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 乡村建设的地域性划分前提

来源: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

中国乡村并不是一个抽象概念,它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土上的一个个具体的人居聚落。一个横跨几千公里的地域上,气候语言,历史沿革,都不尽相同。产业和经济发展有显著差别,怎么能够用一个概念和观点来提出对于乡村的改革策略。

在不同的会议上听到过不少定论式发言,中国农村需要什么什么产业和方向,要做什么样的规划设计。或者中国农村是不能搞什么什么产业,避免什么样的建筑模式。这一类的话,从宏观角度出发,确实具有一定指引思考方式的益处,能够提供一些启发。在实操上,不应将一种战略层面的构想直接落位于某时某处。不加思考地引用,起不到模式复制的优势作用,还可能有害处的。即使是要大力提高在地农业,这种看起来特别在地甚至可以说是入土的务实办法,也不能就随意复制推论为只要是乡村,就都还有农业可供提升。橘南为橘而北为枳,地域性那么强的村庄,需要的是破解掉抽象的名词,用具体化的眼光来分析,来提出不同的问题和办法。

虽然都爱用“中”字头开篇,其实大家都很重视乡村的地方性。为了彰显对此的重视,这些年来设计师,又都纷纷用一个更洋气的词“在地性”来加强语气,重新表达。

那么在地,究竟是在哪的地?在此地与在彼地究竟有什么不同。

按照王建国院士的看法,“在地”是Locality,“在地性”的内涵主要包括以下几点:从特定的地域物产禀赋而产生的建筑材料就地取材;由世代相传、因袭式(Iconic)和实效性(Pragmatic)而带来的建筑建造方式;以特定社区生活圈(如以姓氏祠堂为中心的社会组织形式)为基础的生活和审美习性而造成的地域差异等。也有说法是,在地性来源于“In-site”,In-site这个词听起来玄妙,特别有态度,但实际上更为简单,直译就是“现场干”。按照这种说法的解释,在地性是建筑对于所处的地域地势地貌,生态环境,人文生活等的依赖与回应,用特有的面貌和方法来产生协调和互动。

对于规划建筑设计者来说,一说在地,就想到了地形地貌,或者深入一点是地方气候和地方材料以及地方文化特色。因为这几条直接影响到了设计的风格面貌,风格面貌是设计师的最爱。而我们的建筑原则并不只是面对着风格面貌的审美端口,它的要求是“适用、安全、经济、美观”。消费文化的泛滥使得对于美观的理解变化多端,以至于美不美不再重要,网红打卡引来了网红经济。这是不是能够视为美观对于前三者要素的逆袭,还值得观察。讨论是很难讨论出结果了,因为消费把标准给擦掉了。

对于一个村庄自己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为了一个设计的审美去忽视掉“适用和经济”。房子、道路、景观、乃至于化粪池还是下水管道,都与其自身生活方式,经济发展情况相关。不同地区的,不同类型的村庄需要不同类型的规划设计。他们各有特殊,也有共性。

财分东西

既然是幅员辽阔,每个村落都当做不同个体单独实践,就失去了研究的本意,也无法推广。我们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类型学的眼光,把中国农村来一个大致的分类。之所以叫做“大致”是因为,其所涉及的主要因素众多,不仅有,经济,产业,人口,土壤,这些可以明确量化的条条框框,还有风俗、习惯、文化、管理方式,等等这些变化多端的方方面面。

贺雪峰先生按照经济发展,把中国分为了东、中、西三纵列。中国经济内部的东西之分,并不陌生,也很容易理解。

东部沿海发达城市周边的村庄,已经相对富足。密度较高的城镇聚集,经常使得村庄连绵直接包含在城市连绵带内。因为密集,东部的农村很多得以企业入村,产业转型。从制造业开始走向信息产业,从密集劳动性甚至转而追求智创高利润型。因为与城市的距离较近,不仅没有大多空心化,反而变得更加繁荣。这种繁荣并非那么完全是让人乐观欣喜,财富的增长会带来村庄的文化改变和收入分化。

“收入分化”,有什么可专门说的?

