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的末任大司馬,最愛投降又怎成了“不死英雄”?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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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清晨,明朝兵部尚書張縉彥打開正陽門,迎進了劉宗敏的先頭部隊。中午,李自成由德勝門入紫禁城內殿,司禮太監王德化獻上了皇帝印璽,張縉彥和首輔大學士魏德藻率文武大臣進表稱賀。

李自成望著跪在他腳下的大臣太監,興奮之餘有些感傷。他痛恨前明降官“背主當斬”,為何不去殉死?廉不知恥的太監杜勳說“知天命”,而魏德藻的回答更無恥,說“我”正準備效力陛下的新朝,哪敢去死?

張縉彥開城有功,沒被追贓助餉,但還沒來得及被重用,就隨著李自成的倉皇而逃,逃回了河南新鄉老家。

張縉彥少年有文才,崇禎四年中進士,做過兩任縣令,有治績,被召回京待考選。一年後,他入選吏部尚書田維嘉推薦的二十二人名單,被安排到戶部做主事。

吏科給事中吳麟徵舉報田維嘉假公濟私。於是,朝廷重新考察那些推薦到各部任職的官員,將張縉彥轉入翰林院做編修。

正六品降為正七品,且有肥缺與清水之別。正在張縉彥怨天尤地之際,有人向崇禎帝推薦,說他在戶部時,閒談熟悉陝西義軍,說:“賊長技在分,窮技在合。請分設兩軍,一追一駐,則官兵不受牽制,而賊可盡滅。”


崇禎的末任大司馬,最愛投降又怎成了“不死英雄”?

李自成畫像

在朝廷補給和兵餉嚴重跟不上的情勢下拉長戰線,張縉彥無疑是紙上亂談兵,卻被推薦者說懂軍事。軍事門外漢崇禎帝看到“賊可盡滅”,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下諭吏部,張縉彥是軍事人才,趕緊調入兵部做都給事中。

兵部都給事中,品級沒變,但有單獨發表意見的發言權,有駁回尚書決定的封駁權,還有權列席廷議、廷推和廷鞫。張縉彥就任後,就攻擊已失勢的前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楊嗣昌對義軍的主剿策略。他猜測是楊把他貶到了翰林院。

張縉彥假公濟私的報復,卻被崇禎帝認為秉公直言。楊嗣昌在追討張獻忠的前線,名曰督師,卻督戰不利,導致崇禎帝對這位曾經的愛臣怒其不爭,徹底失望。

崇禎十六年八月,河南、湖廣地盡陷,山海關、寧遠告警,兵部尚書馮元飆見大勢已去,藉機卸職,推薦做過南京兵部尚書的李邦華、史可法接任。崇禎帝拒絕了,他要破格提拔張縉彥掌兵部,讓他連升十級。

張縉彥成為了崇禎帝寄予厚望的大明王朝拯救者。

張縉彥在兵部鍛鍊了一年,還是不知兵,且很自負。崇禎十七年二月,李自成打到昌平,佔據埋葬了十二位大明皇帝的陵寢之地,朝廷危急。副都御史施邦曜建議兵部急招士兵固守,傳令天下勤王,本是正確建議,卻被張一個哈哈地拒絕了。

他還隱匿軍情不報。前線催討兵餉,崇禎帝召集內閣和張縉彥問情況,無人應答。崇禎帝如夢初醒,張縉彥不僅不懂業務,而且無能負國,已來不及讓他下課了。


崇禎絕對想不到,後來有人揭秘,他的黃金稻草張縉彥,背地裡同李自成有聯繫。

張縉彥沒抱住李自成的泥腿。兩月後,張縉彥聽說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組建了弘光政權,於是去信騙說自聚義兵,如何忠勇,抓住了幾個投降者,收復了幾座城池。福王下詔恢復張的兵部尚書,並給他送去了總督河北、山西、河南軍務的大印。

馬士英主政南明政權,將懂軍事的史可法排擠出局,安排不諳軍務的張縉彥主管軍事。有人舉報張縉彥不懂軍事、貽誤戰機,“逆賊入宮,青衣候點。及賊西走,乃鼠竄狼奔,伏草求活,逃散餘魂,安能收復河北?”(《清史列傳·張縉彥傳》)馬士英壓住不報,讓張縉彥瞎指揮、亂作為,也約束不了諸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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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士英擅權狡詐,但有氣節,而張縉彥則是投效唯利益、行節甘自虧的混蛋。

