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薌齋先生苦口婆心談技擊

王薌齋先生苦口婆心談技擊

志朗先生跟隨王老先生學拳的過程中,王先生一直是苦口婆心的說服志朗先生要刻苦站樁,要練點真功夫,不要一天到晚老想著瞎掄、“砍磚頭兒”。在王先生一再說服下志朗先生開始用心站樁,幾年後志朗先生果然功夫見長,對樁的理解也越來越深刻。到了十七、八歲時也能體會出阻力感,基本上也能和大氣相呼應了。由於年青,志朗先生有時還是揹著王先生去和別人比武,還好那時候就有些小功夫了,與成年人比武,而且有很多是京城名人,從無敗績。志朗先生心裡暗暗得意,覺得站樁真是好,自我感覺良好,認為得到王先生真傳了。於是有時候和人比拳,特別是勝了比較有名氣的運動家,回來後,就跟王先生說說,怎麼怎麼比劃的、怎麼怎麼贏的,說了有二、三回。王先生每次都說你這還是砍磚頭哇,你不行還得踏踏實實練功夫。志朗先生聽了也不太明白,心想我怎麼還是砍磚頭哇,怎麼才算不砍磚頭了呢?王先生也常說“你現在小,沒力,經不起折騰,等你長大了我再教你技擊……”。


有一次晚上吃過晚飯,閒聊天,志朗先生興致勃勃的給王先生講拳擊,講直拳、擺拳、勾拳。一邊說、一邊比劃,還讓王先生比劃比劃直拳。志朗先生經常說“王先生可能是老了喜歡小孩,我跟他說什麼他也不急,像我這麼跟他說話要是別人他早急了,別人也不敢。誰來王先生家裡都特別規矩,稍不注意就會捱罵,我說什麼他都笑,有時不耐煩了,我都看出來了,頂多說一句“待著去!別老在這以小賣小”。王先生對我有些溺愛,可能是歲數差的太多的緣故吧!這次先生可能有點生氣了,很不情願的伸了伸胳膊就算是直拳了吧。我一看就想樂,特別不順,拳頭還向裡窩著,原來本想王先生比劃直拳應該是特別帥,特別威猛,沒想到是這個樣子。志朗先生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心想這拳怎麼打人呢,只是一瞬間。因為他從小就特別崇拜王先生,一直認為王先生是一個大武術家,不過當時不知道怎麼冒出這麼一個想法。於是就脫口說出了一句話,說王先生您這不對,是這樣,說著還比劃著。王先生一抬頭也沒急,說我怎麼看你跟猴似的,說著就站起來了。

王薌齋先生苦口婆心談技擊

一伸手說你看你這直拳怎麼打人呢,你打打看。常先生擺了個拳架,剛擺好,王先生往前一上步、一搭手,說你打吧!志朗先生動不了啦,怎麼掙扎也動不了,覺得自己一點勁都沒了,用不上勁。王先生就那麼搭著手,常先生就動不了,常先生當時就傻了。噯喲!王先生怎麼那麼大勁呀,王先生也沒攥著常的任何地方,就是用手腕搭手腕。志朗先生動不了啦,“動呀”王先生說,“動不了啦”“打呀,你那直拳呢”,常先生還真想打兩下,一使勁,一點勁都沒有,感覺用不上勁。常先生說打不了啦,王先生說“打不了啦”“嗯”“為什麼打不了啦”“不知道”,王先生一撒手說“自已琢磨去吧”。常先生想這是怎麼回事啊 ,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知道反正是王先生功夫大吧。常先生一看王老先生生氣了,也別問了,雖然年輕,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晚上王先生都給志朗先生談技擊,使志朗先生大開眼界,這時才明白什麼是技擊,才知道王先生的功夫有多麼深,自己一點功夫都沒有。

有一次,晚上吃過飯,大約九點多鐘,一般王先生給志朗先生說拳都是在晚上九、十點鐘,還都得在沒人串門的情況下。喝會兒茶,王先生有喝茶的習慣,茶喝夠了,沒人了,該談談拳了。王先生一般在公開場合從不談拳(技擊),在外面在公園只談養生、不談技擊,只是在家裡面還得遇上他想談的人才談技擊呢,因為當時政府是不提倡技擊的,那個年代和現在是不一樣的。王先生再次和志朗先生搭手,搭手後,王先生說我能摳你眼睛你信嗎?

