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人生很幸運,認識的絕大部分人都言而有信。

只有少數例外,而我還要常常哭著原諒這少數的例外……

最近這幾年,不講信用的越來越多,昨天就新出現一個,他的名字叫饒平如!

他忘了我們曾經說好要給他一起過百歲大壽的約定,

他忘了他正在寫的第三本書寫好出版的時候還要送我一本的承諾,

他忘了去年11月答應過還有好多好多故事要在下次見面的時候講給我聽,

99歲的他走了,昨天,清明節,早上,在上海瑞金醫院,渾身冰涼的,走了……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初識饒平如爺爺是兩年前的一個春天的晚上,

那一夜我和上海的志願者虞洋秉燭夜談到了天亮,

我講我記憶深刻的老兵,他講他在關愛抗戰老兵路上遇到的傳奇老兵。

90多歲出版第一本手繪插圖回憶錄《平如美棠》被翻譯為7種文字,深情打動許多人的饒平如就這樣第一次闖入我的世界。

90歲的他突發奇想要學鋼琴,連個老師都不要,就這麼買了兩本初學鋼琴的教材自學,然後施施然跑去參加鋼琴大賽,還拿了獎回來的饒平如就這樣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是怎樣的一個抗戰老兵啊,我想認識他。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不久後的第一次見面,談起從軍,依然神采飛揚。

1937年,15歲的饒平如在南昌經歷了日機轟炸,見證了無辜百姓被屠戮的慘狀。後來,他們家舉家避難回老家南城,依然不得不和同學們一起跑警報。

在沒有轟炸的日子,父親如往年一般將書帖搬到外面去曬,岳飛那幅“還我河山”的拓片在他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1940年7月,尚在南昌江西省立第一中學讀高中的饒平如在江西上饒報考了黃埔軍校,他說上有兄長,下有幼弟,父母不愁供養,他可以放心上戰場了,大不了就是戰死沙場,反正也沒打算活著回來。

就這樣,他帶了100張明信片,200元錢和一個母親給的戒指,走上了通往黃埔之路。入伍生在上饒集合,等到金華、屯溪等地的考生都抵達後,開始步行出發。

走到湖南株洲,鐵路尚通,大家坐上了運輸木材的鐵皮火車,走湘桂路線,到廣西象山下車。再步行經廣西宜山、貴州貴陽、重慶,7個月後抵達成都黃埔軍校。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1945年,雖然整個戰場形勢已經扭轉,但抗戰勝利似乎還遙遙無期。

軍校畢業後分到100軍兩年的炮兵排長饒平如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生死危機。

4月19日,早上9、10點鐘左右,在湖南一個叫魚鱗洞的地方,他看見對面山上有一排一排的人馬在行軍,有騎馬的,坐轎子的,還有坐滑竿的。他當即決定阻擊敵軍,但是迫擊炮800米的射程顯然夠不著對面山頭。年輕氣盛的他當場違反了迫擊炮的操作規定,將戰線前移。於是,在15分鐘內,他們狠狠發射100發炮彈,打得對面山頭的日軍措手不及。到了晚上9點多鐘,對面山上的老百姓就來通風報信:“不得了,你們這一打,打死打傷他們70多個人,還有一個大隊長呢!”

第二天,4月20日,興奮的饒平如又領著迫擊炮排四、五十人在原地阻擊,“唉,年輕啊,24歲,真是傻,怎麼可以連續兩天在同一個地方呢?”差不多同樣的時間,又一支日軍部隊出現,但這回他們是有備而來。饒平如這邊迫擊炮還沒打上兩、三發,那邊的機槍子彈已經呼嘯而至。

“只聽見身邊到處是機槍子彈打在土上的噗噗聲。那時候,我抬頭看看,藍天白雲,青山莽莽,自己葬在這塊地方也不錯……”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後來,越聊越投緣,他起身到書房,要送我一本書,就是那本被翻譯為7種文字的手繪插圖回憶錄《平如美棠》,還要在扉頁上寫下我的名字,這是我的專屬。

簽完了名,老頭興致不減,拿出他的“全球華人音樂夢想獎”給我看,還當場彈奏一曲《友誼地久天長》,更把他自學成才的鋼琴教材找出來,那架勢,恨不得把我按到鋼琴前開個速成班,只是笨手笨腳的我實在是沒有這個天賦,沒讓他教成一個新學生。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最後一次見饒平如,是在去年的11月1日。

那天,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不對勁,走路風風火火的老頭怎麼有點顫顫巍巍,還用上了柺杖。

原來,好客的個性害了他。

年中,某更的記者跑去採訪他,從早上到晚上折騰了一整天,中間竟然沒有休息,第二天,突發腦梗的饒平如住進了醫院。

所幸發現得早,住了不到一個月,他出院了,只是精神明顯的差了,但好奇心不減,還抓著我問常常在新聞裡看到的物聯網和大數據是怎麼回事,知道答案後的他笑得像個孩子。

那一天,我們不敢多做打擾,怕他累著,一個多小時後便告辭了,臨別前我們約好還要再去,他還有好多好多故事沒來得及講給我聽,我們約好明年11月,他百歲生日的時候,還要喝一杯他的百歲酒。

誰料,那一別就是一輩子……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2020年,3月25日,饒平如因身體不適住進了醫院,膽囊腫瘤!

原以為就算是無法根治,至少也能控制,延續他的生命,誰料昨天早上,突發多器官衰竭,他就這麼走了。

知道這個消息,我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昨晚,我一杯一杯地喝酒,想把自己灌醉,可酒喝下去,卻變成眼淚流出來,捱到三點多才迷迷糊糊睡去。

今晨,上海志願者虞洋代表我們去饒平如爺爺家裡上了香,屋裡一切依舊,只是主人不在了,他如今躺在上海瑞金醫院冰冷的太平間裡。

書架上的日曆,停留在他住院的那一天,再沒有人會回來撕下它了……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他帶著他未畫完的畫冊,去天上跟他的老伴美棠奶奶重聚了。

曾經答應過的還要送我的第三本書,再也出不來了。

那是2020年4月4日,清明!

曾經,他告訴我,1945年7月,他奉命攻擊邵陽城外15裡左右的大山嶺軍事要塞,迫擊炮打了一天,幾百個步兵沿著山坡仰攻,卻沒有打下來。

那天下午,站在炮兵陣地的他看見在進攻中犧牲的士兵躺在山坡上的草叢裡,他們就這樣犧牲在那個大山嶺,這時候離抗戰勝利只有一個多月了。

他說:“2008年,我特意讓孩子陪著,到了當年這個戰場,為這些沒有留下名字的戰士獻花。至少我知道,他們犧牲在這裡……”

昨天,我們啟動線上春祭儀式,算是對他的呼應,希望更多的青年能記住每一個抗戰英烈的名字。

昨天,我沒想到,線上春祭的歸隊老兵名單裡竟然需要加上“饒平如”這三個字!

昨天,這個不講信用的老頭,讓我哭了好久好久……

饒平如爺爺,永別了……

我會如記住那些陣亡將士一般的記住你,

不,會記得更深,因為痛得也更深!

昨晚,我哭著想念一個不講信用的抗戰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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