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南瓜屋簽約作者：豆老頭兒
在我們的花棚旁邊，是連片的平房。
茶餘飯後，鄰里們拿一把蒲扇、搬一把凳子，圍成一圈納涼，聊著天南海北、家長裡短，保持了多年以前的習慣。也因為這樣的原因，我對附近的街坊們都熟。
前幾天，我像往常一樣走著去花棚。那天是工作日，上午十點多，街坊們大都去上班了，街面上乾乾淨淨。
快到花棚的時候，我在街邊看到一位老人，自己坐在輪椅上，輪椅停在當街。
附近的街坊我都認識，但是沒見過這位老婆婆。
從外表看，我沒辦法估計婆婆的年齡，但肯定在80歲以上。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白透的頭髮絲絲柔順，連皮膚也透出一種異常的白色。
走的近了些，終於看清老人的動作。
坐在輪椅上，老人正吃力的搖晃著輪椅的輪子，想向前移動。但是輪椅的輪子被卡住了，任憑老人用力，輪椅還是一動不動。
看到這樣的情況，我緊走了兩步，幫老人把輪椅推了出來。
剛想問老人準備去哪，老人吃力的搖動著輪椅，向大街的方向挪去。
我問老人，去哪啊？
老人看了我一眼，沒有搭話，繼續搖著輪椅。
在她的努力下，輪椅顫顫巍巍的向前挪動著，走了兩米又停下了。老人喘著粗氣，用力推動輪子，可是輪椅又不動了。
我再去看，發現只是一個很小的坡度。
我再問婆婆去哪，這次婆婆眼神恍惚的掃了我一眼，從漏風的嘴裡擠出兩個字，“上街！”
上街？我心裡滿是疑惑，這樣的老人竟然要自己推著輪椅上街？萬一有點情況怎麼處理？
老人一直說要上街。我看了一下週圍的情況，只有老人身後的那戶人家開著門，應該是從那家出來的。
我暫時沒去理會老人，直接來到那家街坊家裡。
這家的主人我也熟悉，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那位老人。我站在門口叫喊了幾聲，家裡傳來一陣狗叫，半天沒有人應聲。
推測老人出行的軌跡和距離，應該是這家沒錯。
太陽開始爬高，剛才還有的一點陰涼慢慢消失，老人開始曬在太陽下面了。
我想了一下，感覺還是應該先送老人回家。我徵求了一下老人的意見，想送她回家。
沒想到，老人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
“不回，不回，上街，上街。”
一邊說，一邊用手抓著輪椅的輪子，防止我推輪椅回去。
陽光開始有了溫度，氣溫也開始攀升，老人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僵持在原地也不是辦法。我打電話叫來媳婦，她也沒見過這位老人，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下，感覺還是應該送老人回家，不能這樣曬著太陽。
拿定了主意，我和媳婦過去，兩個人抬著輪椅往家裡走。
老人的身體很輕，連同輪椅也沒有什麼重量。我們就這樣很輕鬆的把老人抬進家門。
沒想到，路過大門的時候，老人一隻手突然擋住大門，嘴裡重複的說著，“不回去、不回去，出去，出去！”
我們又不敢硬拉，只能把輪椅放在進門的地方。
老人見我們服軟了，一隻手抓著大門，另一隻手指著門外，嘴裡還是那句話：“出去，出去……”
我和媳婦面面相覷，尷尬的守在門口，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個情況。
僵持了十幾分鍾，外面小街來人了，是這家的街坊，今年快60歲了。見我們守在門口，他離老遠就和我們打了個招呼，再走近一些，臉色刷的變了。
“奶奶，我的親奶奶，您怎麼出來了！”
說完，小跑了兩步過來，一隻手扶住輪椅，一隻手拉住老人的手。
我把剛才的情況告訴了他，眼看著他的額頭冒了汗。
他先道了謝，然後說了老人的情況。
老人是他奶奶，馬上就要過百歲生日了。因為神智有些迷糊，再加上腿腳不便、體弱多病，平時只能待在家裡伺候著。
誰也沒想到，今天他出去買菜的功夫，老人就擰開了大門，跑到了街上。
說到這裡，他也是一臉愧疚，老人身體差，出一次門就要病上一場。距離上一次出門，已經三年多了。老人也實在是憋不住了，但是也真的是沒辦法。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都下來了。
我們見狀，寬慰了幾句，轉身向大棚走去。
身後，60歲的孫子在逗100歲的奶奶，問奶奶要不要吃一個小餅乾，回去用點心泡油茶吃好不好。
沒多久，就聽到了關門的聲音。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等老了，真的就變成了小孩。
理所當然，享受的愛也變成長輩對晚輩的愛。
無微不至卻處處約束，精心呵護卻帶著無形枷鎖。
愛，有時候就這麼糾結。
和媳婦對視了一眼，沉默了好久，又都笑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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