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婚配”

村裡的“婚配”

0·1

“居然是八抬大轎子”!


“了不起”!

  

“肯定是大戶人家”!

  

“這是劉大娘嫁閨女呢”!

  

周圍的村民皆羨慕地看著笑盈盈,喜滋滋的老婦人,尤其是貪慕排場與名聲的姑娘新媳婦兒。

  

劉大娘是鄉里遠近村坊間的精緻人兒,記得做姑娘的時候便是一朵花兒,曾經上門結親的媒婆子幾乎踏平了老劉家的門檻。

  

劉大娘最終相中了鄰村的張駝子,儘管男方的賣相不甚歡喜,但是經不住媒婆的花言巧語,或者張駝子的寡言木拙。

  

嫁得美人歸的張駝子其實是妻管嚴,於是劉大娘順理成章地管起了宗族事物,誰讓張駝子無父無母的,宗族的三叔也年老體衰,這也是就是劉大娘臨幸駝子的緣故吧。

  

幸而年景安泰,莊稼收成也好,劉大娘也是善於打理經營的人,張家的粱麥穀穗漸漸康實,柴米油鹽醬醋茶間的用度也活泛了起來。

  

閨女花花就是在這樣愉悅的空氣裡漸漸成長到十六歲,宛如許多心懷美夢的姑娘一般,她的心間也泛著青春裡淡淡的憂鬱,酸甜苦澀的情愫。

0·2

劉大娘積攢的好運與精明宛如一夜之間消散了一般,黴運宛如陰影時時刻刻鎖定了她,不順與煩悶就像雙胞胎兄弟認定了她一般。

  

於是,家道中落,吃穿用度漸漸緊張,儘管她一度地節儉與調借,但是命運宛如與她開玩笑,總不能夠如意,精打細算的算盤總出現虧空。

  

年景也宛如她精緻嬌豔的容顏,出現了跌落虧空期,積攢經營許久的糧倉,屯了許久的稻穀麥粱漸漸見底,挖空田野園畔的薺菜白蒿,槐花香椿、艾葉馬蹄筋野菜,僅僅也足夠全家吃到端午前。

  

劉大娘面頰泛著菜色,凹陷的眸子裡泛著莊稼人的苦澀,斑白的鬢角掩映浮腫的輪廓,薄薄的嘴唇略泛著刻薄,粗布青的確良下藏著浮腫的腿腳,喘息之間抓起梨樹地下結出野菜香的人汗菜。

  

劉大娘左右張望,神色略泛著緊張,蓬鬆的幾縷銀絲遮住了她眸子裡的酸澀。

  

“擱往年這些菜都是喂牛羊的下角料”!

  

她憤憤然地抱怨,不過散落竹籃子滿地的野菜出賣了她的虛偽,同時還有一抹歡喜的顏色。

  

“哎吆”!

  

劉大娘橘子皮似的爪子揉捏著酸僵的腿腳,略鬆弛了駝背的身子骨,哀嘆地瞥了一眼少得可憐的菜色,重重地嘆息一聲。

  

蒿草豌豆花鋪滿溝渠深處,穀雨的蟬鳴歡喜地撕扯了暖陽的弧度,楊柳深處一株梧桐樹落了一地紫色的風鈴,茶道畔一株株桑田禿著腦袋,延伸向雲霧深處。

  

“嘖嘖嘖”!

  

吞嚥口水的音符混著肚皮咕嚕聲,宛如拉開了晌午農家飯的縮影。

  

“她劉嬸”?

  

劉大娘搖晃著昏沉的腦袋,眼前有些虛,宛如綴滿碎了一地的星子,正午的霞氳縮短了憔悴的影子。

  

“花花她娘”!

  

劉大娘確認沒有眼花耳鳴,於是正經地顧盼一番,果然,順著村頭蘋果地畔突兀地見出一道歡喜的身影。

  

扯著嘴巴露出花牙子,歡喜地招呼。

  

“哦,是王姐呀”?

  

“飯對了麼”?

  

劉大娘略有些酸澀囧魄,尤其是王婆子輕佻的眸子落在她竹籃子上,宛如戴著面具似笑非笑的譏諷。

0·3

劉大娘當初也是村郭的一朵花,盛過王婆子些許,往年裡也是正眼不瞧的主兒,不成想也有落魄的時候。

  

劉大娘總感覺王婆子不正經,眸子裡藏著她看不懂的邪性勁兒,因此兩人也就是碰面點頭問候的關係。

  

“她劉嬸,午飯還沒有對麼”?

  

劉大娘略有些尷尬,心裡卻泛著嘀咕,不過面色依舊應答“這不剛打算回麼”。

  

“花花這閨女有十六了麼”?

  

劉大娘面頰略有些緊張,花花的婚事她也暗暗操心呢,不過王婆子是十里八鄉的媒婆,因此人緣總有一些。

  

“滿十六啦”。

  

“該張羅人家了吧”!

  

王婆子試探地探尋,渾濁的眸子泛著一道光,面頰堆著笑,討好賣弄地炫耀:“這不也趕巧麼,大前天趕集遇見的財叔,他正張羅侄子的婚事,於是就託我這邊留意,有中意的姑娘家可以湊合一下,於是我就想到了花花丫頭麼”。

  

“她可是我們鄉里的一朵花吆”!

  

王婆子半認真半恭維地奉承解釋。

  

“財叔“?

  

劉大娘面頰泛著遲疑與探問的顏色。

王婆子趕緊解釋:“可不就是鎮裡唯一一家本幫菜的館子麼,據說還帶打尖兒,遠近聞名咯”!