其实收入分化这个词,是努力谨慎选择之后的一个表达。容易掩盖它背后的大量不容忽视的文化和管理迹象。我们看到很少有人在农村社会学领域里谈及阶层,贺雪峰先生使用的是一个很笼统的词“社会分化”。

“大部分村民却只能在已经形成的全国劳动力市场上务工,获得有限的收入。外来农民工则很难融入沿海发达地区,他们在发达地区赚钱。然后回家消费。也就是说,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农村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分化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分化。”这种社会分化不容小觑,但是比起来都没钱能进行分化的村庄,可以称得上是“Happy accident”--------幸福的烦恼了。

中西部广大农村,还在努力从农业走向农业与工业双全,争取把经济状况弄得繁荣一点点。与东部农村不同的是,中西部农业地区村庄出现空心化现象,大批不满传统农业收入的农民,远赴他乡。开始外部务工经商,这种空心化,不仅仅是人口的空心,当大量青壮外流,村内伴随型地再无更多产业发展机会,甚至土地撂荒。少量富人大多选择了外迁,豪宅发财都在村外了,村内居民差异不大。

我们可以看到,从大略上就可以明显区分出东部和中西部农村的巨大不同,经济发展情况不同,村内需要关注的人群不同。那么他们需要的乡村振兴动作内容怎么会一句话概括为一个倾向呢?不论如何就到处都搞一个乡村民宿,旅游文创,究竟是不是淮南之橘淮北之枳呢?

村分南北

不仅有纵列,贺先生还依照乡土文化和历史沿革延伸转化出来乡村治理状态,又来了一次横分。自北而中而南,将汝断为三截。乡村治理状态,听起来简单,但确实在其背后无时无刻不是投影着土地权属变化,宗族文化变迁,士绅传统兴衰,甚至来土之争的械斗,历史发展中的战争与和平。又甚至娶媳妇嫁女儿的彩礼,宅基地争夺中的扁担打破脑袋,村庄混混以及老光棍,衣锦还乡的小五子和上访告状的老六哥。

这一切都影响了村庄的现状,也都是各个个体都会经历和具备的共性过程。这些共性或明或暗,或轻或重。拢而归齐,结成了几类果子。

北部农村,尤其是华北地区,村庄内有“不出五服的兄弟”,虽然我们大多数完全分不清五服都是哪五服,但肯定知道,谁是谁的七哥,谁是谁的三舅。虽然不住一个院子,不在一口锅里吃饭。但村里有点风吹草动,都是一个立场,一起说话。我把它叫做门派竞争型。

中部农村,尤以上江流域为典型,不聊门派,无论宗族,单户行动。贺先生称之为原子化乡村。有趣的是,陈柏峰教授所研究的湖北地区的游手好闲、好勇斗狠的乡村混混,往往虽然是同一个姓氏,也是各行其道,甚少联合行动。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例证了,中部农村结构松散,户与户之间缺少责任连带关联。

南部农村,往往是聚族而居,村庄与宗族同构,相当具有民间凝聚力。每次看到说村庄宗族权威,我都会想起一部老电影《被告山杠爷》,大抵如是吧。

村庄结构特点不同,那么乡村的更新所产生的建筑空间所提供的用途功能,应有相对应的不同方式,来刺激引导或者适应乡村文化的走向。

这两种划分,使得中国农村类别成为了一个叠加的九宫格。九宫格的归类合并产生了教授眼中的六类地区的农村类型。

在地 乡村建设的地域性划分前提

这是一个学者眼中的定性划分。

在基层要直接要操办一个奔着乡村富裕的方向去的管理者眼里,他们有着别的感受。身处西南的一位基层主官,跟我谈起他对于治下乡村的感受,在这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植被,文化,那是肯定不同。但是村内目前的居民生活方式以及村内要想多挣点钱走什么门道,跟他回到自己老家农村一看,模式分外熟悉,打法一看就会,基本同类。

他的老家是黑龙江。

说到这里就无法忽视,一条瑷腾线在中国的气候特质,人口密度,地理地貌区分上做了一个大致的交代。黑龙江和云南,这一个东北一个西南。这个条带把传统的农业生产和建立在农耕基础上的生存方法做了隐性的关联,映射为生活方式致富道路的共通性。

这个共通性的存在,在城市规划设计者的眼中望去,或许还有着另一个乡村类型。

当然,说到乡村类型的选点,千万不要误解为仅仅是,传统保护村落名单以内或者名单以外,风貌是不是美丽动人。这种分类,对于乡村建设和振兴来说,如果一定要说有其区分意义,那也只能说明这是一个量子的世界。

长得无论有多美,也不如内在美。

对于广阔国土上的地缘差别的分类,非常有助于对于乡村的更新有一个初步的定性区分。然而,华北地区,华南地区,西南地区,这一类的词汇在入手选点切入时刻,还是太大了。总不能,遇到什么做什么,守株待兔地来做实践吧。

如果面对县里,请你选一个村来更新,怎么选呢?(作者系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产业园区研究中心主任廉毅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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