志朗先生想“摳眼睛怎麼摳法呀”心裡是這麼想,可嘴上沒敢說知道王先生功夫太大,什麼都能做出來,不過倒想看看他怎麼摳眼睛。志朗先生也不害怕,因為他不可能真摳眼睛。先生看出來了,他雙手一找勁,手食指和中指慢慢的就奔眼睛過來了,志朗先生左右使勁,先生只用橫豎勁來回,兩手指慢慢的向眼睛逼近,距離志朗先生眼睛有一寸的時候停住了,問摳上了嗎?志朗先生又掙脫了兩下,王先生手指一動不動,只是用橫豎勁來回找。志朗先生急忙說摳上了、摳上了,先生說你才說了兩遍,你應該說八遍才對呢,這功夫你有八隻眼,我也給你摳出來了。志朗先生真是心服口服。但心裡特高興,總算是見了大世面了,兩人較勁還能摳眼睛呢。

王薌齋先生苦口婆心談技擊

接著先生一邊說一邊做,咱摸摸志朗的鼻子,說著捏了捏鼻子;揪揪耳朵,揪了揪耳朵,志朗先生躲也躲不開,搭著手動也動不了。腳底下直拌蒜,東搖西晃,站也站不穩。先生又捏了捏下巴、又揪了揪喉嚨,總之人家想動哪就動哪,根本攔不住,此時的感覺王先生的兩臂就像是大吊車,力量巨大,身體雖然不重,也就100多斤呢,壓在志朗先生兩臂上,身體讓他隨便搬,想搬到哪就搬到哪,你剛站穩了,他往別的地搬你,你一頂他順勢一搬,你再一頂他又順勢往另外方向搬你,真是順力逆行,沾、粘、連、隨,做的實在太好了。

先生說“咱們拳術界歷來有規矩:第一、不許摳眼睛;第二、不許踢襠。” 志朗先生說那襠怎麼踢法呀!只見先生繼續搭著手,一隻腳慢慢的抬起來,抬到兩腿間說能踢著嗎。志朗先生此時全身不能動彈,忙說踢著了、踢著了。先生笑了,姿勢不動,搭著手做金雞獨立勢,一隻腿繼續沿上抬,用腳點著胃部,說這就是踢胃,說著輕輕地用大腳趾往胃部按了按。志朗先生忙說別踢、別踢。王先生笑了,再一看先生都把鞋脫了,穿著襪子呢,用大腳趾頂著志朗先生的胃部。志朗先生都不知道先生什麼時候把鞋脫了,還怕把衣服踢髒。接著先生腿不落地用大腳趾往志朗先生小肚子上按按、迎面骨上按按,自始至終都是一條腿站立,不管志朗先生怎麼掙脫,王先生只是拿橫豎勁找,身體一動不動,真是神了。接著王先生把腳放下、穿上鞋,這時志朗先生才發現鞋就在支撐腿旁邊。趿拉上鞋,王先生又說“只要你不想躺下,我想讓你上哪你就得上哪,除非你就地坐下,你要是這麼坐在地上,我就沒辦法了,我反正是抱不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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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先生就說你先往左邊走,一找勁,志朗先生這回可使上勁了,一使勁,王先生左右一找,志朗先生跑左邊去了。先生又說,你再上右邊呆會兒,志朗先生心說我上哪邊我也不能上右邊去,先生往右一使勁志朗先生就往左邊使勁,王先生動作稍微快了一點,往後一推,志朗先生下意識往前一頂,王先生順勢就把志朗先生搬到了右邊。接著又說你奔後邊走走,一捋,志朗先生就往前走了兩步,先生說你坐在床上歇會吧,你也累了,先生往上一挑,志朗先生就忽的一下子讓先生給摔在了床上。真是邪了門了,自始至終都在和先生掙脫,志朗先生還真是累的氣喘噓噓,再看王先生,稍微長呼了幾口氣,沒事了。非常平靜,面不改色、心不跳,當時先生已經70歲了,第二天志朗先生就渾身疼,哪都疼,接著就感冒了。

