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政府救助政策 關鍵是要讓企業續命

截至北京時間4月27日,全球累計新冠病毒肺炎確診病例逼近300萬。在防疫常態化的背景下,數字經濟領域將產生哪些新機會?如何避免大面積失業的發生?全球供應鏈將發生哪些變化?

近日,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羅漢堂秘書長、湖畔大學執行教育長陳龍。陳龍認為,從宏觀到微觀、從供給到需求,再到人們的信心和資本市場都遭受到了疫情的全面衝擊。從政府的政策層面來說,各國針對疫情衝擊的救助政策,其本質就是續命,盡最大的努力讓大部分有生命力的企業活下去,企業是否能續命直接關係到失業率以及消費者的信心恢復。

數字技術在疫情中的角色

《21世紀》:疫情給世界帶來了很多不確定性。如何看待中國的數字技術在疫情中的表現,以及疫情會給中國的數字經濟領域創造出哪些新機會?

陳龍:要談機會首先要看到它帶來的挑戰。我們正面臨近幾百年以來未曾遭遇的經濟衝擊。從歷史上看,即便在戰爭時期,仍然有一部分經濟在運轉,但現在為了控制疫情,不得不讓經濟停擺,我們看到,很多國家都在經歷著不同程度的停擺。

一方面,一些國家在控制住疫情後,仍不能預料經濟會有多大程度的壞死。另一方面,即使如中國這樣能夠較好地控制住疫情,要恢復消費者和投資者的信心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此我認為,我們正處在一個疫情帶來巨大負面衝擊的過程中。

再來說數字技術到目前為止起到的作用。這次疫情本質上是讓人們必須保持距離,經濟是從“無憂經濟”轉向“距離經濟”的過程,傳統的經濟活動的模式要求必須有近距離的協同接觸。而數字技術天然地能夠克服距離的障礙,因此它不僅在目前對抗疫情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而且在之後的經濟復甦、經濟轉型中都會有很重要的意義。

面對這次疫情的全面衝擊,政府、企業機構、社會各界很快就學會了怎樣應對它,懂得了如何在混亂之中獲取信息。數字技術製造了一個信息的大市場,它將十幾億人的信息互聯在一起,我們通過它區別各地區疫情的危險程度和蔓延狀況,並有針對性地追蹤、檢測和隔離,這種方式對控制疫情起到了關鍵作用。西方國家現在也漸漸認識到這種方式的必要性,但他們最初認為這只是亞洲或者中國的事情,後來看到意大利的疫情相當嚴重了,再加上英國帝國理工學院發佈了研究報告,才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現在有能力的西方國家也都在學習如何聯結全民信息,掌握各地區疫情蔓延趨勢,追蹤、檢測、隔離可能受到感染的人群,在混亂的情況下調配物資。數字技術在這些方面都是不可缺少的工具。另外,像直播火神山醫院、雷神山醫院的修建過程這樣的事,很大程度上起到了信息透明、遏制恐慌的作用。

《21世紀》:政府在這次疫情中藉助科技公司的力量做了很多事,疫情過後合作是否會有新的模式?

陳龍:疫情給經濟帶來了全面危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府調配資源對抗疫情,防止經濟壞死,同時能夠在疫情被控制後快速恢復經濟。歐美國家也採取的是擴大政府權力的對策。但政府沒有辦法獨自去做這件事,政府需要和企業協同。數字技術使人類的協同方式變得規模更大、更加複雜、參與度更高。一個大的協同市場需要數億人的參與,這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會,傳統零售商的服務範圍只有幾公里,而現在很小的店開業就可能服務上千公里以外的用戶。疫情使全球經濟向距離經濟轉型,所以我認為政府與科技公司的合作還會持續,而且社會各界都將參與進來,這將帶來一個範式上的改變。

《21世紀》:最近經常被提及的案例是“非典成就了淘寶”,你怎麼看待這種說法?另外,在此次疫情中我們也看到很多用戶數量激增的平臺,你覺得哪些領域可能產生一批新的巨頭企業?企業如何把握機會?

陳龍:不能說“非典成就了淘寶”。危機就像林火,大火會燒燬一些東西,但也讓新生物有了生存空間,會有新的繁榮。企業和企業家最大的能力就是把握不定性的能力,如果在巨大的困難中活下來,就有可能業務轉型。當時淘寶就正好遇到了此後線下向線上轉型的機會。

另外,數字化轉型本來是一個正在進行的趨勢,疫情使這場轉型提速,更快地朝著“距離經濟”的方向去了。我認為這是長期的改變。對於消費者來說,改變的是心態和習慣,如果有能夠替代距離的東西,他們就可能會轉向這樣的生活方式。對於企業來說,改變的是協同方式。數字技術如果不能成為企業商業模式的核心驅動力,企業可能會面臨巨大的危機。我認為現在大家都明白這一點。

當前宏觀政策是“續命”

《21世紀》:近一段時間以來,國家層面反覆提及“新基建”,你怎麼看“新基建”對宏觀經濟帶來的影響?

