下混在一區。治陽則礙陰。治陰則礙陽。與兩感證之病情符合。(分析)

仲景原謂死證。不立治法。然曰發表攻裡。本自不同。又謂活法在人。神而明之。未嘗教人執定勿藥也。(分析中的轉機)

吾有一法。即以仲景表裡二方為治。雖未經試驗。吾天機勃勃自動。忽生變化。若有鬼神相助。必可效也。(洋溢其中的自信)

於是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兩解其在表陰陽之邪。果然皮間透汗。而熱全清。再以附子瀉心湯。兩解其在裡陰陽之邪。果然胸前柔活。人事明瞭。諸證俱退。次日即思粥。以後竟不需藥。(所用方藥及服藥後的反應)

只此二劑。而起一生於九死。快哉。(好開心)

這樣寫出來的醫案,又怎麼會不好看呢?怎麼會沒有收穫呢?

筆者又隨手找了一篇舊時醫案,我們暫不評價醫術,只看行文的流暢程度:

但寒不熱,名曰牡瘧,間日而作,已有月餘,汗多淋漓,納谷減少,脈沉細而弦,舌中剝邊薄白而膩。

是陽虛失於外護,不能託邪外出,痰溼困於中宮,脾胃運化失職,高年患此,勿輕視之。亟擬助陽達邪,和中化溼。

寥寥幾句,病情、病機、病因、治法盡在其中,可謂言簡意賅。

希望言簡意賅、文辭優美、引人入勝、給人啟發的醫案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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