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商汤曾经向棘请教。
汤是商朝的开国贤君，礼贤下士；棘，即是夏革，夏末至商初的大贤人，商汤的大臣，商汤以之为师。
商汤问棘说：“上下天地四方，有没有极限呢？”
棘是这样回答的。棘说：“没有极限，而且无极之外，还是无极。在那草木不生的极北，有一片极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里有一条鱼，它的背就有好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鲲；有一只鸟，名字叫鹏，它的背部就像泰山，双翅展开就像天边的云。鹏鸟一飞扶摇直上九万里，穿越云气，背负青天，然后才向南飞去，飞向南方的大海。斥鴳却讥笑它说：“它怎么可能飞到呢？我奋力腾跳起来往上飞，也不过飞几丈高就落下来了，在蓬蒿丛中盘旋，也就是我飞翔的极限了。而它怎么可能飞到呢？”这就是大知与小知的区别。
庄子前面讲过大鹏鸟往南海飞的故事，这里借商汤请教于棘，又讲了一遍，是什么意思？这是由大鹏与小鸟的境界对比，引出圣人与一般人的境界区别。小鸟无法理解大鹏，常人也很难理解圣人。
02
于是，下面庄子就说到了人。
所以，那些才智足以胜任一官之职的人，品行合乎一乡人心意的人，品德能使国君满意，而又能取信一国人民的人，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是小斥鴳一样。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了不起了，而对更高层次的人和事，是无法理解的。
宋荣子就嗤笑他们。
宋荣子是什么人呢？据学界的考证，宋荣即宋銒或宋牼，战国时思想家，主张均平和寡欲。
宋荣子的境界就挺高。怎么样高呢？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的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他能够确定自我与外物的区别，辨别荣与辱的界限，这就很了不起了！整个社会，没几个人能达到他这样。虽然如此，他还是没有达到最高的境界。
然后说列子。列子，名御寇，是介于老子与庄子之间道家学派承前启后的重要传承人物，是老子和庄子之外的又一位道家学派代表人物。其学本于黄帝老子，主张清静无为，归同于老庄，被道家尊为前辈。
列子呢，更厉害，他能驾风行走，轻妙极了，而且可以十五天后才返回。对于追求幸福，没几个人能达到他这样。他这样虽然不用行走了，可还是有所依赖呀。如果列子可以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把握“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他还担心什么有所仰赖呢！
所以说，他们的境界都还不够，都没有达到真正自由逍遥的境界。
什么样的人能真正自由逍遥呢？圣人。
圣人是什么样的呢？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因此说，“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神人”能够超脱功利，“圣人”从不追求名誉和地位。
03
下面说圣人。
庄子说了尧让天下于许由的故事。
许由何许人也？许由，上古时代一位高尚清节之士。相传尧帝要把君位让给他，他推辞不受，逃于箕山下，农耕而食；尧帝又让他做九州长官，他到颍水边洗耳，表示不愿听到这些世俗浊言。据传他曾做过尧、舜、禹的老师，后人因此亦称他为“三代宗师”。
尧打算把天下让给许由，说：“日月都已经出来了，小小的火把还不熄灭，拿火把和日月比光，不是很难吗？好雨及时普降，还在浇水灌地，拿浇水和好雨相比对禾苗的润泽，这不是徒劳吗！你若立为天子，天下一定大治，而我还徒居天子之位；我自已能力不足，请让我把天下交给你。”
尧是上古“五帝”之一。他团结亲族、联络友邦、征讨四夷、统一华夏。爱民勤政、富而不骄、怒而不烦、仁德如天。主政期间，派鲧治水，制定历法，整饬百官。在位70年时，访遍天下贤士，得到舜，并把首领之位传给了舜。被司马迁视为“理想的君主”。但尧却认为自己和许由相比，就如火把与日月之差距。
许由是这样回答的：“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获得了大治，而我却还要去替代你，难道我是为了名声吗？‘名’是‘实’所派生出来的，我要追求这虚名吗？鹪鹩在森林中筑巢，不过占用一棵树枝；鼹鼠到河边饮水，也不过喝满肚子。你还是回去吧，天下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啊！厨师即使不下厨，祭祀主持人也不会越俎代庖的！”
许由居然不要天下。《晋书》赞云：“昔许由让天子之贵，市道小人争半钱之利”。许由是圣人吗？圣人无名。许由既不要名，也不要利。老子《道德经》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不是圣人又是什么？
很难理解？下面的故事更玄乎。
04
肩吾向连叔求教：“我从接舆那里听到谈话，言谈过于夸大，不合实用；只顾侃侃而谈却离题万里。我很惊惧他的话，就像天河那样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
肩吾和连叔，都是虚构的人物。陆通，字接舆，春秋时代楚国著名的隐士。平时“躬耕以食”，因对当时社会不满，剪去头发，佯狂不仕，所以也被人们称为称楚狂接舆。
连叔问：“他都说些什么呢？”肩吾转述道：“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像冰雪那样洁白，体态像少女那样柔美，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神人精神凝聚专一，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
这样的神话你信吗？
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的华丽，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是形体上有聋与瞎吗？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将混同万物为一体，世人却期望他治理天下，谁会忙忙碌碌把治理天下当回事！那样的人呀，外物无法伤害他，洪水滔天也不能淹没他，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枯焦也不能让他感到炽热。神人留下的尘垢和糟粕，就能陶铸成尧、舜，又哪里肯把治理天下当回事呢！”
连叔却说，不相信这样的神人，就像思想上的聋子和瞎子。大概，我们这些常人，就像在地上嘲笑大鹏的那些小麻雀吧。
05
北方的一个宋国人，到南方的越国贩卖帽子，却发现越人剪短头发，在皮肤上刺上花纹为文饰，用不着帽子。
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内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然后，也茫然遗忘他身居天下之位了。
天下之名犹如帽子，有的人用不着。姑射山的神人不至一个，都不以天下为事。尧平治天下而丧其天下。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如果不是鹏鸟，谁会理解鹏鸟的境界呢？如果不是圣人，谁又会理解圣人的境界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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