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桃花依旧红》（散文）
作者：沈玉印
梦是美的，梦如行云，梦若流水，梦若春天的清风，若岸边轻拂的柳丝，若桃花绯红灿烂，若山野起伏若波。梦在心中，梦仿佛没有年龄限制，梦好象永远青春焕发。
许多年，梦活在用诗写成的春光里，梦飘浮在有缕缕白云作帆的蓝天里。梦若草原的一片青绿，在无垠的草原上，开着那艳艳的红花。梦若沙漠，在浩如烟海的沙丘上，却长出一棵开着米粒大小奇香扑鼻，却长着白色叶子的沙枣树来。梦也如溪水，山涧里那清清的溪流，涤荡着溪边青绿的野草，让溪底那细碎的小石子映入你的眼帘，让你感觉，一切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宁静。于是，心变静了，正如你在八月的中秋之夜路过那片桂花林，你没见着桂花，而那缕缕的清香却入了你的肺，入了你的心，入了你的肌体，随你的血液在轻轻地缓动。
当有一天，我又走近了同学们的聚会，当看到有些三十年不曾见面过的同学，那种人生的改变，那种岁月的流痕，让人除了一声声的感叹，却是内心里那种对曾经往事的片片回忆。回忆是美的，因为回忆里的自己，还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正长着绒绒的小胡子。回忆里的自己，还正如山里的一粒石子，静寂而简洁。仿佛在一个雨后，被那孟烈的雨点冲刷后，正带着好奇的神情看着这美好的世界，因为那是春天，桃花正红，梨花正白，油菜花正黄得灿烂，而青春便也如诗一样写满了记忆的乡村田野。
记得，还是夏末秋初的时节，雨已经收于云端。正值暑假，我陪父亲去村后的山塘洼翻山芋藤，顺便拔草。山地在山塘洼的塘稍，四面就是山野。山塘洼的水清凉而透澈，缓坡的水里，则飘浮着一根根若丝线般的油草，青绿的油草浮在水面上，随微风漾出一个个涟漪。山上的雨水已经化成了清亮的小溪，从山坡上的草丛里钻出来，缓缓的流经我家的山地，汇入山塘的胸怀。那时父亲还正当年，父亲慈祥和善，宽仁厚达。陪父亲干了一会活，父亲怕我累着，便叫我休息一会。于是我便停下手来，突发奇想，去离山地不太远的山顶地标铁塔上去看看，去看看山那边我心中的那个女孩是否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于是我便跨过山地后面的水沟，沿着山路走向铁塔。
雨后的山野清凉碧翠，山坡上是成片的竹子，野草野花在竹林杂树边随风摇弋。稍远一点，则是一片松树林，在夏日的山野里，则显出一片黛青色。山野里不见人影，只有山知了的鸣声此起彼伏。山上的野鸟则不知躲在哪片树丛里，让尖脆的唱鸣声随着风儿在山坡山洼里荡漾开来。越过山坡，是一条土石子路，一直向北方向延伸着。路边没有行人，山路边的洼地上还汪着前些时候下过的雨水，碗口大小的野胡萝卜花则在路边的草丛里伸展开来，一簇一簇的，野胡萝卜长着绿茵茵的叶子，茎杆有半人高，花由一朵朵细小的花组成，凑在一起拼成一个个若小碗般大小的白色花朵来，让本来还青绿的成片山茅草，突然增加了点缀。偶尔也能见着中药材桔梗草，开着象倒挂的小金钟的紫蓝色的花。若再仔细一点，还能在草丛里认出那种长着细长叶子，有点象竹子，一节一节，看上去很清秀，很青绿的中药材舒长青来。
铁塔在那片山坡的最高点上，铁塔呈三角形，高有四米的样子，柱子的相互间则有角钢相互连着。据村上人说，这是一个地标三角架，是为了测量当地地形而建的铁架子。三角架四周是一片山地，地里种着花生，黄黄的花生花，正在一丛丛的花生棵里隐藏着。我爬上铁架，向北望去。我知道，那位女孩子就住在山北面那些村子里，一个暑假没见，我曾想着，说不定我在铁架上，就能见到那个女孩，或许她正在她家的院子里扫着地；或许正端张椅子坐在她家院子里的树下，捧本书在看书；我猜想她家的院子里是应该有树的，甚至猜想，她或许从家里出来，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了前面的那片山坡上的我还正注视着她。然而我真正见到的只是茫茫的山林，还有远在山林外，已经缩小成一片片成黑色影子的许许多多个村庄。那天，我终究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在院里出现，甚至我都无法猜准那女孩生活在哪个村庄。只是那一幕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若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过时间的岁月。
开学了，我见到了那女孩，女孩短发，清秀。夏天喜欢穿一件雪白的的确良衬衫，若在秋天，则会在衬衫外套一件军绿色的小翻领外套。女孩看上去很干净整洁，成绩也好，做起事给人聪慧而利索的感觉。女孩比我小一岁，那时还只有十六七岁吧。那时候，大家住校，放学后，大家偶尔也会闲聊聊天。只是那时我多数却是远远地欣赏着那女孩。远远地看着，看她去食堂打开水，看她去淘米蒸饭，看她拿着书本轻盈地步行在梧桐树下的碎石子路上，看她在体育课上围着操场汗流满面地跑步。一切都是依旧能跳动的画面，一切仿佛又是可以穿越时空的镜头。
