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若雨
在兰州新区，有一个叫“秦王川”的地名，据说这是与西秦霸王薛举当年的屯牧之地。薛举是隋末唐初的盖世枭雄，曾打败过大唐战神李世民，建都金城（今兰州），如果不是暴病而死，或可改变封建王朝的历史。
自古能打仗的帝王中，李世民、刘秀、赵匡胤最为有名，就连毛主席都评价李世民为“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然而，大唐战神李世民在与陇西战神薛举的一场恶战中，却被薛举打得狼狈而逃，三个大将被俘，军队伤亡惨重。
若论出身，薛举比刘邦要好得多，因为他老爸薛汪通过努力挣下了一份雄厚的家业，按今天的话说叫不差钱，他还是隋朝末年的金城校尉，相当于驻军部队的团长（不高于师长）。薛举老家是河东汾阴(今山西万荣县)的，其父薛汪从河东徙居金城。
史书记载，隋朝大业(605—618)末年，薛举担任金城府校尉。薛举容貌魁梧雄壮，骁勇善射，其家钱财巨万。家里有钱，他就舍得请客买单，结交了金城及周边地区的很多英雄豪杰，其中也不乏地痞流氓，黑白两道通吃，成为带头大哥，称雄于西北边地。
眼看着隋末动乱，群雄并起，素来志向远大的薛举密谋起事，想过过当皇帝的瘾。
隋大业十三年(617年)四月，时逢闹饥荒，陇西盗贼蜂起，金城县令郝瑗为讨伐贼寇招募兵卒数千人，任命薛举为将。在县令分发铠甲、集合官员、喝酒壮行之际，薛举和儿子薛仁杲及其党徒劫持郝瑗，假称收捕谋反之人，随即起兵，囚禁郡县官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老百姓有饭吃，自然感激薛举。
项羽是薛举心目中的大英雄，起事后薛举自称西秦霸王，建年号为秦兴 ，幻想像秦始皇一样一统天下，他封大儿子薛仁杲为齐公，小儿子薛仁越为晋公。别处贼寇宗罗睺率其众归附，被封为义兴郡公。继而招附群盗，劫掠官马。薛举勇武彪悍、打仗时冲锋在前，所带军队兵锋甚锐，所至之处城池皆被攻下，“当世项羽”的威名被广为传播。
隋将皇甫绾率兵一万人屯驻枹罕（fuhan，在今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境内），欲平薛举叛乱，薛举率精兵二千人前往袭击，与皇甫绾在赤岸（今临夏州东乡县境内）遭遇。战前风雨突至，起初薛举一方逆风，皇甫绾不出击，不久反风吹向对方，天色又很昏暗，薛举率先出击，皇甫绾大败而逃，薛举乘势攻陷枹罕。
看到枭雄薛举已成气候，岷山羌族首领钟利俗率二万羌兵归降，羌兵历来战斗力强悍，薛举遂兵势大振。并进封薛仁杲为齐王，授职东道行军元帅，宗罗睺为义兴王，以辅佐薛仁杲；薛仁越为晋王，兼领河州（今临夏州）刺史。接着又略取鄯、廓二州之地。薛举很快尽据陇西之地，拥兵十三万人。
大业十三年七月，薛举称帝，定都金城，这是金城兰州历史上唯一一次成为都城。薛举封妻子鞠氏为皇后，立儿子薛仁杲为太子，尊母亲为皇太后。据说兰州的庄严寺就是当年薛举的皇宫，唐朝平定薛举后改为佛寺。当上皇帝要讲讲排场，薛举在其祖先墓地建置陵邑，立庙于城南，带领百官及军队数万人，出巡扫墓，大宴士卒。
之后，薛举派薛仁杲围攻秦州(今甘肃天水秦州区)；薛仁越前往剑口，攻掠河池郡(今陕西省凤县凤州镇)，被河池太守萧瑀击退。薛举又派遣部将常仲兴渡过黄河进击李轨，与李轨部将李赟战于昌松，常仲兴战败，全军覆没。薛仁杲最终攻克秦州，薛举便将都城从兰州迁至秦州，目的是剑指长安、夺取天下。
西秦霸王薛举（图片来自网络）
大业十三年(617年)十一月，李渊拥立隋朝代王杨侑为隋帝，入据长安，改元义宁，即隋恭帝，李渊自任大丞相，进封唐王。十二月，薛举派薛仁杲进犯扶风郡(治所在今陕西凤翔)，遭到汧源贼寇唐弼抵御，不能前进。唐弼拥立李弘芝为天子，有兵力十万人。薛举派遣使者诏谕唐弼，唐弼杀害李弘芝依附薛举。薛仁杲趁唐弼不备，袭破其军，尽收其众，唐弼仅率数百名骑兵逃走。薛举军势益盛，号称兵力二十万，筹划攻取长安。李渊派遣次子李世民率军击讨薛仁杲，此战薛仁杲大败，唐军斩首薛仁杲军数千首级，薛仁杲撤回陇右。
初次与李世民交手吃了败仗，让薛举一度很灰心，想投降，被郝瑗劝阻。郝瑗就是当初被挟持的金城县令，他当上了薛举的卫尉卿，成了高级智囊、军师，他曾给薛举提过两个锦囊妙计，如若实现，历史就将改写，没唐朝什么事了。郝瑗这时提出的第一个建议是，让薛举与梁师都（隋末另一枭雄，曾称帝建国，国号梁，势力范围在今陕西绥德县、甘肃庆城县、延安等地）连兵，送厚礼给突厥，与北方突厥部族始毕可汗、颉利可汗联手进击长安（“厚赂突厥，饵其戎马，合从并力，进逼京师”）。薛举接受此议，与突厥莫贺咄设合计进军长安。李渊探知消息，马上派宇文歆出使突厥，劝说莫贺咄设停止出兵，薛举的计划落空。