陳龍:這次衝擊與以前不同,以前是衝擊某個行業,這次是對經濟全面的衝擊。中國的情況也與國外不同,疫情在中國春節前後發生,這個時候中國的經濟活躍度本來就比平時要低很多,但在全世界範圍內看,如果經濟沒有自然恢復的過程,那麼各領域都會受到很大影響。因此在刺激經濟的政策上,二者宏觀的著眼點會非常不同。

我認為現在國外的經濟政策與其叫作“刺激性的經濟政策”,不如叫作“續命政策”。西方國家整體的政策邏輯是,政府會承諾無條件地、沒有底線地提供支持。在財政政策上,國家計劃的財政開支非常大,比如美國達到了GDP的10%。貨幣政策採用減息增加貨幣供給的方式,降低借貸成本。

有人會質疑花錢這麼多是不是不負責任?首先我們要意識到,這是一次對經濟的數百年未有之衝擊,從這次疫情中我們可以得到的教訓是:越早動手,成本越低,經濟上也是如此。

第二點是絕大部分國家現在的問題並不是考慮未來的投資,而是其經濟可能要衰退。衰退與蕭條的區別是有沒有大面積的企業死亡,和有沒有大面積的基礎設施遭到破壞。衰退就像一個噩夢,醒來後機體沒有壞死依然還能奔跑,但是有壞死就不行了,企業死亡後的重置成本是非常高的,所以現在的許多宏觀政策都是有針對性的續命政策。

再來說新基建。用投資建設基礎設施的方式拉動經濟,如果它能夠改變我們國家的基礎設施,尤其是能進一步加強中國數字技術的基礎設施,那麼我認為這種投資是具有前瞻性的。

以歷史上的美國大蕭條為例,很多人想起來的場景都是美國的大面積失業,再看得遠一點,大蕭條也很像剛才我講的一場大火,加快了美國的電氣化進程,大蕭條前,美國農村只有10%用電,上個世紀30年代末,美國農村90%區域都用電了,那個時候的高科技就是電,同時,美國的很多高速公路也是那個時期完成的,這也帶來了很多機遇,以GE為代表的一些企業也就是在那個時期參與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所以說,新基建在當下對企業來說也有很多的機遇,如果能參與和幫助國家完成一些建設和轉型都是很好的。

《21世紀》:近期國際勞工組織在首次評估新冠病毒時提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球81%勞工。如何看待失業率的問題?政府能做什麼?

陳龍:失業率的飆升在西方國家已經非常普遍的出現,在中國這也是非常值得關注的問題。為什麼會失業?首先是經濟停擺,人們很多消費沒了,企業也沒法運轉,有固定開支的企業肯定會受到衝擊。

以美國為例,美國500強企業的現金流平均只能維持7個月,小微企業只能維繫約一個月時間。我們也做過調研,中國大部分企業的現金流撐不過三個月,疫情持續時間久的話,很多企業是沒法恢復正常的。一方面是企業的現金流受到衝擊,另外消費者信心恢復非常慢,大家關心的都是和疫情相關的話題,有兩個詞的概念在消失,一個是消費者,另一個是投資者,這肯定會影響就業。

如何應對這樣的挑戰?在疫情之前美國的失業率是在其半個世紀內的最低水平,但是很快就跳到了大蕭條以來的最高失業率,這在疫情期間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所以說現在需要續命的政策,讓困難的人和企業堅持下去,讓疫情過去後,他們還有能力去恢復活力。

這次西方國家的宏觀政策非常重要的一個特點,就是非常具體,比如德國救小微企業的政策之一,鼓勵企業申請讓員工可以停薪留職或者說半工作狀態,這樣企業只需要付員工一部分錢,政府可以付最高80%的工資給員工,這樣減低企業負擔,也讓企業不要輕易解僱員工,實際上企業不到迫不得已是不願意解僱員工的。

西方國家疫情剛開始時,他們並沒有吸取中國的教訓,現在是一個非常痛心的結果。當西方國家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時,他們開始做非常大規模的、很極端的救助政策,具體包括他們的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的力度和政府表現出來的決心,還包括採取了非常具體的和引導渠道相結合的政策,關於要救誰和怎麼救都非常具體。

《21世紀》:如何看中國應對疫情的經濟政策?

陳龍:中國的情況是不幸也是萬幸,不幸是中國經濟是第一個受到疫情大面積衝擊的,萬幸是中國疫情最嚴重的階段是在春節階段,正常情況春節本身經濟也是一個相對收縮的狀況;另外,因為中國相對比較快和有力的控制住疫情,整體社會經濟成本更低一些。

今天可以看到,即便疫情控制得比較好,經濟上從消費到投資的信心恢復,都還需要一個比較長時間的過程;再加上全球疫情還在爆發,目前疫情本身對中國的大多數人影響是很小的,但是大家的心思都在疫情上。國外的疫情蔓延會依舊影響大家的預期和認知,影響消費者和投資者的信心。

中國動手得比較果斷,衝擊相對小,我們也越來越意識到這個恢復是個長期的過程,有很多挑戰,疫情對小微企業的影響越來越清楚,加上全球外需的停擺,疫情倒灌,這是個持續的問題,中國並沒有恢復到正常的情況,加上外部環境惡化,我們需要意識到這個問題,要考慮如何幫助更多企業和人渡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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