後來志朗先生想王先生搭手真是神了,以我這種力氣到他手裡就跟麵條似的,我瞧著他耍我比耍簸箕還省事,因為我看他有時掏爐灰(那時冬天用煤球爐生火要產生爐灰),大半個簸箕的爐灰端著都費勁,耍我一點都不費勁,比我力氣大得多的人也不多呀!王先生搭手確實是非常了得,但是在技擊過程中怎樣才能搭手呢?人家要是不搭手呢?於是有一天志朗先生就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還是一天晚上,吃過飯,喝過茶,非常清靜,王先生說來我給你說說怎麼搭手,你站那,先生一指中間靠北的位置,先生站在靠南的位置。只見先生雙手抬得很高,大約在腦頂部位,起碼在眼睛以上,雙手伸得很直,幾乎是直的,略有彎曲,腿底下是金雞獨立,腰往前哈著。

在屋裡蹭、蹭、蹭,前、後、左、右、高低、變化無窮,蛇行步,但每步都是金雞獨立,手上還有很多動作,但不大,總之不離志朗先生面門。王先生說你要是有機會你就打吧!先生老是一條腿站著,另一條腿就是沾地也是虛放在那裡。志朗先生一看哪有機會呀,先生兩手把頭部護得特嚴、手伸得特長、腰哈著、頭往前探、腿彎曲度非常大,一會前、一會後、一會左、一會右、一會高、一會低,一仰身挺高、忽的一下子一蹲又挺低,真是跟跤龍似的。別說打他,先生在運動中隨便一蹭就夠嗆,志朗先生尋找機會,好像剛有一點機會覺得距離好像夠著了,但還是不太合適,沒想到就一瞬間,先生蹭的往前一跨步就把手搭上了。

先生說搭上了吧,又來了一次還是這樣。先生又說我不用步伐找,我就是直線進也能搭手。說著,先生一伸雙手,一隻手一指志朗先生面門,緩緩走來,志朗先生一看面門太空,剛一抬手,先生蹭一上步,就搭上手啦。再來一次,先生還是跟上次似的,雙手一指面門略分前後,緩緩向志朗先生走來,真是沒法辦,抬手吧,一上步就搭上手了,不抬手吧,面門太空也不成。志朗先生感覺沒辦法了,先生突然站住了,還是金雞獨立勢,說你怎麼著哇,志朗先生說沒辦法了,先生說現在你就是跑都來不及了,現在距離已經合適了,我不管你是守、還是攻我,我下一步就要奪位了。

先生說著一上步,還不快,一下就把志朗先生給撞到牆上了,腦袋都磕在牆上了,肩膀也貼在牆上了。志朗先生當時眼直冒金花,腦袋嗡嗡的響,心想,真歷害,先生這輕輕一撞就像是一輛汽車撞了上來,先生身體各部位都跟鐵似的,太可怕了,以前總是聽說先生摔人躺地後也不疼,起來就沒事了,可不是那麼回事,先生是沒真撞我,要是把剛才遊鬥當中的速度、精神拿出來撞我一下,我估計能把我給撞暈了,不可思議……

有一次,王先生說志朗先生全身各處哪哪都沒功夫,說像你這腕子太軟(沒力),你要打人一拳,碰上有功夫的能把你的腕子窩折了。志朗先生不信,覺得自己的腕力是很大的,先生說你試一試,讓往他身上使力打一拳。志朗先生就用了很大的勁猛擊先生胸部,先生一含胸,雙手一抱胳膊,嘎吧一聲,當時就覺得非常疼,把先生嚇了一跳,志朗先生還以為真折了。先生按了按,說沒折。先生非常後悔,直叼咕,咳!真不該試,先生說我還沒真做,要真做還真就折了,當時志朗先生的腕子就腫起來了,很長時間才好,但留下毛病了,至今志朗先生的腕子還不得勁,這就是當年王先生給窩的。

還有一次先生讓志朗先生嘗試一下他的力,他只用手背往胸部輕輕一彈,非常輕,先生那樣像是使了二、三分勁,可就受不了了,被彈的部位就像是一把刀子從前面扎進從後面出來,而且沒拔出來,真是難受死了。

那些日子裡,先生給志朗先生說了很多技擊上的事,做了很多技擊上的動作,是志朗先生從來沒聽說過、也沒見過的,至今也是如此,使志朗先生大開眼界。王先生所說的,做的決不是一般人所能為的,必須是建立在有大功夫的基礎之上。從那以後志朗先生才知道什麼是技擊、什麼是功夫,才知道自己是個沒功夫的人,要想獲得功夫必須得好好站樁,也許這才是先生的良苦用心吧!