順治元年九月,清軍鑲紅旗都統葉臣征戰山西,過境河北,張縉彥馬上跑到葉臣的營地遞降表。

張縉彥自稱前明兵部尚書。河北巡撫羅繡錦催他趕緊去京師報到,攝政睿親王下令,要對前明降官按原職任用。張縉彥卻稱腳疾痊癒後就去,還報告了進京路線。

羅繡錦覺察張縉彥隱瞞了南明兵部尚書兼三省總督的事實,於是抄沒其家產,卻沒有抓住他。豫親王多鐸平定河南,張縉彥逃匿到六安商麻山中。

順治三年二月,招撫江南大學士洪承疇奉命替代多鐸,派人到商麻山中找到張縉彥。張跑到南京找到老領導洪承疇,第二次向清廷投降,並上交了三省總督印。

有洪承疇的推薦,多爾袞賣個人情,說考核後酌情任命張縉彥,但還是不用。張縉彥有前明尚書原官不假,但他有巨大隱瞞,兩次降清更是嚴重的問題。


崇禎的末任大司馬,最愛投降又怎成了“不死英雄”?

張縉彥畫像

張縉彥腸子都悔青了。不少比他的級別還低的前明降官,也向李自成跪過,如金之俊、陳名夏,降清後都高官厚祿,甚至成為了多爾袞的紅人、順治帝的大學士。

清朝的大學士,雖與明朝的大學士職權相當,但品秩卻拔高了八級,不但不用兼尚書就是站在前列,還管部院長官事,按制度正軌論是實至名歸的宰相。張縉彥無比羨慕。按清廷對前明原官錄用制度,他的兵部尚書,可以在品級上升一個等。

然而,清廷就是不用他。他好不容易攀上前明同事、戶部尚書陳之遴和大學士管吏部尚書事陳名夏,在順治十年二月得個實缺,授山東右布政使,卻很快遭山東道監察御史王秉乾彈劾,被順治帝以其參與二陳“植黨徇私”而嚴重警告。張縉彥被調往遠離京城的浙江任左布政使,四年後才被擢升工部右侍郎。

他的屁股剛把副部長的椅子坐熱,厄運又來了。有人舉報他在工部慵懶無為,沉迷詩酒,呼朋喚友,沽名取樂。順治帝發火了,稱他“殊失人臣靖共之義”,降四級調江南省,補徽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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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縉彥二降清廷,仕途一直不順。不作為是一方面,政治汙點也是主要原因。

著名的“烏頭宰相”魏裔介幾次彈劾他。順治九年,河南巡撫吳景道與巡按王亮教聯名援恩詔舉薦他,還是吏科給事中的魏裔介說:張縉彥養敵誤國,“有盧杞、賈似道之奸,而庸劣過之”,“於賊為功首,於明為罪魁”,請求朝廷不要重用這樣“不忠於昔日,豈能效用於我朝”的“魑魅魍魎”。(《清史列傳·張縉彥傳》)

順治十七年,已是左都御史的魏裔介,彈劾文華殿大學士兼管吏部尚書劉正宗打擊同僚、販賣私鹽等罪,揪出張縉彥與其是莫逆之交。《清世祖實錄》有云:“縉彥序正宗詩曰‘將明之才’,其詭譎尤不可解。”魏裔介認為他們別有用心,玩了一次文字獄的遊戲攻擊政敵。御史蕭震說,張縉彥在浙江任職時,刊刻《無聲戲》二集,稱自己是“不死英雄”。

幾次投敵“不死”當“英雄”!


崇禎的末任大司馬,最愛投降又怎成了“不死英雄”?

順治帝

順治帝正因宣佈劉正宗罪行時,希望他承認錯誤,以圖和解,卻不料他暴跳如雷,竭力爭辯,於是對恭維劉正宗是“將明之才”的“不死英雄”張縉彥革職查辦。

王大臣會議擬將張斬立決。順治帝不解恨,下旨將他流放寧古塔,要在肉體上和精神上折磨他,看他能不能將狂言“吊死在朝堂,為隔壁人救活”換作一個流徙不死的版本。

流放的張縉彥,帶去了歌姬十人。他與同被流放的一些文人組織七人詩會,“朝夕相對,歡若一家”,還寫出了黑龍江第一本地名學專著《寧古塔山水記》與第一篇論述中俄關系的《蒼頭街移鎮記》。

一個無能誤國以自汙為榮的狡黠之徒,就是被貶到荒涼的邊地,也知道如何娛樂。

一百年後,乾隆帝欽定《貳臣傳》乙編,並沒因張縉彥最後死於寧古塔,而放棄醜化他對明清兩不忠的論定。

書生許國當竭慮,唯利虧節是罵名。即便得過一時的僥倖富貴,卻躲不過遺臭千年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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