  

劉大娘面頰泛著潮紅,眸子裡盪漾出一道光,腦海裡不由開始算計起來,漸漸地呼吸便急促了許多。

  

“趕巧呢,這倒可以商量一下”!

  

劉大娘面龐堆著笑,拉住王婆子的手親切地攀談一番,臨了叮囑:“她嬸子,花花的大事就由你張羅咯”!

  

王婆子面頰堆著笑,正經地拍胸脯保證:“準啦,你就等消息吧”!

  

劉大娘身輕如燕,面頰堆著做姑娘的笑,眼角瞥了一眼竹籃子裡的野菜,撇著嘴迎著村郭白牆綠瓦,煙囪籬笆的方向遐想。

  

暮色漸濃,填滿桃李青杏的庭院泛著清冷的月芽,一縷昏黃的燈火掩映一株柿子樹,低矮的黃泥牆縫隙裡填滿了青苔蘚,黃泥灶臺裡瀰漫一陣玉米麵餅的味道。

  

缺了一角墊著碎瓦石的桌子已經掉漆,斑駁的桌面擺放一碟醃鹹菜絲兒,人汗菜湯裡綴幾滴油星子,三五張玉米麵餅泛著事物的味道。

  

“花花,你可願意麼”?

  

張駝子黑著臉,低垂著腦袋,宛如悶葫蘆,重重地嘆息一聲。

  

二八芳華的姑娘青絲及腰,由紅頭繩扎著,皎潔的面頰泛著稚嫩與恬靜,清澈的眸子泛著一抹酸澀與苦楚。

  

“這日子,越來越難咯”!

  

劉大娘莫名地嘆息一聲,酸楚地眸子瞥了一眼桌面寒摻的事物,宛如欲言又止。

  

“等你這大事過咯,該張羅你爹肺病的事兒,這賬總要落我這裡,這都是命”!

  

庭院裡的氣氛有些壓抑沉悶,些許是想到了什麼,劉大娘精神一震,舔著嘴唇樂道:“端午的時候,總可以張羅一份醃魚頭,一碟炒肝,一包豌豆黃、粽子綠豆糕………

  

花花的眸子泛著清澈的霧氣,低沉地嘆息一聲,腦海裡不由勾勒出記憶裡關於過端午的習俗。

  

“哎吆,喜事咯”!

  

王婆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機關槍似得嘴巴就沒有停止的意思。

  

“她劉嬸子,成咯”!

  

劉大娘面頰泛著喜樂,忙不跌地讓座奉茶,邊探問道:“王姐,真的麼”?

  

“王嬸”!

  

花花邊迎了上去,邊問候了王婆子。

  

王婆子抓住花花凝白軟嫩的手,眸子泛著歡喜,竹筒倒豆子似得說:“你託我那事兒成咯”!

  

劉大娘嘴角咧開了花,急切地問:“真有戲”?

“可不是麼,下午我就去了趟鎮裡,趕巧財叔剛好沒有出門,於是我就細細說道了一番”。

  

張駝子抬眼瞧了一眼眉飛色舞的王婆子,便低垂了腦袋埋頭吃飯,花花卻躲進了屋子裡。

  

遇見這樣的事兒,莊戶人家的姑娘總需要避一下的。

  

王婆子從懷裡掏出一張黑白色的照片,宛如寶似得賣弄,半天捨不得揭去青色的布張子。

  

劉大娘心知肚明,便主動應承:“她嬸,這事成了定重謝你”。

  

王婆子喜笑顏開,於是直接推了過來,嘴裡一個勁直誇:“長相中正,是正經人咯”。

  

劉大娘細細端詳黑白照片裡的少年,白淨的麵皮宛如書生,文靜乖巧,五官中正。

  

“看著有十八歲吧”?

  

“這不,這孩子不喜照相,人我之前見過,保管配得起花花”。

  

劉大娘遲疑道:“我能見見罷,這事兒………

  

王婆子怪叫:“做嬸的還能哄騙花花麼,放心咯,人定沒有問題”。

0·4

劉大娘善善地點頭,兩人壓低聲音親暱地熱聊,不時聽到彩禮、嫁妝、習俗、回門的字眼兒。

  

端午節裡,暖霞絢爛,蟬鳴繚繞,楊柳堆煙,臨近茶道的村郭熱鬧了起來。

  

劉大娘家的閨女花花出嫁到鎮裡,是這個小村裡唯一的大事兒,彩禮嫁妝、置辦的席宴是這個村頭一遭的熱鬧氣派。

  

燈燭、棉被、新衣、錫器、桌椅、鐲子、首飾、玉器、綵綢、四季用度,甚至是孩子的衣用,煞費了劉大娘的心力,幾乎成了遠近村郭裡迎嫁來娶的新標準。

  

當然,彩禮也是大的出奇,據說可以抵得過尋常百姓三五個閨女出嫁的資用。

  

鑼鼓喧天,嗩吶成符,鳳霞彩衣、花轎腳伕成為了鄉村一道靚麗的風景。

  

最後一排專祀陰司神殿前供奉著牌匾神位,隱約之間露出一少年的半截相面,頗有些熟悉。

唯一惹眼的是花轎居然是青花白條的陰轎,吹夫頭腳纏著白綢,新郎的黑白照片尤其刺眼,吹的調子也有些悲愴。

  

這是當地一種習俗,據說早年特別流行。

  

“配陰婚咯”!

  

劉大娘昏死之前,耳畔裡響起周圍村民這種不詳的字樣兒”!


繪夢筆記
關注我們 獲取更多好夢、好故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