王先生腿上功夫非常好,他運動起來總是形成金雞獨立,步伐特別大,上步的距離是我們一般人的二倍,技擊時上邊一搭手,腿底下一個跨步就把人給過了。​

王薌齋先生苦口婆心談技擊

先生做摩擦步時,膝可提到胸窩處,腳可以從脖子處出來,他身子能高能低。低時腿的彎曲度特別大,先生實作時步伐始終是整步,這是練拳50多年來,所見到的唯一的人,就是現在電視轉播美國職業拳擊頂極賽、泰拳、散打、跆拳道、自由搏擊(也是頂級高手),沒有一個選手能在對抗中運用整步來擊打對方,他們運用的步伐在我們大成拳只能叫“寸步”。王先生做到了,據王先生講中國有很多拳術家在技擊中都能運用整步,比如:李洛能、郭雲深、謝鐵夫、尚雲祥……等。我想在技擊中運用整步可能是中華武術的專利吧!

王先生搭手功夫也是絕活,先生兩隻手就像兩把鉤子,只要是搭上手就別想跑,用先生的話說,一搭上手,對方就成了先生的柺棍,特別穩,比不搭手還穩。先生力的運用更是絕頂的妙,一搭手他就能迎著對手的力上,如同淵中的魚,令對手跑不掉,就像粘上一樣,可又擋不住他的起、落、鑽、翻,橫、豎力運用的惟妙惟肖。所以先生在技擊時上邊一搭手、底下一個箭步就能把人給扔出去,真是手是兩扇門,全憑腿贏人。先生在著作中所說的武術諺語(包括形意拳譜中所談的諺語),先生全能做到,王先生的技擊過程對大成拳的理解能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在那段日子裡,王先生展示了很多他的功夫,志朗先生真是看的目瞪口呆,別看他已經跟了王先生幾年,怎麼也沒想到先生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真是徹底的心服了,這一生能遇到這麼一位武術巨匠也真是福份,這種福份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自從王先生去逝後,志朗先生再也沒拜過拳師,在他一生所遇到的拳師比起王先生來可不是差一星半點,真是有天地之別呀!

先生在那段日子裡總是告誡志朗先生要下功夫站樁,要突破樁功,不突破樁功,他所做的一切是無法做到的。先生說:“我什麼都不會,我既不會拳擊、也不會摔跤,更不會什麼直、擺、鉤,我就是有點功夫,一搭手就能把人給扔出去,一抬腳就能把人給按一斤斗,我還真不敢踢人,一踢人就踢壞了,我也不敢用手打人,手一摸到人的身上人就壞了,我就敢打人的胳膊,胳膊扛打、打不壞,所以一搭手就能扔人”。先生常說“王道無近功,大氣必晚成”。

他說“咱這拳是門大學問,既然是大學問,幾年時間是練不出來的,至少要下十年苦功,掏大糞學問淺,練上幾個月就能掏了;博士學問深,要讀個博士不也得十幾年嗎!咱這拳就相當於讀博士,所以時間肯定得長”。先生特自信,他說“一時的勝敗在於力,千秋的勝敗在於理,我這拳它有道理,所以它早晚會被人們所認識,早晚會發揚光大,只要咱們一代代傳下去,是金子總會被人撿起來,不會被土給埋了,學問越深的人對咱們這拳越佩服,因為這拳的學問比他學的深得多,所以咱這拳不怕有學問的人”。

在那些日子裡王先生反覆 跟志朗先生講“不要再練砍磚頭兒的東西、不要掄拳頭、不要練閉眼大撒手的東西、不要練一出手一大片的東西”。以上四句話是王先生對其他對抗運動的總結,“要跟著他好好練功夫,練能得中的力”,經先生苦口婆心的教誨,志朗先生受益匪淺,是一生一世不能忘記的,從此才真正明白了什麼是大成拳,明白了大成拳的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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