公元618年五月，李渊称帝，建立唐王朝，改年号为武德。六月，薛举进击泾州（甘肃泾川县），据圻墌城（泾川县东），唐以李世民为元帅，率唐军八总管约40000人兵力予以抗击，两军相遇在高墌城（今陕西长武县北）。李世民认为，薛举军粮少急于速战速决，于是决定守城不战，以拖垮他们。但薛举利用李世民部将刘文静、殷开山不听约束和轻敌，诱使唐军出战时进行突然袭击，最后将唐军击败，并俘唐大将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等。李世民见大势已去，领军逃回长安。
此战是唐朝开国后的第一场大战，唐军八总管皆败，其中包括后来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殷开山、刘弘基等数位大将遭受个人军事生涯中的惨败，唐军主力损失十分之六，遭受重创，让刚诞生的唐王朝岌岌可危，这也是李世民一生中少有的兵败。史书记载，兵败原因之一是李世民当时得了疟疾病倒，不能亲自指挥，但也不排除李世民指挥军队吃了败仗，当了皇帝后暗中篡改史书，不能让自己的光辉形象抹黑的可能性。
武德元年（618年）八月，薛举派他的儿子薛仁杲进军围攻宁州，唐宁州刺史胡演击退了薛仁杲。此时，郝瑗提出了第二个重大建议，对薛举说：“现在唐兵刚刚战败，关中骚动不安，应当乘胜直接攻取长安。”（“今唐兵新破，关中骚动，宜乘胜直取长安。”）薛举立刻同意，不巧得是，他突生急病计划中止，不久薛举病世。太子薛仁杲继位，追谥薛举为武帝。
或许是天命所归、天佑大唐，薛举一死，让刚建立的唐王朝一个最大的威胁消除了，他的儿子薛仁杲就很容易被唐军搞定了。据记载，薛仁杲本事没有他老子大，还与众将不合（薛仁杲之为太子也，与诸将多有隙；及即位，众心猜惧）。
薛仁杲继位后，屯军于圻墌城。李渊再度任命李世民为元帅抗击、消灭薛仁杲。薛仁杲与屯军于高墌城的李世民僵持60余日。由于薛军远离后方，供给不足，时间一长，军心不稳，致使大将牟君才、梁胡郎先后率部向唐军投降。李世民认为战机已到，就选择浅水原（今陕西长武东北部）的有利地形作为决战地点，命令手下大将梁实先率一小部分骑兵正面引诱宗罗睺主力前来与唐军决战（史称浅水原之战）。等薛军追来的时候，李世民亲自率领二千精骑从侧面掩杀过来接应，薛军的前面也出现了唐军的主力部队。在唐军的两面夹击下，薛仁杲全军溃散，唐军趁势追击。薛仁杲逃入圻墌城中，但随即被蜂拥而至的唐军重重包围，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绝境下，薛仁杲率领一万余人出城向李世民投降。
浅水原之战军事图（来自网络）
浅水原之战的胜利彻底消除了唐王朝大后方的威胁，为李世民后来彻底统一中国打下了基础，此战成为大唐立国的奠基之战。浅水原之战28年后，身为皇帝的李世民到泾州巡视战马基地，在当年的战争遗址写下了《经破薛举战地》诗一首：
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
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
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
于兹俯旧原，属目驻华轩。
沉沙无故迹，灭灶有残痕。
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
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
长想眺前踪，抚躬聊自适。
此诗虽然彰显了李世民勇战薛举最终取得胜利的壮志豪情，但也看得出，当年薛举的凶悍无比（把薛举比喻为鲸鲵），以及初战的失败（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让他记忆犹新、刻骨铭心。
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在唐铙歌鼓吹曲组诗中，也以《泾水黄》为题，赞美颂扬李世民在泾川平定薛举父子之事。
盖世枭雄薛举虽有雄心壮志，一度取得重大军事胜利，起事之初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还算是赢得了民心；但在称帝后，私欲膨胀丢了初心，只知逞匹夫之勇，嗜杀成性，变成杀人魔王。史载薛举“每破阵，所获士卒皆杀之，杀人多断舌割鼻，或碓捣之”，薛仁杲“所至多杀人”，在打败李世民时，把被杀死的敌军堆成尸山炫耀（“收唐兵死者为京观”）。他驱使百姓为其卖命，致使数以万计的人死于战火，实为陇西百姓的悲哀，所幸薛秦势力很快被唐所灭，避免了战祸连绵。昙花一现的西秦霸王，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本文由文史著作郎团队出品，本期作者程若雨，媒体人、策划人，北宋理学家、教育家伊川先生程颐之三十二世裔孙，历史文化研究爱好者。
参考资料：
《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丝绸之路上的世界遗产·泾川文化遗产录》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