我记得，有天放学后，我和她同路，陪她回家。那时候，回家都是步行，乡间田野的小路则成了如今记忆中的美丽风景。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时节，夕阳斜斜地把余辉洒在了学校后面那片旷野里。青石板小桥边，已有人在水田里开始了插秧，嫩绿的秧苗在一片浑浊的水田里，正充满无穷的生机。还没有成熟的油菜已经结出饱满的荚来，而菜顶端则还稀稀落落地开着几小朵黄灿灿的油菜花来。穿过一个小村，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田，路就在那片田野的中间，麦子已经抽穗，青绿的麦穗在田野里组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仿佛接受着我们的检阅。而麦苗的青香则弥漫了整片旷野。我们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边走边闲谈，至于谈的什么，现在想来，仿佛已经被风吹散，只留下那在夕阳的金色余辉里一个精彩的剪影，便也时时的回放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天，五六公里的行程，仿佛是那么的短暂，我仿佛希望着路若能变得更加遥远一点，那将会延缓多少美好的回忆。
后来，我们离开了校园，我们毕业了，毕业我便再也不易见到那女孩。思念便时时地萦绕在我的脑际，于是我便给那女孩写信，一封，二封地写。
后来，我参了军，记得，是有一年的“五一”劳动节，应我之邀，女孩去我所在的部队玩。那时营房后面山上晚开的映山红依旧开的很鲜艳，在寒风里寂静了一冬的杂树丛，也已经全部开始换上了翠绿的新妆。山野里各式的野花也正开的繁盛。营房前面那片苍翠的竹林里，新长的竹子，已经高入云宵，但依旧还能让人寻找到晚出土的可以做菜的毛笋。那天，我刚好从外面出差回来，到营房正是午饭时间。女孩正在连长的家里吃饭，连长还特意叫炊事班人员加了一个野猪肉炒毛笋的菜，女孩那天留着齐肩的短发，穿着一件红色的若绸缎般的小翻领长袖衬衫，外罩一件白色的小西装，下着一条天蓝色毛线织成的及膝筒裙。女孩的到来，仿佛整个山野又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来。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爬营房后面的山，山林里苍翠欲滴，山花烂漫。我们沿着山涧的小溪，一路攀登，山林里因为封山，杂树丛生，林木葱郁，行至无路，便攀绝壁，拉小树，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已是午时。于是便在山顶的一片松林边的树荫下，打开带来的饮料，还有午餐肉，痛痛快快地享受了一顿野外午餐。等站起来，眼见松林梢边的一片深蓝色的天空，却恍若海市蜃楼般被我们误以为是片水库，结果寻找下去，发现却是一片深色的蓝天。记得那天下山后，天色已经将晚，我带女孩去看溪边的苹果树还有别人养殖的小兔，顺便去竹林边的小店购了一只在当地极有名气的烧鸡，还有一瓶红葡萄酒。晚餐，我们在营房里吃完了一只鸡，喝完了一瓶红葡萄酒。
我本以为女孩和我那段情会走的远一点，我本以为，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开始，却没有想到，那只是一个结局。
当有一次我去女孩的城市去看她，女孩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她告诉我，那是她的男朋友。于是，我跟她的男友握了握手，第二天清晨我便离开了那个城市，回了部队。
当许多年以后，女孩告诉我，我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用现在的俗语说，我根本不是她盘中的菜。
回望，已经三十多年过去，岁月让人变得苍老，同时也让人学会包容，学会理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选择，学会尊重她人的选择也是一个基本的道理。人生短暂，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化成云，化成烟，然后被一阵风吹散。虽然自己感觉已经与生活脱节，仿佛还真如朋友说我，喜欢生活在梦幻之中。但我依旧感动于自己的那段情感，在我的内心里依旧非常的珍贵。如今，曾经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中年妇女，而我也已经到了在夕阳中看风景的年龄。只是回想起来，那点点滴滴的单恋纯情，依旧会萦绕在自己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由衷地祝愿那曾经的女孩，健康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